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為了她(1)
修真界有個農夫與蛇的故事。
許多許多年前, 當時的燕煬閣閣主與夫人琴瑟和鳴,奈何夫人身體不好,一直沒能生下一兒半女, 于是他們收養了一個孩子, 取名為“城”,對外宣稱這個孩子將會是他們的親傳弟子, 也是未來的接班人。
誰料領養這孩子的第二年,夫人便確定有孕, 十月懷胎后生下了個大胖小子,自己卻難產而去。
大家都覺得之前的養子會被拋棄。
誰曾想,這個親兒子竟然無法習武, 養子又天賦異稟,進步神速,十六歲出門歷練便一戰成名,成了整個修仙界奇聞般的天才。
反倒是親兒子窩囊到了十八歲, 仍是沒有任何作為, 只能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
可燕煬閣主心里還是記掛著小兒子的,不顧反對立親生的小兒子成為繼承人。
而這個舉動居然引來了養子的殺心,閣主六十歲壽宴上全家人離奇死亡, 養子自己逃之夭夭。
修真界斷然容不下這種狠毒之人,所以多方勢力都將養子列上了通緝名單。
彼時精彩艷艷人人羨慕的天才,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怪物。
后來, 養子入魔了。
沒人知道他有多強大, 卻都畏懼他足以毀天滅地的能力。
就連魔修都避開他, 他也終日呆在自己宮殿里, 守著一具不知姓名的冰棺。
“他的名字從此無人敢念起……”系統毫無感情的聲音繼續念著故事。
“寧城。”戚依白依舊漂浮在空中:“寧城寧城。”
系統:……
他繼續道:“而你, 就是冰棺的主人。”
“是么。”戚依白淡然道:“我看你長得也像個冰棺。”
系統看她面無表情地吐出這一串字來, 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好半晌后,他才道:“因為你完成了前置任務……”
“啊,對,我被坑了來著。”戚依白看起來很困,揉了揉太陽穴,雖說沒有實質的身體,語氣更沒有責備,卻叫人感受到了嘲諷:“還有印象的,如果的話會嘗試把你腦袋擰下來的,但你看起來……沒有腦子誒。”
系統默了默:“……所以你可以回到幾十年前,幫助魔王洗脫冤屈,避免他變成今天的樣子。”
戚依白清楚了主線任務,還收獲了一面鏡子:“通過它,你可以看到魔王如今入魔的指數。”
戚依白照了一下此刻的寧城,好家伙,那簡直是無限數列,看不到盡頭。
“知道了。”她動了動手指:“能切換成百分比嗎?”
系統頓了頓:“可以。”
戚依白換完,看著那個百分之三百萬的數字,眨了眨眼:“嗯……就挺魔頭的。”
系統繼續道:“若是十年之內,你沒能完成任務,那你的結局你也看到了。”
戚依白像是有些苦惱地蹙起眉:“我是怎么死的?”
“被他殺得。”
“那還救個頭,讓他自生自滅吧,我先睡會兒……這幾天,好累。”
系統:……
約莫是沒想到這種進展,設定好了的提示音都顫了一下,慢悠悠地提示:“游戲開始了哦?”
戚依白:“我都死了八百年了,還差那兩分鐘?”
系統:……是哦。
聲音落下,系統消失。
它本就是傳遞初始設定的一個存在,是“它”的傳話筒也不為過,只是為了告訴戚依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戚依白浮在空中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昏天地暗,不僅僅是休養生息,更重要的是消化之前發生的事情。
這兩個副本是連在一起的,一個為另一個做了鋪墊。
戚依白很討厭這種自己被擺了一道的感覺,上個副本剛剛結束,甚至沒給她反應得時間就到了新的副本里,任誰都會覺得有些不開心。
她并不擔心自己睡這一覺會帶來什么樣的影響,畢竟都說了是要洗脫冤屈而不是阻止案件發生。
十年的時間,她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區別呢?
