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多云多雨多夢
作者有話要說:</br>各位,除夕快樂,萬事如意。
warning:原創人物有,私設很多,ooc屬于我。
我曾經住在卡西米爾的滴水村,云總是不厚的,因此雨隨時會降臨。這與這個時代的圣人所編纂的經書不同——經書泛黃脆弱的紙頁燒著火,天使的模樣欲墜,那些仿若象征的幸福在虔誠末終將到達。
然而書上說的那些總不在真實的土地上發生——只有苦難會留下。神圣的白色粉末就在每一年的鐘聲后輕輕溜走,兒時的油燈也就滅了。液體滲入泥中有淺淺的印子,這顆渺小的水珠融進沙里,在多年后的一天會破土而出。洪水瀉下來,把潮濕的水汽涂抹在原野、礦洞以及堅硬的泥巖上。無可阻擋,無可適從。如同號召又如同審判……待在漏風的茅屋內,便只能靠做夢來糊口。
這是偏遠的,連微風也會迷路的邊鎮。自然,福音也不會到達這里。知道這些的人不會把話說出口,而仍然沉湎于記憶的人在磚瓦牛群和多雨多云之中奔波,兩者有關言語的器官便逐漸退化,只留下被疲憊和洪水淹沒的眼睛,多得數不清。
很多年后我回到這個村莊,與換了一批面容已全然陌生的傭兵們喝過兩輪。啤酒冰涼,泡沫在胃液里撲騰著泛酸,眼角逐漸朦朧。四周的草莖已長到半腰,紛雜繚亂。不遠處有個礦洞,里頭瘋長的黑暗如同一張大口折射著無處安放的靈魂和土地。云朵向下撲來,賦予實感。有如幻影的霧氣再次蔓延,過去視野里的那一大片麥色混雜不能被吞咽的顆粒,如鯁在喉。天空嘭的一聲巨響。那時老傭兵倚在破破爛爛的木樁上說話。他的一只假肢顫顫巍巍,和因風掃過而倒伏在地的草莖一樣。
摸著嘴角旁貫穿的傷疤,霧色已噬沒他的肩膀。大火要來了,他說,在火前,總是要有聲雷的。
于是我想起來,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但不論是午后三天響起的雷,還是如神祗般被傭兵堅信的火焰都在酒味里化成了紛紛的種子,看不太清了。
次日我看見村莊外跑過一個小孩,他的手掌和他的年齡一樣稚嫩,握著不屬于這里的糖果。我沒有過多的思路,只好跟去了坑坑洼洼的田地,看見在已干涸的河床上行走的人。我還沒靠近,那人卻如風離去。
徒留在原地的除了我,還有那個奔跑的孩子。他沒來得及張開口,渾身顫抖,爬滿繭子的指尖滲出細密的血。我陡然意識到什么,但已經晚了。時間繼續走,云繼續聚集,等著下雨。那個也等著下雨的孩子卻被火給卷走——他很小,年齡不超過七歲——我看到他的最后一眼,是瘦削的肩膀、沒有長開的眼瞼、努力不想自己顫抖的膝骨,以及對于空氣之中,唯一一絲潮濕、腥咸氣味的追尋。
我離開這座村落是傍晚時分。在那場宛如不存在的死亡發生后的第三天,喝膩了高老頭的高骨湯,備好了下一個目的地的行程。要去的地方叫做卡茲戴爾,山峰和原野一個也不缺、罪人和勇者一個都不少,且火是格外的明艷,盡管薩卡茲生于黑夜。
傭兵捎了我一程,入邊境的哨兵兇神惡煞,我裝作和善地向他報以微笑。已見到崎嶇的山巔,無需懼怕長滿尖刺的長石,除非要想更深處的王冠探秘。不過鄙人生于粗野,同權謀并無瓜葛。
把身上銅錢花干凈,甩掉總喜歡東摸一把一模一把的小孩,雜草叢生的山洞豁然在前。
森林茂密,闊葉無奇。沉睡在密林之后的平原卷為颶風,沒有一絲要下雨的氣息。
我向里扔了塊石子,問它:在不在?
