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酸……官能團是羥基…………酯化反應……酸脫羥基醇脫氫，都給我記住了啊！”

        白析枕著自己慘不忍睹的月考數學答題卡，在睡夢中沉浮。

        耳畔隱隱約約是化學老師的聲音。知識點隨著老師的音量起起伏伏，從他的左耳路過。

        “……有些同學！可逆反應就是不給我標上箭頭……下次把箭頭標在你們腦門上，長長記性……”

        電風扇的風吹過墻上的日歷，油墨印刷著的“6月7日”清晰可見。

        白析最近的睡眠質量很不好。總是在半夜猛地驚醒，心跳異常。好像每次都是一個相同的噩夢，卻偏偏怎么都想不起來究竟夢見了什么，只是依稀記得夢中的自己騎著自行車。

        睡眠質量的下降嚴重影響了他的課堂狀態。午休后的第一節數學課已經是他勉勵支撐著在聽。課間的時候更是懶得收拾桌子。

        而到了下午第二節的化學課，太陽穴的鈍痛加劇，精神渙散。

        所幸化學不在他的選課組合之內。臨近分班，化學老師也對他們這些不選化學的文科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干脆趴下來補覺。

        可是過度疲憊的時候，往往覺都睡不安穩。拋開空調運作的聲音和傾瀉的冷風不談，他總覺得在被人盯著看。

        是老師嗎？他含糊地起了一點疑惑，卻并沒有追究，困倦也不允許他有更深的思索。

        又是那個夢。斷斷續續的。

        他比原先多往前騎了一點。

        莫名的，心神不寧。他好像就要窺探到噩夢的根源了

        鈴聲驟起。

        一邊下墜，一邊上浮。

        意識被鈍痛一點一點地碾碎，逐漸彌散。像是熬夜后極度的困倦，也像是車禍后的暈厥。有什么東西在侵入。

        〖系統載入中……〗

        白析耳畔響起了陌生的聲音。他的大腦進入宕機狀態。下課鈴聲越來越清晰。

        他小幅度地在衣袖上蹭了幾下，終于掙扎著支起了頭。他抬眼朝講臺望去，老師在向課代表布置作業，無事發生。

        睡眠被強行打斷后產生的暈厥感在緩慢地消散。白析的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課桌上。

        桌上依然墊著那張數學答題卡，邊角有點被睡皺了。他也不甚在意，隨手將它收進了抽屜。

        〖系統加載完畢！正在微調參數校準時間。稍后正式投入使用。〗

        “啥？”白析一臉疑惑。隨后他陷入了沉思。

        此時，初來乍到的“系統”共享著他的全部感官。

        有點像在玩一個第一人稱視角的游戲，江弈暗自評價，但是無法直接控制肢體，只能任由宿主行動。

        江弈看到“自己”伸出手，探向書包深處，掏出了一部手機，又把它推進課桌抽屜里。

        低下頭，他流暢地用指紋解鎖屏幕，打開□□，找到聯系人列表，下滑，指尖停在“心理王老師”處。

        白析飛快地打字輸入：

        “老師您好，我最近睡眠質量下降。今天還出現了幻覺。可能壓力有點大。我想預約明天中午的心理咨詢室。”