戚依白毫無心里負擔的睡下,一覺醒來后覺得自己好多了,才慢吞吞地開始了解現在的局勢。
她目前處在一個修仙世界里,但她看起來要么是個凡人,要么是個不咋地的修士。
住得不是洞府,而是一間客棧,沒有帶著仆從,隨身攜帶的也沒有什么芥子空間之類玄幻的東西,只有一個裝著部分食物和錢財的包袱,連把正經的武器都沒有,更沒有任何和“修仙”這兩個字掛鉤的東西。
空手捏咒的玄幻小說也不是沒有,但也得有本咒語大全什么的吧。
巴啦啦小魔仙都有一套自己的魔仙之書呢,她可真算是一窮二白到衣服口袋翻出來只能找到發霉的樹葉的程度。
她本人穿著也很樸素,不是下鄉歷練那種看起來樸素實際上大有來頭的類型,而是真的啥也不是的樸素。
包袱里還有一些零碎的內容,戚依白隱約辨別出了自己的身份——一個非常普通的路人甲。
沒錯,就是那種被丟到人群中都找不出來的,小說里可能臺詞都沒有的存在。
……真是難為“它”了。
但這個路人甲也是有人設的,說得好聽點是很有報復,喜歡斷案,有一本關于仵作的書。說得難聽點就是愛湊熱鬧,哪兒死了人往哪兒湊。
之所以不推斷自己的身份就是仵作,是因為她身上沒有仵作身上特有的味道,也沒有仵作的工具。
不過人設這個東西和戚依白并沒什么太大的關系,就算是一事無成也無所謂,只是個背景而已。
她穿上自己的衣服,竟然是一套男裝,不由得覺得有些無語。
她的身材本來就比較嬌小,臉又長得非常女性化的精致,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被誤會成男生的存在。
她便叫來店小二,問附近有沒有賣衣服的地方。
店小二一見到她就感覺到驚艷,之前怎么從來不知道住在這間房里的客人長相如此好看。
他不由得有些靦腆,垂著頭道:“布莊就在客棧左前方不遠,您走到附近就能看到。”
戚依白點點頭。
抬起腳步,剛要準備出發,她又像是反應過來了什么一樣道:“這兒……提供吃食嗎?”
坐在客棧的大堂里,戚依白點了一碗云吞面,開始思考這回怎么去找寧城。
她從店小二那里了解到,他們現在在一個叫做煬城的地方,整座城都是燕煬閣的勢力范圍。
燕煬閣前幾天出了大事兒,在閣主壽宴當天整個家族的人都離奇死亡,被認定為兇手養子消失了,暫時還沒有找到下落。
這導致整個城都人心惶惶,街上的人都少了很多。
整個修仙世界觀分為幾個部分,有不少門派。
但雖說是修仙,真正能夠突破那道坎兒的人還是極少數,大多修士都只是比常人活得久一些。
這個世界上想要走上這條路的人很多,修士無論走到哪里也都是人人追捧的存在。
但修仙的每一步都很難,所以在這條道路上隕落的人也不少,因此修為越高的人就越被尊敬。
寧城在這個世界里的身份,就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天才。
他今年不過二十出頭,已經到了元嬰前期,可以說是近千年來最有可能得道成仙的人。
卻沒想到在這個時間點發生了這種事。
戚依白覺得這個副本的設定就很有問題,首先,寧城都這么優秀,這么厲害了,為什么還會在意一個閣主的位置的呢?
說是他殺的就所有人都信了,他如果真的想的話,讓閣主反過來叫他爹都可以。
其次,一夜之中所有人離奇死亡,這么古怪都沒有去查查背后的死因嗎?到底是有多么疏忽才會導致多年之后談論起這件事也都只保留著傳說的部分,到底是真的有那么神奇,還是只是大家沒那么在意真相了呢?