沒有回應,也沒有回音。我只好踩著松脆的沙,進入半露的孔中。死亡是無聲無息的,并且只在一瞬間發生。在那一瞬間,是連遺言都沒有的。細密的已被亂石填埋,小路成為如今的枷鎖,通風處因為鐘乳的沉積而切割成不能傾聽的形狀。我沒有再前進,這份洞穴的死亡挖出埋在深處的種子,讓我明白確實要找到一場火。
讓火燒死火,燒到骨頭都爛了才罷休。
史爾特爾從來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人。她沒有說話,徑直走向被風沙腐蝕的礦洞。巖石擠壓在一塊,呈現每一個封閉場所理應會呈現的樣子。天光照射進來了,也被蜷縮成奇怪的形狀。她站在瘡痍之中,腳印踏過這條小道,深吸一口氣,對遠處的幻影點點頭。
小孩。小孩走過街道,手上緊緊攥著她熟悉的糖果。說糖果,也只是包裝斑斕了些,吃起來沒有多少記憶猶新的東西,只知道含入口中等候會讓面前不那么發苦。每當傍晚落下太陽,她都喜歡看著這些糖果。慢慢的,它們在低溫的時候僵硬。所以她去生火。山洞里沒有太陽,史爾特爾仍追著太陽來到深處。那是什么呢?她想著。在前方的,光暈一樣的,四散出來的線條。像是燃燒又并非燃燒。像是哭泣又并非是哭泣。
沉默的小孩消失在這樣執著的追尋中。影子被巖石碾碎,一切遁于焦死的黑暗。史爾特爾便知道自己又一次來到了錯誤的晝夜。
外面的人順著她斬開的缺口進入,代號為隕星的女子拿著弓穹恨不得狠狠敲幾下任性干員的頭。但她最后什么也沒有說,關于安全、任務,或者更多的深入一點的……哎。可她什么也沒說,紅發的薩卡茲只聽見了一聲很輕的嘆息。你找到了嗎?她的搭檔簡單地問,回頭三言兩語便安撫好了警衛隊的情緒,村莊的落腳也打點得服服帖帖。史爾特爾心不在焉地走在后面,扶著刀說沒有。
也許我找錯了方向。她在再次回憶中喃喃自語。風吹過來,把樹影描摹成潮水的樣子。好像這樣想,也真的會有潮濕的水汽落下來,輕輕去咬她的鼻尖。史爾特爾費了很大的勁推脫掉熱氣騰騰的胡湯,看著隕星熟練地在文檔上記錄各式參數,以及雜七雜八細節且必要的零碎證詞。薩卡茲用腳尖漫不經心地在地面摩挲,勾畫出亂七八糟的圖形。旁邊斷斷續續的話語讓她的雙眼發沉。好想睡……史爾特爾握著劍,鞘是用軟軟的舊報紙包裹起來的。這一習慣在傭兵里并不出奇。她摸著報紙上的凹凸不平,突然對隕星說:
“礦洞里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氣息。”
隕星轉過頭,亞麻色的長發混合在已黃昏的暮色里,看上去是半熟的向日葵。紅發紅眼的女孩解釋道:那里面有著另外一個人曾布置下的源石技藝。
很淡、很輕,像一絲過于柔軟的雨。那個施法的人對洞穴一類的過于熟悉,甚至連在角落里的古跡也沒有破壞。冬眠的源石蟲渾然不知來者的存在,在這個夏天呼呼大睡。
隕星嗯了一聲,看向田野。那里是一片金色的花田。有時候她有這樣一種愿望,在像這樣的一片花田里安靜地老去。不過想這些太早了,也不大合適。而與她相反的,史爾特爾從未想過未來,她心心念念的過去已然是她的未來。那些沒說出口的東西在腦海里慢慢地篩去。不遠處的礦洞因為這個未知的源石技藝從而順利地活了下去。如果強硬地鑿開孔木,必然將脆弱之處更脆弱。那份本該降臨的,屬于礦洞、泥土和源石蟲的死亡被攜走了。即便是擁有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的人踏入這座礦洞,僅僅只能窺見它走時的影子罷了。
