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這人是屬狗的嗎!
牙齒破皮的瞬間,陸晚差點痛呼出聲,想也沒想,反手就揪住他手臂上的布料往旁邊甩去。
傷處猛得一扯,感覺好像扯下了一塊皮。陸晚疼的齜牙咧嘴,臉都快扭曲了。
還好程厭非這幾日餓了上頓沒下頓,原本就沒什么力氣,幾乎不用多大的勁道就被甩到了地上。
地上尖銳的石子硌在背脊上滾了兩道,火辣辣的疼。
舌尖上還沾著血腥味,程厭非忍住反胃,抬起頭。
白日的陽光錯過枝葉,落在臉上略顯斑駁,卻襯得他的目光黑幽幽的,像是浸了墨的清水,混混沌沌的。
此時的他渾身血淋淋的,滿身的落拓與脆弱,渾身像是炸毛應激的小貓,仿佛下一秒就要張揚著爪子撓上來。
“為什么?”他攥著淤泥爬了起來,嘴唇繃成一條直線,定定地瞪著她。
陸晚扶著頸側的咬痕,被搶了臺詞,她有些啞然,半晌才結結巴巴道:“什么為什么?”
他問道:“為什么要回來。”
陸晚不解道:“我是來救你的。”
但她說完才驀地意識到,對程厭非來說,并不需要她的“好心”。他昏昏沉沉,顛顛撞撞,吐了滿身的血,卻終于可以逃離那個囚籠,對他來說這是莫大的好事,誰知半途竟被她劫了回去。
在程厭非眼里,或許她就是那個多事壞事之人吧。
果不其然,程厭非垂眸盯著地上的車轍,肩膀微微下沉,安靜了起來。
盛夏的蟬鳴一樹接著一樹,讓本就炎熱的天氣更加充滿燥意。
不知怎么的,陸晚忽然想到了方才那些悚然的殘肢斷體。
自從打水回來,就是一系列的逃生,所有的事情都發生的太過突然,讓她完全沒有思考的時間。
但其實最最開始就該考慮到一件事,那就是,這些人為什么會突然殘殺成這副局面。
不可能是因為長蟲的襲擊。
自從進入這塊地界,所有人都異常的仔細,除了程厭非之外,根本沒人受過皮肉之傷,況且以馬祿的靈敏度,要是有人受傷也不可能發現不了。
不是長蟲,還有可能是什么?
盯著滿身是血的程厭非,不知怎么的,陸晚心中生出一種特別別扭的感覺。
她莫名就記起了原文中的一段。
原文中有一段是講述惡毒女配坑害女主蘇念念之后的某天忽然就瘋了似的,劃花了自己的臉,剔掉了自己的波棱蓋,渾身是血地爬著哭著,逢人就說自己害了女主要贖罪。
書里當時明里暗里的暗示是程厭非動的手腳,但具體是如何動的手腳,作者沒寫,誰也不知道。
現在想起那成片的尸林,又想起那掉在尸堆里的項墜,陸晚不免回憶起了那一段隱晦的劇情。
難道,是程厭非致使他們自相殘殺的?
想到這個可能,大熱天的,在烈日之下,陸晚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你……”她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能說什么,說是不是你干的?
這不純純犯傻嗎。
陸晚沉默了。
倒是程厭非好像忽然從渾渾噩噩中清醒了過來,攥著項墜,眼神黑漆漆的,抬頭道:“救我……你知道我的項墜……”
其實他說話的時候始終沒有太過起伏的情緒,但是陸晚還是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她馬上解釋道:“我傳信丟在那里了,去找的時候正好撿到了那個…嗯,你的項墜。”
傳信是進城必須的信件。記錄著各路驛站的信息。他們這份是托了關系偽造的。
對于一些比較重要的物件,馬祿信不過別人,都是全權交給她保管的。
在跳下馬車的時候她就已經提前想好了說辭,現在說起謊來也毫無負擔。
張口騙舌后,陸晚頓了頓,繼續道:“因為看起來你很喜歡它,是你娘親送你的嗎?”