吃飽喝足,戚依白數著自己還剩下的錢,打斷去賺點什么。
不怪她不想找寧城,只是一斗米難倒英雄好漢,她不想穿男裝,也不想餓肚子,因此必須得讓自己的包袱里充裕起來。
可在古代她不太熟練,只能操起老本行寫起了懸疑小說。
說是小說,其實也就幾行字。戚依白掃了幾眼菜單上的文字,大概知道這里的語言和她所接觸的是一樣,只是大致剪短了一些。
于是她也寫得不長,但勝在筆力很好,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一個大致的故事雛型。
故事的原型就是燕煬閣,戚依白并不知道真相是怎么樣的,也沒有什么不能侮辱死者的執念——她自己都在這個世界里當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死者了,而且這本來就是個游戲里的世界,所以她寫的故事千奇百怪,還有好幾個版本。
想要降低寧城的嫌疑,要么就是拿出實打實的不在場證明,要么就是增加別人的嫌疑。
戚依白堅信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喜歡看狗血,所以特地往稀奇古怪了編。
版本一,燕煬閣閣主其實有點那方面的問題,所謂的親兒子也是給他戴了綠帽子的產物,他一怒之下把這個兒子給搞死了,卻沒想到被送帽哥本人發現,一番爭執之下,送帽哥為了自保也為了給兒子報仇就把整個燕煬閣殺光了。
版本二,燕煬閣的閣主其實壓根就沒打算把位置傳給親兒子,親兒子又沒法修煉,養子又那么優秀,所以其實是親兒子嫉妒之下搞事。親兒子其實是假死,想要嫁禍給養子。
版本三,其實,燕煬閣閣主夫人根本就沒死!她只是失憶了流落在外,終于找回記憶的時候卻發現小兒子其實不是自己親生的,而是燕煬閣閣主和別人的孩子,還偽裝出了她難產的假象!于是她憤怒之中把全家給殺了,而戰斗力最強的養子逃過一劫。
……
戚依白最后還沒忘了寫了個養子是兇手的版本,只是比起之前那些跌宕起伏的,這個看起來就很沒意思。
被她幾筆勾勒下來,甚至有些不太合理,和之前那些讓人直呼離譜卻又邏輯自洽的版本相差甚遠。
寫完后,戚依白給自己起了個非常小家子氣的筆名,將這些故事一股腦地送給了當地的書院和一些大酒樓。
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兒,燕煬閣一夜之間的倒塌直接帶倒了整個城的經濟,拔除了這座城的靠山和根本,讓其元氣大傷。
人們都不愛出門了,攢著錢不花,從商家到買家本身其實都苦不堪言。
戚依白送過去的這些東西大概率是會石沉大海的。
但如果有那么幾家店想要和她合作,破釜沉舟一下,她都能撈一筆,能賺多少是多少,總不可能比現在更窘迫。
忙碌了一天,戚依白卻并不困。
煬城晚上是沒有宵禁的,只是最近人不多,所以夜市也不開了。
戚依白倒是不怕死,說了她完不成成任務的話,會死在寧城手里,就意味著她的死期起碼也在十年后呢,擔心什么。
于是,她便出門轉悠了一趟,在燕煬閣前方停頓了一下。
燕煬閣閣主并不能算是奢侈的做派,但是整個莊子的占地面積也非常可觀,光是這上鎖的門就看得出來是用很好的材料打造的。
但此刻,它卻粘滿了鮮血,有些已經凝固了,只有不斷的血腥味飄出來。
戚依白多看了兩眼,便收回視線。
街兩邊的店家都關了,路上格外蕭瑟。
她逛了會兒后覺得沒意思,于是挑了一條小巷子,從莊子旁邊的墻翻了過去,打算到里面去看看。
看起來是膽大,但她的手一直在摸索著寧城送給她的那條紅繩,似乎是在試圖以此來尋求一些微弱的安全感。
她也沒有完全進去,整個莊子就好像是被什么東西籠罩著一樣,靠近的話就被會被彈開,強行破除的話……
戚依白沒那個本事。
籠罩的區域不包括戚依白這邊這面墻,大概是因為這里沒有死人,而且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區域。
想要維持這么大一個結界需要花費不少功夫,修真界的其他世家多少有點兔死狐悲的意思,他們雖然覺得燕煬閣一夜之間就沒了很可怕,但是心里也惦記著瓜分它的資產。
對于找兇手,他們會很盡力,畢竟不希望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但是對于保護這個宅子來說,大概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戚依白正想著,就感覺腳踩到了什么東西。
軟綿綿的,像是……人?
她心一驚,低頭一看,發現是一根人的胳膊。
索性她還沒有落腳,于是能夠淡定的移開,但剛要換個角度走的時候,便發現這手指動了一下。
戚依白:……
她開始盤算起這個修□□有鬼的可能性有多大。
答案是:非常非常大。
她一向淡定的臉上瞬間變了樣,開始后悔自己居然一個人跑回來,滿腦子都是:不會詐尸了吧?