        江弈作為“幻覺”，陷入了沉默。

        他又看著宿主在對話框中刪刪改改，猶豫不決。江弈滿是無奈。

        “唉。忘了今天是周五。”他的宿主小聲自言自語，他聽得卻很清晰。周五怎么了嗎？江弈不解。

        白析郁悶著。現在是星期五下午,老師估計已經在心理活動室準備社團活動了。而周六和周日心理老師都不上班，得等到下周。

        不巧月考剛剛結束，分班在即，學生壓力普遍較大。下周一和周二的心理咨詢預約表都填滿了。

        白析將手機扔回書包，癱坐在椅背上，仰頭盯著天花板上的電風扇。

        〖主系統提醒您：系統已綁定成功。功能冷卻中，處于沉默狀態，暫時不可使用。請用戶不要慌張。

        請用戶配合系統完成任務。具體任務請詢問您的系統。〗

        一個空洞且空靈的聲音，毫無情感，忽然在耳畔響起。驚訝疑惑之余，白析轉頭四顧，發現班上其余的同學毫無反應，似乎只有自己聽見了這一道聲音。

        像是洞察了他的心理活動，白析聽見那個自稱主系統的存在說道：

        〖只有用戶可以聽見主系統及系統的聲音。用戶如若在日常對話中提及系統及主系統相關事宜，也會被自主屏蔽。〗

        〖用戶守則已下發。請您仔細閱讀并遵循守則。我將完成與您簽訂的合約，保證您在即將到來的分班考試中分入強班。〗

        視野的右上角憑空出現了一個小巧的長方形圖標，散發著淡藍色光芒。

        白析剛想查看，肩膀卻被人抓著搖了起來：“白析，還愣著干啥？快點收拾東西去社團啊！要遲到了！走走走……”

        蔡云軒催促著，手里夾著畫板。

        白析如夢初醒，匆忙跑到教室側面的收納柜中翻出了社團用具，隨著小蔡沖下樓。

        倆人一路狂奔。

        蔡云軒覺得自己的發小最近實在有點奇怪。又不知從何問起。

        比如總是無精打采，上課睡覺。又比如今天先是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又忽然左顧右盼，甚至沒想起來要上社團課。

        該別是被奪舍了吧？蔡云軒心里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他顧不上多想。

        半路兩人分道揚鑣，一個沖進畫室，一個扎進閱覽室。

        篆刻書畫社的活動場所歷來在閱覽室，原因很簡單，負責社團活動的老師正好是校圖書館館長。

        白析利落地將刻刀等工具擺好，拿出一枚新的石料。卻時不時地在走神。

        主系統所說的簽訂合約，他想起來是怎么一回事：他迷迷糊糊剛要睡著的時候，聽見有人在詢問他想不想在分班考試中進強班。他意識渙散，小聲應答了一句“想啊。”

        真的很蹊蹺。

        白析還有一個很好奇的地方：主系統所說的用戶守則到底在哪兒呢？

        視野右上角的那個淡藍色光點隨即閃爍了一下。

        用戶守則在他的視野中憑空出現。

        猝不及防，他握著刻刀的手一頓，刻崩了印章的一角還險些劃破手指。

        “小心。”同是篆刻組的同學提醒道。

        “沒事。”白析隨口應答，注意力卻全然放在了視野中那些散發著微光的字跡上。

        它們浮空著，半透明，會隨他視線的移動而移動。對視野的影響干擾很小，而且很清晰。

        白析聽見主席統的聲音，暫停了手中的動作：

        〖親愛的用戶，您好！您已與主系統簽訂了合約。您的任務和報酬是同一件事情：在分班考中分入強班。〗

        〖為達成這一目標，主系統給您特定指派了一個系統。它會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為您提供在數學等學科上的幫助。請對系統給予信任和支持！〗

        〖您需要配合系統完成一些小的任務，以保證與系統的連接穩定，便于完成分班考試的任務。〗

        〖主系統提醒您：在日常對話中提及系統及主系統的言語可以被自主屏蔽，但是屏蔽需要消耗能量，可能會導致系統障礙。嚴重時，還會危及他自身。〗

        〖總而言之，屏蔽只是一種應急措施，防止大家一起完蛋。所以，您得隱瞞系統的存在，盡可能在沒有他人觀察的情況下使用系統。謝謝您的配合！〗

        看到這里，白析依然懷疑，不過確實有了想試一試這個系統的念頭。

        他心不在焉的完成了接下來的篆刻，簡單處理了一下崩掉的那一角。然后清理掉印章上的浮著的石粉，蘸上印泥，輕輕一印。

        一枚朱紅的印花浮現在雪白的宣紙之上。

        他一愣。

        完了，刻反了。剛才光顧著研究系統，刻章時候沒有仔細看。

        白析沉默。

        江弈疑惑。剛剛成為系統，被塞入宿主體內不久，還沒來得及適應第一人稱視角的感官互通，就被主系統強行切出。他最后的視線停留在沖進閱覽室的時，然后就是滿目藍天。他竟然又“回到”了死亡的那一瞬。