陸晚知道程厭非原文中是母親不詳,話脫口而出,說完又有些后悔。
她細細地看著程厭非,他并沒有任何不滿的表情,只頓了頓便點了點頭:“是。”
他總是如此,明明這么小的年紀,卻讓人難以看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信她的鬼話。
但程厭非一張落拓的小臉上卻終于解除了警惕。
他似乎松了口氣,再抬眸時,目光不小心觸到她頸側的咬痕,眼睫一顫,又是怯生生的表情:“對不起,我剛才只是太害怕了……”
每當這種時候,陸晚又覺得,他也只是一個會害怕會退縮的小孩子罷了。
陸晚安了安心,反而寬慰道:“沒事,我明白。小傷而已,你不用往心里去。”
她上前又蹲了下來:“總之,我們先離開這里吧,到時候長蟲來了就危險了。”
她的背影很是瘦弱,微微俯身時,兩道蝴蝶骨尤為明顯,看起來像包了層皮的白骨精,瘦得格外令人難受。
程厭非沒有拒絕,看了她一眼,便攀上她的肩膀,伏了上去。
他的呼吸再次落在頸側的傷口處,陸晚有些頭皮發麻,剛要起身,便聽到了他的聲音:
“你待我真好,像我娘一樣。”
陸晚:“……”
提問:被攻略對象說像他媽怎么辦?
絕了,她大概是史上第一個穿書后被攻略對象當成媽的人,畫風過于詭異,陸晚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但走出幾步后,她轉念又一想,原主這具身體好歹也得有個四十來歲,在古代努力一把,過兩年或許都能當外婆了,這么想來,被稱為娘好像也就沒那么糟糕了。
她內心瘋狂彈幕,腳下卻沒停,很快走出了老大遠。
過了山道,前方的路就平坦了許多。
又走出一段距離,便看到了幾座樓閣。
在這樣的山叢中看到樓閣絕對不是什么好事,果不其然,陸晚向前走了幾步就看到了馬祿一行人正坐在大院里,定定地看著她走近。
山林雖疊嶂層巒,但大多密布荊棘,危機重重,想要安然無恙的走出來就只能沿著他們的車轍。
馬祿顯然也明白這點,就這么守在這條主干道上守株待兔。
陸晚硬著頭皮往他們走去,她能清楚地感覺到攥在她肩上的手收了收。
她頓了頓,小聲地安撫道:“不會有事的。”
程厭非埋在她的背上,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甕聲甕氣地“嗯”了一下。
陸晚這才繼續往前走去。
“兔兒。”見她走近了,馬祿才喊了一聲。他那把大刀從不離身,說話時,刀尖抵著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陸晚有些牙酸,低著頭喊了一聲:“馬哥。”
馬祿的視線仿佛滑溜溜地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又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他的每一眼都像是一場凌遲,陸晚渾身不自在。
在被盯得有些焦慮時,馬祿這才收回視線,似乎有些欣慰道:“活著就好。”
陸晚剛要松口氣,便聽他又似笑非笑道:“我們兔兒如今倒是滿腔英勇,長本事了啊。”
陸晚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陰陽怪氣,就硬著頭皮笑了笑道:“少個人怕仙長怪罪,主要是怕對馬哥有不好的影響。”
“行了,少貧,臟兮兮的。”馬祿打斷她,“先去洗洗吧,我等會再問你話。”
以前念書的時候,陸晚最怕的就是老師說:“先回去吧,等你喊你父母過來。”
沒想到穿越后,她又聽到了類似的話,不同的是,一個是挨罵,一個要她命。
陸晚心里慌的一匹,表面卻盡量裝的無比淡定,點了點頭道:“好,那我先把這小子關起來。”
沒想到馬祿擺了擺手,刀尖在地上敲了敲,頭微微揚起,中氣十足地喊道:“柳娘,來活了。”
“來了!”從閣樓里很快探出半個身子揮了揮手,緊接著木窗一關,那人沒多久就跨出門檻走了出來。
“馬爺什么吩咐!”說話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穿了一身水綠色的襦裙,走起路來一步一晃,像極了成了精的水草。
馬祿指了指程厭非,有些嫌棄道:“把這小子帶過去洗干凈。”
柳娘順著視線看了一眼,很快笑開了:“是個樣貌頂好的小郎君呀。”
“來吧,兔兒姐,交給我就好。”說著她便伸出去要將人接過來。
程厭非的身子僵了僵,攥著她肩膀的手很用力了。
陸晚知道他害怕,便捏了捏他的手以作安撫,這才將人送入了柳娘的懷中。
從頭到尾,程厭非都很乖巧,低著頭默不作聲。
柳娘將人交給下人后,很快又回來對陸晚做了個“請”的動作:“兔兒姐,隨我來吧。”
這是陸晚這段時間以來見過的第一個女性,她的舉手投足與那群匪徒截然不同,是讓人很舒服的感覺。
因此,即便知道與馬祿相熟的幾乎沒什么好人,陸晚還是松了一口氣,起了些親近的心態。
柳娘很健談,隨著她走上樓閣的時間,陸晚已經打聽到了不少的事情。
比如這處地方被稱為“生死界”,聽名字中二中又透出了點霸氣的味道,其實說白了就是幾個流亡犯在這里坐山為王開的黑店。
這里離渝州不到半天的腳程,平日里就靠宰那些過路客為生。柳娘是這里的老板,與馬祿也有好些年的交情。
馬祿做過仙門的外室弟子,在這種亡命之徒中也算是個鍍了金的“高材生”了,干這行的沒有不想結識他的。
“所以呀,我多羨慕你呀兔兒姐。”柳娘說著將她領上了樓。
陸晚問道:“怎么說呢?”