好在她一直是越緊張的時候腦子轉得越快,沒一小會兒的時間就意識到了,這個所謂的尸體其實是個活人。
或者說,是寧城。
月色之下,男人躲在灌木叢里,此刻眼睛微微睜著,看起來精神不佳,但半瞇著眼睛的眼睛的仍舊叫人不敢輕易上前。
他穿這一身黑衣,叫人輕易看不出受了傷,也不像是個在逃的犯人,反而好像是在飲酒喝醉了,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正在小憩。
或許這就是老虎拔了牙也還留有著三分余威。
但這些氣場終究只能對其他人有效。
戚依白看到是他,倒是松了口氣,線索是沒找到,好歹怨種男友找到了。
她站在原地,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寧城一番。
結論是,腦子肯定沒裝對位置,看這別扭的姿勢應該是暫時動彈不了,不知道已經在這里呆了多久了。
身上倒是沒什么奇怪的味道,或許能捏個訣清理干凈,能傷成這樣肯定不是小事情,起碼戚依白是看不好的。
好半天后,寧城如同鷹一般警惕的眼神被緩緩隱去,變成了玩世不恭的笑意,他也看了戚依白許久,直到實在是等不下去了后才開口:“你是誰?”
戚依白沒想過還要走一遍重新認識的流程,她沒什么耐心,也不會去解釋什么自己的身份。
不過她不是第一次把寧城撿回家,所以也算得上是熟門熟路。
四目相對,她輕輕笑了一下,兩個小酒窩格外的治愈:“你爹。”
“……”
寧城無言。
戚依白上上下下掃了他一眼:“怎么把我都忘了?”
寧城的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我們該認識?”
“當然。”戚依白一本正經地道:“一般人都不會忘記自己的父親。”
“……”
又一次的沉默之后,寧城笑了。
大概是這個動作牽動了傷口,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嘴上卻道:“你不怕我。”
這倒是新奇,他沒有出去都知道外面的風言風語現在是怎么說的,將他冤成兇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就算眼前的女孩是真的沒把他和燕楊閣閣主養子聯系在一起,也該會因為有一個活人在這鬼氣森森的莊子里而感到害怕……不,她也是怕過的,只是在看清楚自己之后恐懼就淡了。
寧城自問雖然相貌不錯,卻也不是能夠讓人瞬間放下所有戒備的人。
也就是說,兩個人是真的認識。
而且……
感受著胸口不安分的心跳,他垂下眼簾,自嘲。
居然偏偏在這種時候。
戚依白沒有在意他這邊的動靜,她心里一肚子氣,想到要把這么大的男人拖來拖去,恨不得直接給寧城挖個墳埋在這里。
她開始四處尋找,想看看有沒有什么東西能把寧城不動聲色地運回客棧里去。
寧城見狀,也是掂量著自己心里異樣的感覺,仍舊主動地繼續問道:“看起來也不是那么討厭我。”
話音剛落,戚依白就找到了一把刀。
她笨拙地揮舞了一下,轉頭問:“你要是再說話的話,我就把你碎尸了賣掉。
寧城:……
戚依白微微一笑:“我還沒吃過人肉餡的餃子呢。”
寧城不說話了。
戚依白又把刀丟下了。
找了一圈有用的道具無果,戚依白走回來問道:“你還能動嗎?”
“不能。”
“菜。”
戚依白毫不留情地道,說著又問:“那需要看醫生嗎?”
寧城默了默:“不用。”
戚依白便開始翻墻,她很
寧城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下意識便道:“別走。”
但已經遲了,留給他的只有一個背影。
半個時辰后,墻的另一邊又有了響動。
戚依白將被子丟下來,只聽“砰”得一聲,直接砸在了寧城的腦袋上。
戚依白:……
她輕輕地“啊”了聲,這還真不是故意的。她覺得自己帶不走寧城,也就只能把家暫時搬過來了。
好在被子本來不硬,只是比較重。
她揪起一個角掀開,發現寧城正在幽幽地看著自己。
人沒事,戚依白也不放在心上了。
她往寧城嘴里塞了個饅頭,自己則找了個干凈的位置坐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回來后戚依白覺得寧城似乎是變得安靜了。
之前,看起來是一直在講話,但是所有的笑意之下都帶著試探和警惕,如果戚依白一旦做出什么威脅他的事兒,他都會回報回來。
這和戚依白接觸到的寧城不一樣,給人感覺更加年少些,不那么成熟。
但現在,他變得安靜了很多,卻似乎沒有之前那么戒備了。
外放的氣勢被徹底收斂了起來,更加貼近戚依白認識的那個寧城了。
戚依白在心里微微挑眉,表面上絲毫不顯。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黑夜之中似乎有什么暗流在涌動。
堅持了一小會兒后,戚依白決定走了。
她并不打算自己也在這里過夜,天一黑下來這又冷又陰森,只要能保證寧城不死計劃性,其他什么的明天再說也來得及。
對于寧城身上的傷,戚依白說完全不心疼也是假的。
好在夜很黑,她看不太清楚,血跡也不明顯,更多腐朽的味道是來自于小院子之外的區域。
她抱著胳膊,想著寧城會需要些什么,賺錢的念頭格外強烈。
想要給未來大魔王洗脫冤屈的前一步,是讓這位看起來狼狽到了奶奶家的大魔王好好地活下去。
她想著的時候,拿著悄悄照了一下寧城,上面的數值居然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
她無語,又敲了一下鏡子后,數字才慢慢下降,恢復到了百分之十左右。
戚依白:……
一個游戲道具你還延遲。
但讓她更加疑惑的是,寧城都這樣了,魔化才百分之十嗎?