        主席統解釋道，系統剛導入，處于沉默狀態，正在給他微調數據參數，暫時不與宿主共感。

        〖順便告訴你，任務的真實目的。〗

        江弈聽見主系統不帶任何情感的聲音。

        〖大概兩周后，宿主所在的學校——鐘陵中學會向他們下發表格，征集選科意向。

        你只需要讓他填選純理科就可以了。我進行了一些修改，將這一行為等價于同意交出身體控制權。〗

        〖總而言之，你的任務就是勸說他改變選科。只要他在選課表上填下“物理，化學，生物”，并提交，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你就可以接管他的人生了。〗

        〖可以說你的任務本身就是報酬：讓自己“重生”。對你而言，穩賺不賠。〗

        江弈回想起主系統的承諾：任務完成后，他將擁有嶄新的人生。

        主系統繼續有條不紊地闡述：

        〖但是宿主并不知道這一詳情。我只是向他保證他能在分班考試中分入強班。〗

        〖任務還是有難度的。你只能潛移默化地誘導他改變選課，而不能直接篡改，因為他現在對身體依然有完全的控制權。〗

        “鳩占雀巢？”江弈聽見自己的聲音。很平靜，含著一絲譏諷。一個帶著問號的陳述句。

        〖隨你怎么定義。只要完成這個任務，你就能夠活下去。〗

        主系統不甚在乎。

        接著，江弈又被補充了一點信息，比如主系統單獨找宿主談話的時候，作為系統的他是聽不見的。反之亦然。江弈可以自由選擇交談的對象是白析還是主系統。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的時間。

        〖好了，是時候放你回去了。你稍后還會進入一段休眠狀態。剛開始總是有些麻煩的，適應了就好。〗

        江弈被切回宿主體內，再次與白析共享視線，和其他一切感官。

        江弈看見雪白的宣紙和宣紙上朱紅的印花，很是疑惑。

        主系統解釋道：〖白析，分析的析。你的宿主今天參加社團，刻的是姓名章。刻的不錯，可惜刻反了。〗

        江弈還沒來得及產生什么情緒，就陷入了昏迷一般的休眠。

        白析對江弈的情況一無所知。他按部就班地就餐，晚自習，回家，只當是一個尋常的周五。

        所以當他再次與宿主實現視野共享時，看見了一只在籠子里滋哇亂叫，很不安分的倉鼠。江弈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小白，乖。你今天很亢奮嘛。”白析安撫著籠子里的倉鼠。他一邊關上了籠子，一邊打開了手機里的慧學網。月考的各科分數已經出來了，但是分數條還沒有發到學生的手上。

        白析查看一番，不由得感慨：“這樣看來，數學的確有點拖我后腿了。”

        話音剛落，白析的腦海里突然浮現了一個與主系統聲音截然不同的機械音：

        【你的數學不是在拖你的后腿，它直接把你的后腿拽下來了。】

        白析嘴角一抽。艸。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就是所謂的他的系統。

        “……既然你已經加載完畢了，那么你解幾道題給我看看？”白析試探著問道，他很好奇系統的功能。

        【今天剛剛加載完畢，連接尚未穩定，暫時不能使用。得冷卻到明天。】那個機械音平靜地解釋。

        “也就是說你可以嘲諷我，但是沒法幫我寫題？”白析提問。

        【只是在陳述你的分數現狀。】

        行，更嘲諷了。

        白析覺得這個機械音平靜得有些欠揍。盡管乍一聽上去還挺好聽。

        無奈之余，他處理日常的學習任務后就上床睡覺了。輾轉反側，過了不知多久才有困意。

        在與宿主一同陷入睡眠之前，江弈語氣冷峻，質問主系統：

        【所以當天氣炎熱導致宿主決定只穿t恤睡覺的時候，系統沒有任何相應的干預手段，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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