影子成為四十五度角,也就什么都沒有了。一個人通常在走路時是不會留心背后的事物的,因為大都是與自己不相干的事……除非她戀舊。這樣說來也許很無情,但斯卡蒂只與自己利益相關赴面。她踮起腳看向一派沉沉的大海,在囈語之間隱匿的星辰再一次鋪開。深海獵人深呼吸,遠處雷鳴形成如一只鳥展翅飛起。
從此自黑暗中剝離。只是離開總會失去什么,比起得到來說。也許那只飛走的鳥再也看不見日出,那抹紅色的屬于火一樣的光。斯卡蒂從海中探出腦袋,雷從出現到消失的三秒內,她連續吐了三個氣泡。啪嗒啪嗒啪嗒,都在余光內很快碎了。
午后三點,路過三個村莊,直線走起來很快。單人任務讓她甚至來得及去喝一杯麥酒,再奔至一個山頭距離來到夜的海里。水花拍打她的臉,讓揚起化為水泡咕嚕咕嚕浸沒到牙齒上。赤腳跨過沙灘,星星已經回轉到另一個人的夢中。她睜大了眼,這次才慢吞吞打開定位和通訊。
任務完成。躺在沙子中的銀發女人像是一條擱淺了的魚。語調緩慢,看上去面無表情。需要立刻回艦嗎?
不用。那邊的人沉默了會,斯卡蒂安靜地聽著。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安排,有緊急情況匯報即可。
所以她在海邊度過了一個夜晚。沒有名字的海——卻是一直都相遇的那個。她只呆在淺海這里,因為這段時間不太方便問候,也不太方便戰斗。健康的機理讓她很快在上個任務后恢復了傷勢。肌腱堅韌如未死的樹筋。但被許多干員畏懼這份力量的斯卡蒂卻呆呆地泡在水里,鹽分浸染在頭發上,擠出幾顆晶體。那幾塊晶體放在白晝還是涼夜里,都一并散發著無法靠近的氣息。“思鄉癥?”兜帽里的人抬頭看著斯卡蒂。
既然這樣,那就是吧。只不過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那里,所以干脆來到了不遠的海,不奢求做夢,只是云不厚,沒來得及趕上暴雨。
雨讓幽靈鯊在干涸中蘇醒。她按著舊疾的傷口,骨頭翻上來,皮肉因為過度的沖洗變為青灰色,轉而又衍為灰白。灰色的尾巴撲騰著掃過她半睜半瞇的眼睛。從巖石中爬出的蟲子與阿戈爾對視,她揚著嘴角,輕柔地舉起手旁的電鋸。
雨。滂沱的雨。如同災難一般,似乎要把天地砸出密密麻麻的孔,讓施救者作鑰,鎖上不會回頭的路。次日她被飛船撈回去,飛行員寡言,只露出圓的耳朵和尖的牙齒。短發好亂,比那些青黑色的血管還要亂。
液體一點一點落在艙內,讓這些繁亂被撫平。機械轉出聲聲轟鳴。她問:外面還在下雨嗎?
沒有了。飛行員說。穿著修女服的干員簡單地應了。全艙室里標準涂裝靠唯一的頂燈照明,陰影處的幽靈鯊咬著不停打戰的牙齒,慢慢向上爬升的死亡使她的眼睛淡得幾乎透明。飛船上沒有多余的急救箱了,她便扯了一條大毯子裹住自己,在不太黑的黑暗攏上眼睛。飛行員似乎還說了什么,但幽靈鯊卻意外快速地進入了睡夢里。
羅德島的通訊員沒有睡覺的權利。繁雜的電碼由擁有七個月亮的秋天傳來,跨過了兩個大型移動城市,在快遞團伙的幫助下順利接收。帶著光環的天使咬著冰沙堂而皇之出現在貼著[機密!]的通訊室內,將信封輕輕巧巧拍在鐵桌上。伊桑嚼著美味棒問:誰的信?