看來被千夫所指只是一切悲劇的開端,未來一定發生了更多事情才導致了后來的結局。
戚依白放下鏡子,她沒有點火,主要是怕被人發現自己在這里,所以此刻只能借著月光去確定寧城的位置。
此刻漆黑一片,戚依白卻能看到對方眼里的神色。
或許是意識到她要走了,寧城總算久違地再次開口了:“別走。”
戚依白道:“我明天回來。”
寧城的手指動了動,竟是廢了好大力氣拉住了她的衣服。
他只重復著一個詞:“別走。”
戚依白道:“再抓,明天也不回來了。”
寧城不語,手也沒松開。
戚依白只能蹲在了他的身邊,和他講道理:“我不想睡在這里。”
寧城依舊拽著。
戚依白感覺半個時辰前他還沒這么麻煩,怎么突然就變了個樣子。
之前最多也就是啰嗦了些,現在嘴不動了,手動,明明就疼的不得了了,還死活拉著她不松手。
“你感謝我嗎?”戚依白只能繼續和他說話。
寧城沒動,眼睛定定地看著她,里面裝的似乎有且只有她。
“感謝嗎?”戚依白又一次問道,催促。
“嗯。”寧城好一會兒后才道。
“行,那你就放手,不然就是恩將仇報。”戚依白扣上一頂大帽子。
寧城啞著嗓子道:“我不想一個人。”
“你是怕黑,還是怕孤單?”戚依白有些無語,寧城膽子大到什么程度壓根不需要多說,在她看來這就好像是要留下她的借口。
對于連續的上班,趕稿都沒這么積極的戚依白其實是有小脾氣的。
為了寧城她才勉強地摁下了這些心思,現在對方不讓她走,她也開始氣了。
寧城腦子正常的時候最在乎她的感受了!
現在連這個優點都沒了!
看著他幽深的眼睛,戚依白開始兇了:“你要是怕孤單就多想想鬼故事,然后你就會發現這里熱鬧極了。”
寧城一直看著戚依白的臉,她生氣時,他也沒有移開視線或者不滿,反而像是在看什么彌足珍貴的寶物一樣。
最終,他送開了手:“明天見。”
這句話對他來說,比晚安還要重要。
戚依白總算是能走了,她又看了寧城一眼,給他掖了掖被角:“你趕緊好起來。”
寧城斂眸看她。
“好起來就可以跟緊我了。”戚依白道。
她知道對于第一次相見來說自己的話大概有些過分親昵了,但她不是為了劇情委屈自己的人。
該說就得說,更何況對面是寧城。
“好。”
寧城這樣答。
第二天天剛亮起來的時候,戚依白就來了。
寧城也醒了,看著她帶來了一些創傷藥,眼下還有一片青黑。
他沒說話,看著戚依白搗鼓著那些小藥丸。
都是修真界了,藥自然也是不一樣的,這些都是丹藥,據說吃下之后效果很不錯。
戚依白不清楚到底有用沒有,但還是帶來了。
“哪來的錢?”寧城一眼看出戚依白此刻的穿著并不像多么闊綽。
戚依白當掉了點東西。
她身上值錢的東西是沒多少,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把這些賣了,一些止血的丹藥還是可以買得起的。
“抱歉。”她還沒回答的時候,寧城就已經大概猜到了。
戚依白倒是不覺得有什么,最貴重的是戴在脖子上的玉石,價格很可觀,似乎還有點家族傳承的意味,但她又不是這個家族的,也不打算走這種沒必要的支線,就算清楚這也許是個相關的道具,當掉的動作也很果斷,一點不帶心疼的。
自己心里像是一回事,怎么讓別人想又是一回事。
戚依白給寧城喂了丹藥之后,回道:“以后得給我贖回來。”
“好。”寧城道。
戚依白想了想,又道:“不過那個成色看起來一般,切割也做得不是很好,不如買個新的。”
寧城也不說她獅子大開口:“那就買個新的。”
“不怕貴?”戚依白道。
寧城嘴角不明顯得上揚了一些:“不怕。”
戚依白道:“我以為你要說你的命比玉石要貴,不過也確實沒錯。”
