啟靈在美輪美奐的玉虛宮盛景中愜意地踱著步子，出了九霄殿后院幾步遠就是個懸崖，有塊石頭昂揚向外伸出，此石確實蒼穹，宛若書法中的一捺，可惜少了些許韻味，與玉霄宮正殿前的“道非道”相比，實在是塊極其普通的石頭。

        若問啟靈一介小小執事如何來了這仙界第一宮？

        那還是托了運送任務和入泉的福。

        畢竟入泉首次執行任務，玉虛宮那位可惜沒見到真容的上仙仙尊自是要確認結界功效，而啟靈嘛，要假裝成入泉，自然也要被假模假樣地施幾個護身符。

        不過，入泉是道沖子上仙親自保護，而啟靈只需勞駕上仙座下的七曜護法即可。

        原來，平界三曜門和玉虛宮的其中一個護法有關，聽說此護法成仙以前癡迷武功，即便后來放下，但當時所在的門派還是因他繁盛起來，終是發展到冠絕平界武門、仙門的地步。畢竟和仙人有關，其他平界仙門對于這個第一自然也不敢有異議。

        啟靈第三次停在了這顆“一捺”石的邊上，微微低下頭仔細打量著，暗自思忖著——到底要不要揭發那個一直藏在邊上松樹上的人呢？

        那人沒有什么修習過的靈力，卻能混上昆侖山，無論他有沒有隱藏自身修為，此人也不簡單啊。

        不過這里是道沖子上仙管轄境內，他的修為在仙界算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這樣的人若是闖入，他必定知道，那么，這是何人？還是自投羅網、破釜沉舟的魔族？

        思及此，啟靈心跳得嚇人，甚至要從嗓子眼里擠出來似的。

        未及啟靈想出解決之道，那人竟自己兀自摔了下來，聽著聲音倒是真的摔了個結結實實，半點法力沒用上。

        “哎喲，我的媽呀。”

        那人反應倒是快，麻溜站起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啟靈向前又邁了一步，仔細一看，原來是個半大少年啊，粉雕玉琢、神采奕奕，那雙目更是清澈見底。白眼白，黑眼瞳，顏色極其分明又純粹的不像話，少年眼睛晶亮得讓她不由自主地升起了憐愛之心。

        “你在這藏著不怕被抓住受極罰嗎？”

        啟靈邊說著邊順手幫他把領子處夾著的幾根松葉給摘掉。

        那人一頓，“……會嗎？”啟靈本想逗逗他，可是轉念一想，這少年頭頂總角，大概十三、十四的模樣，而自己已然是個實實在在活了十六年的大人了（咳咳），他們之間相差數歲（有嗎？），自己欺負他啊，實在是過意不去呢。

        “那倒也不會，反正我又不會去揭發你。”啟靈含笑輕柔地說著，那個少年的眼里卻多有躲閃，是的了，自己臉上的易容怕是有點嚇到他了。

        今日臨出發來玉虛宮前，師尊、長老好生討論了一番，得出結論，若是按照預判敵人預判的思路來思量，啟靈應當有易容，還是帶疤痕的比較好，因為仙人可以施法易容這事，眾生靈皆知，帶了疤痕的臉很容易被其他生靈記住，這樣對于隱藏宿主身份不利，可是這點，魔族也會想到。

        所以按照反其道而行之的角度，那么反而越張揚的越有可能是宿主，因此，所有的懷疑都會歸在啟靈這里。

        繞這么一大圈，希望魔族來的是幾個頭腦聰明的，能想到疤痕可能是掩飾這點，不然計劃豈不泡湯。

        不過眾仙人與魔族打的交道比啟靈多，聽他們說魔族能混入人族的，定是奸邪狡詐之徒。

        “魔族能看出你臉上的微弱易容仙力。”大師尊前來送行之時給啟靈解了惑。難得他一直想著自己，啟靈感動萬分。

        “怎么著，瞧不起我們這種臉有缺陷的人嗎？”回到現下，啟靈問這個少年。

        “不是不是，不是的，環循是斷然沒有俾倪之意的，只是覺得高人五官其實極其好看，當是人中龍鳳。”小孩慌張地解釋，說完還不忘笑笑，真是極其純良的模樣。

        “我來可不是為了自身的模樣，你要記住這點，單純的外貌不能決定一個人的所有，人還要在重內在的品質。”

        “環循受教，這樣看來姐姐莫非是術士？”

        “哦？”

        “來玉霄宮的人，不是有求便是有任務在身了，看姐姐并沒穿道服，遂以環循冒昧猜想高人，哦不，姐姐應該是術士了。”

        小孩說的頭頭是道，好不伶俐！稱呼從高人轉為了姐姐，是為膽大，像入本那樣的孩子肯定不敢將生人叫得這般親昵，少年又不同于左子俁，是為開朗大方。

        “可是術士一般不會直接來仙家境地的，你怎能斷定我是術士呢？你探出了什么？”