柳娘笑道:“你與馬爺啊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跟親兄妹沒兩樣,能被馬爺信任可不容易啊,我在這里開店那么些年,和他打了十來年的交道,也就這兩年才相熟些。”
這點陸晚也信,馬祿這人平日疑心病重得很,像她這么惹人懷疑,換個人估計早就被砍了。
陸晚忽然有些慶幸,穿成女匪看來也是有好處的,比穿成綠豆眼那樣的炮灰中的炮灰要好上許多。
至少還能多茍活一陣。
說話的功夫,她們已經穿過了長廊,來到了房門前。
鏤空雕花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柳娘笑盈盈地將她領進門:“這是雅房,只招待自己人的。”
陸晚隨著她跨進門檻,下一秒,胃里一陣翻涌,幾乎吐了出來。
只見這間屋子的房梁頂上密密麻麻地掛滿了滿排的人臉燈籠。
太過逼真,就像真有這么些人血淋淋地盯著她似的。
柳娘順勢解說道:“啊,你看,頂上都是上好的人皮燈籠。漂亮吧。我專門挑那些好看的客人下手的。”
陸晚:“……”倒也不必用這么天真爛漫女兒家的語氣講出這么恐怖的話。
她為剛剛覺得柳娘好相處感到抱歉。
果然,這種做黑生意的,能有幾個是好人。
大概意識到陸晚的沉默,柳娘笑了笑又道:“你不喜歡啊?不喜歡晚上就不點燈芯,過陣子就要中秋了,你看桌上還有兔兒燈,你可以點那個。”
兔兒燈。
陸晚看了一眼桌上兩盞嶄新的燈籠,兔眼紅彤彤地盯著她,雖然也有些詭異,但比頭頂上那排人面燈好上太多了。
“你喜歡呀?”柳娘打量著她的表情,馬上道,“那送你呀,我們還有很多呢。”
陸晚:“沒事,不……”
“沒事,又不是值錢的玩意兒,你就拿著吧。”柳娘笑了笑,繼續道,“好啦,我送到這里了,里廂有熱水和換洗的衣服,這會兒應該涼了許多,你先梳洗一下。”
“好,謝謝。”
門關上的瞬間,陸晚背脊有些發涼。
大熱天的頂著一身餿汗臭真的很窒息,但在一群人皮燈底下洗澡,更窒息。
忍著恐懼,終于磨磨蹭蹭洗完澡的時候,已經傍晚了。
白日天氣格外悶熱,太陽落山后,倒是久違地起了風。
天還沒徹底暗下,院子里已經擺起了酒局。
陸晚下樓的時候便看到馬祿等人踩著長凳在那里醉飲。
其他人大碗大碗地往嘴里送,馬祿還是就著瓷碗連半碗都沒下肚。
見陸晚下樓,馬祿招了招手,一雙鷹眸瞇了瞇:“兔兒,來。”
就像在喚家里的寵物。
陸晚吸了一口氣,走過去,靠的進了,又聞到這群莽夫身上的酸味,明明都洗過澡了,卻掩蓋不去這種肉酸味。
“馬哥。”陸晚喊道。
拄在地上的刀鋒一轉,在半空劃出一道刀吟聲。
陸晚太陽穴一跳。
“兔兒,現在可以告訴我,白日為何不聽指令么?”馬祿的聲音壓得很低,隱約還能聽出絲笑意,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陸晚知道,這已經是他生氣的前兆了。
陸晚頭皮發麻,按耐住跳脫的心跳,把白日里騙程厭非那套說辭搬了出來。
說完后,許久都沒聽到馬祿的聲音,陸晚喉嚨有些澀,抬頭看去。
正是她抬頭的瞬間,面前刀光一閃,馬祿橫著刀鋒錯手一劃。
“噗嗤——”血液四濺。
人頭在地上滾了兩圈,落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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