她坐在小板凳上,扒著橘子:“你得記住了,未來怎么報答我都是應該的,如果敢兇我的話,那就把命再賠回來。”
“好。”寧城道。
戚依白扒好一個,自己吃了幾瓣,剩下的大多數都塞進了寧城的嘴里:“補充營養。”
寧城也就任由她折騰。
整個橙子吃完后,戚依白才想起來:“你是不是沒問過我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約莫是因為寧城這樣打亂了她的計劃,讓她一向處理副本時游刃有余的分析全數被丟到了腦后,整個人也變得煩躁起來,導致她在過去的半天時間內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好好給寧城養身體,完全忘了去整理細節。
現在想來,卻發現寧城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她的冒犯,幾句話之間兩人已經熟了起來。
“嗯。”寧城回答得坦然,與之前不同,這會兒他都是等戚依白問了才說話:“之前好奇,后來覺得也不重要,關鍵是你對我沒有惡意。”
戚依白還是覺得有點小小的不對勁,但是寧城說話時的表情十分真誠不似作偽,叫她暫時把這個想法寫進了小本本里,卻沒有深究。
寧城不問也是好事兒,不然戚依白真的不想和這個憨憨解釋自己為什么那么吃力不討好得一次次來回,還篤定寧城一定會知恩圖報。
她托著下巴道:“也好,你就當我是個大善人,再來也圖點錢吧。”
寧城依舊看著她,由于他之前就喜歡一直看著戚依白,所以戚依白倒是也沒覺得有什么大問題,充其量只是他今天的視線格外熱烈而已。
“有圖謀才好。”他繼續輕輕地答復著,話少,但這幾個字中包含的情緒卻是熱烈的。
戚依白尋思了一下,理解寧城的意思。
大概也就是有圖謀的人好拿捏吧,不像是沒有目的的人叫人放不下心來,有圖謀倒是不會輕易動搖,好人一定做到底,送佛必須送到西。
“所以。”戚依白腦內百轉千回,嘴上繼續問:“你對你的罪行有什么好說的?”
寧城掃了眼戚依百身后的結界,毫無感情波瀾。
“不是我干的。”他道。
語氣里聽不出任何的不甘心來,就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戚依白也發現他對養父并沒有特別強烈的反應,對于燕煬閣被滅門的慘案似乎也不覺得多么動容,哪怕是被污蔑成了兇手,他不像戚依白想象中的那么激動。
“那是怎么一回事?”戚依白說著,掩飾住自己的目的,好像只是隨口一提。
寧城掃了眼自己旁邊的位置:“坐過來講。”
戚依白擰了擰眉:“輕浮,你平時都是這樣的嗎?”
寧城一頓。
“我們才見第二面,你就這么說話,莫不是撞壞了腦子吧?”戚依白冷笑一聲,拍拍膝蓋起身要走:“我不聽了。”
寧城忙不迭地攔下她,冷靜的眼眸里閃過慌亂,甚至好像還有些害怕:“別走,是我的錯。”
戚依白是有心想要嚇唬他一下,來彌補自己為他鞍前馬后的心塞。她長這么大可從來沒有跑前跑后得照顧過誰,這是第一次,估計也最后一次,可不得鬧點脾氣。
見他這么擔心,忽然又覺得沒意思了,徐徐走了回來:“那就原諒你吧。”
她嘴上說著不樂意,可還是把小板凳往寧城的方向挪了一點:“你說。”
“我和我的家人并不親近,你既然知道我,大概也知道我是家里的養子吧。”寧城道,
戚依白頷首:“這不需要認識你就會知道,如今你的故事已經傳得世人皆知了,只要我還活著而且還有耳朵,就能聽到關于你家的事情。”
寧城只是輕輕冷笑一聲:“我十六歲便離開家歷練,你可知為何?”
戚依白:“為何?”
