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繆束薪，三星在火。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詩經。

        能天使央著莫斯提馬去看星星。拉特蘭的夜晚不太亮，但這片土地不需要燈火也能照清夜路和匪徒。她們溜出學校，沿著不為人知的小路向前，像是兩位勇者，前往已知冒險。紅發的薩科塔晃晃腦袋，光暈貼在脖頸，于是一切都像是沉在了星河之中。莫斯提馬注視著天使張開雙手撲進夜中。她說，好了，就在這里吧。

        腳步在曠野間消散，一并離去的還有夏夜的風。不太炎熱的時間里連螢火都在做夢。她們盤著腿坐在草地上，四周開著不知名的小花。能天使眨眨眼睛，抬頭又低頭，張開手指，試圖去抓住什么，用她沉默但歡欣的眼瞳。莫斯提馬笑著握上她的手。

        “你看見了嗎？”能天使輕輕捏著藍發拉特蘭的右手，指腹細長而柔軟，好像小小的眼窩，“你看到了嗎？”

        她問的時候，頭頂的天空洋溢著奇妙的顏色。莫斯提馬努力去辨認，在一團綿軟如心臟的地方發現了柳絮一樣的旗幟，在一只鋒利如高塔的地方發現了幾只又矮又胖的企鵝。她笑著問：“看見什么呢？”

        能天使和莫斯提馬出來看星星。現在理應是睡眠時間，一切沉入不純粹的安寧之中，只有月亮在山河面前起舞。能天使哼著歌。調子不是教堂內唱詩班里的，有什么高低聲部和音對弦，它有月亮，月亮在曲子里獨一無二、所向披靡。薩科塔指著旁邊一顆星粒，從莫斯提馬的角度看去只是小小的塵埃。她說：“看，那是我。”

        高高的，生長在一個地方。

        天使會飛行嗎？莫斯提馬順著紅發孩子瘦削的手腕向上看，那顆星也好似向她望過來了。脆弱的呼吸從云層之上發出，用細微的波紋去抵達，有如血液涌向喉間以及腔管。我們之間有著天空啊，能天使。莫斯提馬說，很漂亮。

        雖然看起來不是很亮……。能天使吐舌著去彈莫斯提馬頭頂的光環，被攔下了。莫斯提馬注視她，如同注視著一顆行星。嗯，誕生、生長，冰土相聚，擁有自己的環帶，裂紋把時間切割，最后著陸，幾千幾百萬光年之后踩上自己的軌道。不需要飛行。

        似乎察覺到什么，能天使終于發現莫斯提馬的走神，圈肩膀撞額頭，大聲控訴：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好吧，走神了一會兒。莫斯提馬承認道。兩個人對視，周圍螢火撲撲閃閃，像是剛剛被鬧醒了，啪嗒彈跳。咯吱咯吱咯吱，光環壓著光環。她們都笑起來。曠野里的時間密不透風，情緒也是很緩慢的。原諒你了。能天使清清嗓子，繼續到：嗯，你看，這顆不是很亮。

        莫斯提馬眨眨眼。

        不過我是這顆，對不對。我也是那顆。

        這都是我。天使說，這片天空都是我。

        哇哦。莫斯提馬笑著示意對方低下頭，好摘掉頭發上的草葉。能天使乖巧地照做，但仍然沒有停止她的宣言，嘟嘟囔囔歪歪唧唧，團成一團像是雛鳥的絨羽，握在手里就只是小小一個的：“你要看見我。”

        好啊，于是藍天使回答，樹葉落在草叢里不見了：我會看見你的。

        那日能天使和莫斯提馬去看星星。星星鋪在天空上，狀如棋盤。能天使嚷嚷這是能捕捉水母的網啦。而莫斯提馬附和她，腦袋點一點，下巴點一點，困意之中竟然出現幻覺：夜幕披上了薩科塔所談的大海，無法看到邊。她低下頭去，腳跟踩著軟實的泥土，頭發被流浪的風吹得亂七八糟。她們在那日去看星星，天空緊貼大地，溫度逐漸封頂。為什么沒有流星啊？得寸進尺的人躺在她旁邊，頭發卷成一塊牡蠣，聲音也漲落在海里，陸上便聽不太清：為什么這么熱也不下雨？莫斯提馬閉上眼睛，她們睡在輕飄飄的草堆中，身軀跟著夜晚像是水母般微微飄零。……神用什么打造夢境？吱呀、吱呀。薩科塔推開過去的門。睡吧。她說著，今夜不會下雨。

        離開拉特蘭，她們分離。可每拾起一片夜色，都像是撿起了彼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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