        尋常人會猜測在玉虛宮肆意轉悠的人是術士嗎？術士在當今四海八荒可不算有能力者。啟靈知道少年定沒有貶低之意，恐怕是他自己心里揣著點什么。

        “啊？是嗎？不對呀，術士經常來這的，我看過好多，額，當時我在山腳下，嘿嘿，看到了很多往來的術士。他們多有勛章在腰側，這樣看來……姐姐倒是真的沒有。”他眨巴著大眼睛湊得極近，“姐姐腰側這塊玉真是好玉啊，難得一見呀。”

        明塵山眾仙、眾人身上佩戴之物皆由神仙制造，精巧程度不由分說，啟靈常年在無量塔不覺得，其實她所能觸及之物，但凡與仙家有關，皆為珍品。

        經少年這么一說，她這才發現這個小孩身上的衣物飾品在人間更是極盡奢華的，一身水洗綠外袍定是極品綢緞制成，上面紋樣繡得窮盡精細所能及，若是龍紋還當是是帝王所屬呢。

        恩？啟靈仔細打探著這個少年，莫不真是人間的皇親國戚？好像不太對，如他這般年紀的好像沒有。

        在寶榮閣時啟靈聽的最多的八卦便是關于平界的，寶榮閣伙計說過，如今皇室人丁單薄，僅剩早已成年還成了親的太子一脈，而其他親王的孩子在之前的平叛中已經被誅滅，即便有漏網之魚也不會像他這般穿著考究吧。不過世事難料，人心叵測啊。

        待回過神來，那少年眼睛仿佛長在了自己的明塵山玉佩上，那雙還有些稚嫩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宛如自己年少時見過的盯食小狗的眼睛。

        “姐姐，你是仙。”胳膊被人死死拽住，啟靈有些哭笑不得，還以為他認不出玉佩呢，又是個見多識廣的，和書生……等等，書生在無量塔授什么那日是不是提到了一個名字？啟靈對于那日的記憶有些模糊，一時無法確定。

        “之前二哥帶的古書里頭有記載的，這等騰云圖案乃是明塵山特有！”

        聽完這話，啟靈微微側身避開少年詢問的目光，暗自決定離開玉虛宮時定要將這玉佩送回明塵山，不過……玉佩上的是內部辨認身份的密紋，并非傳統紫虛云氣紋。

        “你怎知這是明塵山特有，你那二哥給你的什么古籍？”

        “啊，仙子果然是明塵山的啊！”

        那少年本是一副激動不已的神情，待看到啟靈臉色后目光躲閃地摸摸腦袋，“其實這騰云圖案就是一般的吉祥之意，只是這玉不像地上的東西，倒像天上的，然后，”

        少年瞟了眼啟靈，咽了咽口水，“仙人又不像這玉虛宮中的，所以小人斗膽猜測了一下，仙人極有……我又看您氣質不凡，這步態身姿都非常人，常仙，所以仙人極有可能是明塵山中的仙人，所以……”

        所以，我啟靈被一個毛頭小子給騙了？！還套出話了。果真……人心叵測啊喂。

        “哎，你太抬舉我了，我不是什么明塵山的，也并不是什么天上的，”啟靈強裝鎮定，掩飾道，“只是你說你的那書是二哥給你的，又是古書，卻有這種不實記載，我覺著難免會打擊到你吧。沒想到原來并沒有什么古書，倒是你的計謀，不過你沒看過那種惑眾之書，也好。”

        那少年一雙水靈眼睛盯著自己，啟靈從中看出些失望和愧疚。

        “是環循冒犯了，不知高人您在玉虛宮的事情是否辦妥，環循理應賠罪的。而且能與高人相遇也是環循的榮幸，不知能否請您去府上休息幾天，哦哦，忘了說了，環循本姓離，就是東南那個青城離家。如今到這來也是為了傳送圣上特賜的承影劍。”

        嗯，這少年精得像個小狐貍沒錯，果真世人的容貌是極其有誤導性的。

        原來他是離家中人，看這年紀、個頭和氣性，應是老小。素來聽得離家十子，九子材優干濟，單的那個就是家中幺兒。風言風語如此，也有可能是他不守規矩、調皮搗蛋的原因之一吧，希望所有人都注意到他。

        啟靈憶起之前書生和劍士的對話：

        “……見了環循可不能再這樣冷著個臉了，你沒將那劍給他，他已經鬧了好一陣脾氣……”

        大概是如此，沒將那劍給他，如今又藏在玉虛宮樹上，并非和離家押送隊伍一起在青城等著她們。所以此次，他定是偷跑出來的，那啟靈自然不能表明身份，也不能說明來意。

        還有，圣上特賜的承影劍？

        啟靈一直納悶，離家為何非要收了這劍，引得魔族三次襲擊都萬死不辭，原來是“皇恩浩蕩”。

        啟靈這樣想著，后背發涼，打了個哆嗦，竸朝皇帝啊，猜忌心重到可算作一種罪孽了吧，皇氏知曉鬼界定律，不怕死后被打下陰曹地府，受萬世折磨么。

        若是一個平界高人，聽到承影劍應是表現出崇拜之情和一睹其風采之愿，果然，少年死死盯著啟靈的反應，希望從中看出破綻從而探得啟靈身份。有意思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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