“燕煬閣本就容不下我。”寧城道,他像是嘆了口氣,但是語氣里卻并不多么悲傷,難過的情緒甚至比不上知道戚依白不在這里過夜的時候:“如果我很平庸的話,反而不會有什么大問題,偏偏我還有些天賦,導致我存在的每一天,閣主都沒有好心情。”
戚依白知道他說的“有些天賦”純粹是在自謙了。
寧城有的可不是一點點天賦,那是整個修真界都震驚的。二十多歲的元嬰期,可真是人比人嚇死人。
燕煬閣閣主與有榮焉的同時,會不會偶爾也會覺得氣惱。
如果這些天賦落在了他的親兒子身上該多好,親兒子哪兒都好,就是修煉不了,在外面被人討論得更多的一直都是寧城這個養子,好像燕煬閣已經是他的天下了似的。
閣主的心態在這樣日復一日的糾結中失衡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有的時候毀掉一個家族的往往是其他人的閑言碎語。如果寧城不那么優秀的話,兩個人對比不那么大,都是碌碌無為的存在,他的日子或許會過得不那么好一些,但是閣主哪怕表面上也會為了面子確保一碗水端平。
“我對燕煬閣沒有興趣。”寧城道,啞著嗓子:“我與他們的關系也一直一般,閣主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閣主卻不是,他……不是什么好人。”
戚依白給他接了點水,喂給他,一不小心灑在了一些,便蹲在了他的旁邊去擦擦。
她的頭發落在耳邊,掃過人的臉頰有點癢癢的感覺。
寧城嘗試著不去看,卻還是覺得那種心情鉆進了自己的心底,叫他擺脫不能。
“我知道。”戚依白道:“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會對這里感興趣,區區一個燕煬閣。”
她說得很傲氣,但寧城確實有這個資格。
他不靠著任何一個世家,他本身就是絕頂優秀的存在。
寧城眉眼柔和,視線一直追隨著戚依白。
直到她也抬頭看了他一眼:”你繼續說,不要老是看著我。”
寧城才稍微用眼皮擋住了一些過于明顯的目光:“嗯,我一點也沒想繼承這里,也對管理這么大的一個世家沒有興趣,我只想完成大道。”
他說后半句話的時候睫毛微微顫抖,視線也沒有集中在一個位置,是撒謊的表現。
奈何戚依白沒有注意到,擦完水就坐了回去,凝視著結界。
“一般到這里都要有反轉了。”
“不錯。”寧城點點頭肯定了這一點:“在壽宴前一天晚上,父親叫我到書房,說要把燕煬閣閣主的位置留給我。”
戚依白訝異地看了過去,她寫了那么多個版本的狗血故事,卻沒想到現實和故事不相上下,她甚至還猜對了一部分。
“你知道原因嗎?”
“不清楚。”寧城搖頭:“我拒絕了。”
“然后?”
寧城繼續回憶,也許是那一晚的記憶之于此時一些過于久遠,導致他想不太起來了。
幾天的時間,對這種悲劇來說足以讓當事人忽略掉時間,覺得每一秒都很漫長。
戚依白是這么理解的,因此沒有去催促寧城。
沒一會兒后,寧城才想起來了些:“我拒絕之后,好像是聽到有人在門口摔倒了。”
“有人偷聽了你們說話?”戚依白問。
“應該。”寧城并無法確定。
但這也足夠了,戚依白在腦內重新篩選了一下名單:“那天有幸存者嗎?”
“我不清楚。”寧城道:“我喝了酒暈過去了,醒來回到尸體中間,還被幾個世家追殺,本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一點,我躲在了這里,”
戚依白確定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點了點頭。
再次看向寧城,對方仍舊是之前的樣子,對于描述著自己家滿門被殺的慘劇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就算是關系不好,到底也是領養了自己的家族,戚依白知道寧城和燕煬閣甚至算不上是互相成就,但也有些意外他的冷靜。
寧城只是道:“我不是脆弱的人。”
戚依白心道:“屁。”
你昨天還說自己不想一個人!
她想著今天自己陪了對方許久,或許魔化百分比會下降一些,便拿出鏡子照了對方一下。
指數還是一動不動。
戚依白開始頭大,敲了敲鏡子。
好一會兒后,才見數值顫顫巍巍地往下掉了零點零五。
戚依白:……
又延遲?
這速度這么慢,猴年馬月才能通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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