無論如何肯定不是我的。他湊過去看,咬字清晰:深海獵人敬啟……咦,這送錯了吧。
紅頭發的天使搖搖手指,指向在電器旁的爆炸頭男人:沒送錯!不要懷疑企鵝物流的業務能力~她笑得很開心,很狡黠。伊桑抖了抖肩:棘刺——他不怕死地喊:接客了——!
黑皮膚的不羈干員咬下試管塞,雙手一心兩用地嘗試新的配方,對喊話不以為然:和我有什么關系?通訊機區嗡嗡響動,伊桑溜去干活:喂。啊。好吧老板。他轉頭,一副“大忙人啊大忙人”的表情:又是找你的,棘刺。
阿戈爾嘆了口氣。金黃色的眸子好像盛著那片天與地之間相互浸沒的黃沙。“好吧。”他接下信,又接了電話。能天使笑著踮腳離開,任務完成,去邀功領賞咯~伊桑則是又拆開一包零食。通訊室內的電碼有條不紊傳輸到三樓的辦公室某屏幕內。與這門窗大開不同的,那兒很少有光透進。
一個像是深海的房間。幽藍色的光線映照著手術臺,鐵質器材整齊地掛在墻壁上,而在其身邊的是一張格格不入的樂隊海報。
海報上的女人棘刺認識,那是一組來自大海的聲音。雖然不貪婪、粘稠、孤立,但同樣都使人無法脫離……困頓的如果失去,就是永遠。
切爾諾伯格永遠流淚。這是一座已經死去了的城市。在硝煙之間,不平等迫使生靈向上天起訴。旗幟是噴涌的火焰,火焰披著長長的霞光,尾巴最后將自己也點燃。于是燃燒的星星咬合著死去,之間沒有更多雜質,只有孤苦在發酵發燙,在幾百年后再次撕裂這里,或者說,重新回歸。
土地踩上去似乎永遠堅實,即使在皸裂時刻也保持著最初的完整。戰士提著斧頭,層層包裹的防護服已經與她相互依存過久,貼合有如自己的皮膚。而也仿佛是很久之前,她生活在巖層之間,四月的巖縫不讓太陽和月亮過近去灼傷她。給她一種安定的感覺。盡管這只是一種自我安慰。
但泥巖仍然走著。她的小隊在一片黑暗干枯的土地上死去,等于死在了她的懷中。他們因為她而活,也因為她而死。她不會孤苦伶仃。“請聽我講。”行路良久的泥巖被一封信件攔下。輕巧的信封、干凈的自己、微笑的信使。她曾與很多人有過交往,作為[泥巖],作為[薩卡茲],作為[整合運動],作為[雇傭兵]、[劊子手]……或是現有的她自己。她就是[泥巖]。即便她總是不太能夠可靠地保護土地上所有人的呼吸。
她拆開了那封信。落日下來了,旋轉的角度和紙張折疊,像是熊熊燃燒的大火。這場穿越了半球的熱度讓哭泣的鹽水化為砂石,化為她親切的一部分。于是泥巖決定了,她要拖著這個殘脆不堪的身體再去看看故人。看看土地上的她愛著的人們。“親愛的■■。”于是她回信道,“你一切都好嗎?我要加入羅德島了。薩卡茲雖然總是身負詛咒,總是永遠被火追逐,又追逐火,總是燒啊燒跳啊跳,但什么都不會改變。因為在這時,即便紛爭依舊繼續,只要雨下得夠大,夠亮,海漲得越高,太陽也會越來越接近我們。畢竟我們是如此期盼著黎明。”
信件寄出的那刻,光球上移。日出的光落在無數隱秘的夢里,和連綿的洪水一起呼吸,纏繞在云上,鋪展于天際。金色的跳出夢里,一切恍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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