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切割
[我們把彼此切割開來,看到靈魂落下眼淚。]
拉普蘭德發現了一塊石頭。
很有挑戰。她想。
銀白色長發的魯珀決心要搬動這個笨重的家伙,然而灰黑色的苔蘚生在上面,很涼很輕,每當她挽起袖子伸出手,會感到指尖傳來癢癢的、麻麻的觸感。于是她又很快地放開手。
拉普蘭德望向石塊。石塊也望向她。
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從起初問候禮儀的標準三尺,到后來不屈不撓地靠近,直至一次小型天災,源石把土地開了個口子,拉普蘭德飛奔過來,方圓百里僅剩她一人,沖刺如白色的彗星。石塊吱呀地松動,但不幸,仍無法被攬起。
“該死。”拉普蘭德笑著說,“都到這時候了,你怎么還是不松口。”
石塊沒有回應。與此同時接二連三的巖石從天的上面掉下來,有的涂了烈火一樣的紅漆,有的干涸如河床上的谷穗,不堪一擊。大都千奇百怪,但沒有一個和魯珀面前這枚巖石相同。世上從來就沒有可代替的記憶。
于是拉普蘭德又做了一個決定,在旁人看來或許很荒謬、不可理解。從另一種角度說,白狼也同巖石那般固執、執拗、無休止。她擦了擦被大雨打濕的額發,露出漂亮的眼睛,手掌向下劃,抄起腰間的劍。
打碎、拼接、重組。
和魯珀發色一致的利劍發出金屬特有的銳利氣息,千鈞似融一體,拉普蘭德的臉上露出了嘲弄的神色,像是在笑話一只逃兵、一只偷吃了食物的松鼠、一塊一動不動的巖石。她也的確是在笑,眼角彎下來,嘴角彎上去,兩對月亮牢牢扣住,把什么都刺透。劍順著雨對巖石進行切割——一個從上,一個從下;一個往左,一個往右。把靈魂撕扯,將痛苦歡愉。
“你在干什么?”
轉過身,天災拽緊大地,一切顯得尤為接近。隨處可見的沙塵淹沒視野,有如潮濕的大海撲向潮汐:一切都在奔向自己。白狼裂開嘴笑道:“我在帶走它。”
我想帶走你。
“但它似乎有點重。”腳尖點了點被削開來的粉末,稍微歪了一下腦袋。灰狼皺了皺眉,淡紅色的眼睛從白狼身上移開,去注視被斬成無數片狀的巖石。大風把它們彌散在空氣中,而焦灼的源石又增生在數不盡的空隙,好像是一整塊心臟被散亂至一條條豎狀的重影。伸出手無法抓握,閉上眼也無法脫離。石末飛散四地,干燥,但仍好似因為痛苦而落下沉甸甸的淚水,在腳邊墜下一道很淺的痕跡。
為什么你總是喜歡刨人內里。
灰狼很輕很輕地嘆口氣。拉普蘭德仍然保持著笑容,看著對方皮膚上因為碰撞的顆粒粗糙而豎起的絨毛,選擇將自己身上濺滿的塵土抹去。雨已經要開始降臨了。而她們之間的沉默太長又太熟悉,不可避免地想到相似的夜晚和相似的軌跡。沉默——煙踩在靴子下面,火星淡淡地熄滅——沉默——好渴。有人說。閉嘴。有人回答。
雨下了,把一切沖刷地滾燙。侵蝕性的液體徘徊在兩人身邊,試探性將存在抹去。
沒關系。劍揮開雨滴。
我要把一切都記住,拉普蘭德轉身,再把一切都剝離。
“你要去哪里?”灰狼跟了上來,她的衣服還是之前那身讓人忍不住嗤鼻的白襯衫——現在應該叫做灰土狼藉沙漠衫。袖口挽上,露出纖細有力的手腕,手指壓在虎口,比巖石光滑、比巖石小巧、比巖石溫熱……這是活著的,那是本死了的……德克薩斯是活著的,拉普蘭德是死了的。
拉普蘭德追想死亡,奔向的是無生命的旅地。擅長把言語被切割成兩半,一半浮在面上,一半沉在看不見的海里。
“到你去的地方去。”她聽見自己說,“我可不會罷休,德克薩斯。你不會不記得的。”
灰色的魯珀沉默。她們并肩走著,塵埃追在后面,被抬手起落的劍劈開,又輕飄飄地走了,沒有留下更多的痕跡。她們都知道對方在說什么,就像很久以前各自摔在黑暗里對視無言那樣……但是,你看,還是要說但是。德克薩斯有一把劍。很多年前她用它切開橙子,像是切開了太陽。半個橙子分別落進兩只餓慘了的逃亡鬼的肚子。她那時便知道,自己不應再用此物拾起陰影,不能再以仇恨相互廝守。
要來便來。德克薩斯說。灰狼撇過頭,貼上白狼的嘴唇。好冷啊。她想。好干燥啊。分別的時候,好像也沒有這樣。她笑了起來。
天災在上翻滾,猶記那一年風和日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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