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蒂打碎了第三個鏡子。脆弱。她說。

        你的肌肉組成太強健了。凱爾希說，菲林墊著書燒開水，踢踢對方的后腳跟：掃掉。

        我來煮吧。紅色的眼睛倒映在透明蓋上，按鈕登地冒出水汽，烏烏叫起來抗拒。醫生翻開一頁書，嘆了口氣，態度仍與之前相同。她說：掃掉。

        綠色的瞳孔看上去更加透明一些。斯卡蒂想。自顧自地拆開包裝，調料包因此排列在桌上，隊形整齊程度和眼睛明亮程度讓人遐想接下來是否會發生排排列跳進鍋里沸騰的廚神奇跡。但鯨魚是海生，鹽分超標，手指皺巴巴地攪動微弱的根本無法稱之為潮汐的漩渦，小火泛起泡泡，還是人工。

        玻璃碎片亂糟糟地躺在地上。無數的碎片；問號。問號問號。問號。無辜的物體被謀殺了，在面包塊放大了五百倍平方米的空間，犯人熟能生巧且無法無天。

        熟了嗎？

        鯨魚把面餅掰碎放下去。

        凱爾希將抹布拿來，又問：洗手了嗎？

        斯卡蒂說：哦，沒有。

        調料包脫光了跳進沸騰的水中，咖啡味在身后傳來，粉末嗆到喉腔，阿戈爾咕嚕咕嚕咽下。泡沫一瞬間沖至鍋蓋頂部，小小的通氣口縫隙被擠壓，她瞧了瞧內里，又用筷子敲了敲外方。昨日大采購打折買三送一的鍋柄如她所愿發出鐺的一聲。斯卡蒂彎了彎嘴角，轉頭，她的杯子已經洗得很干凈，咖啡到至三分之二的高度，液面微微翻滾，她想：會不會有咖啡味的海呢。

        發呆，手上卻攥牢了鍋柄，想阻止的醫生無處可救：斯卡蒂，松開手。

        陳述句。

        斯卡蒂遂松開手。

        你是不是餓了？凱爾希問，手上抹布細細抹了一圈，翻滾涌沒出的白泡都被碾碎。花紋消失，氣味流出。油漬輕輕地浮動，波紋精巧。斯卡蒂打開燈，用腳踢掃帚，右手輕快地握住木柄，叮鈴哐啷，犯罪現場消失，只留下一些微小的殘渣。她吹了吹杯口，鞋底不動聲色地挪動那些微小粉末，將其嵌入地磚的細縫中。

        面上桌。

        放多了辣，舌頭被燙紅了一塊，像是燃燒后的余燼。斯卡蒂取糖盒，想到凱爾希說可以加牛奶，又從冰箱里拿出一大盒未開封鮮奶，保質期還有兩周，但必定它會在今夜死于鯨魚腹中。燈光均勻地涂抹在餐桌上，桌布垂下一小段，褶皺被撫平。她舀了一大勺糖放入咖啡中，又試探性地伸出下一勺靠近菲林的杯口，凱爾希默不作聲，等待下墜的晶體很快融化完畢，溫熱的液體流入口腔、咽喉、胃中，一路潮濕而連綿。斯卡蒂過了幾秒才起身，臉上有一點紅暈：好熱。

        快吃。凱爾希說，耳朵藏在頭發后面，但色差也明顯。面條泡得軟了，好似削了皮的月，不圓滾滾，仍稠綿綿。斯卡蒂感受到那翻滾的潮汐，她聽見血管里的潮聲，還有不斷起伏的心跳，比玻璃碰撞更脆弱，卻不再孤單。大口大口，她吞咽下一整個太陽系，一些發光的星體，代替旋轉的名諱只有那短短三個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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