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的小土院內,  如今擺滿了各樣的東西，都是人族方才送來的，她進院看見時,  也被人族的熱情震驚住了。

        而在這些禮物旁邊,  人至中年的伏祖和桃夭這對夫妻坐在木墩上等候,  見通天帶了孔宣和后土進來，趕緊上前。

        “拜見玉宸賢者,  拜見貴客。”

        通天示意不用多禮，將選擇權交給了后土,  問道：“你和他們親自聊聊？”

        她說那么多好話反而不妙,  不如就讓這三人好好談談，以伏祖和桃夭的能力，必定會給后土留一個好印象。

        后土一路走來感觸良多，想聽聽人族自己的想法,  是以通天問完她便依言應允了。

        通天將三人請進屋內，讓他們自行談論,  自己帶了孔宣去救治那位腿疼不已的老人。

        面對這位身份明了的女修,  伏祖和桃夭表現得不卑不亢。

        后土第一個問的便是：“你們可知玉宸賢者他們，是何人物？”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  由伏祖來回話。

        他是最早一批的人類，壽命悠長，已活過了五百年多年，如今也只不過是中年模樣。又因為長期領導人族,  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在后土這位大神面前收斂了三四分，依舊是威嚴和仁厚并存。

        “五百多年前，圣母娘娘創造人族,  彼時還有一位女神庇護人族頗多。伏祖身為人族領袖，和她有過一點接觸。平日觀玉宸賢者的言語神態，當是那位尊者無疑。至于其余賢者，想必便是昆侖一脈了。”

        他的猜測完全正確，倒是叫后土有幾分欣賞。

        “你不愧是女媧的得意之作，是個聰明人，那你可知，我是誰？”

        這回伏祖并未應聲，因為桃夭已經笑意盈盈地說了起來。

        她亦是中年之姿，但歲月不敗美人，美貌動人之余還有在時光中沉淀下來的寧靜從容，一開口便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聽聞圣母娘娘交好之人不多，那位女神算一個，還有巫族中的兩位女性祖巫。我觀娘娘氣度溫和，嫻靜淡雅，應是后土娘娘了。”

        后土卻是有些想笑，“對，也不對。我是后土，但嫻靜淡雅這個詞卻是過譽了。小姑娘，若日后有機會，你便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善于之輩。”

        桃夭自覺都五百多歲了，平日里小孩子們都稱呼她為老祖宗，如今乍被人叫做小姑娘，臉上也泛起紅暈。但又一想這位娘娘可是盤古開天后便存在的人物，自己的年紀尚且不夠她的零頭，這一聲小姑娘倒又合情合理得很，是以又將羞澀淡了下去。

        后土對這兩人初初有點滿意，又問起人族之事來。

        “既然身份都明了了，你們也應該明白我的來意。我只問你們，日后若是夾在巫族和妖族之間，你們又該如何自處？”

        這就是問到最根本的問題了，不過伏祖和桃夭既已上門求見，心中自然早有決斷，此時回應起來并不吃力。

        伏祖正色回道：“娘娘想來對人族的實力已有評估，與巫族妖族比起來，人族不過是小小螻蟻，覆手便能壓死一片。滄海一粟，不過是隨波逐流，夾縫求生而已。我們自知巫妖之間矛盾不斷，遠非人族可以插手，因此我們永遠都不會歸屬于哪一方，永遠保持中立。”

        “若是我們非要逼著讓你們選呢？”

        “妖族逼我們，娘娘您等十二人想來也不會袖手旁觀。巫族逼我們，想必妖皇和東皇亦不會坐視不理，都是兩大族的平衡之道。依附一方后會被另一方記恨，一點點的報復都是人類承受不起的，是以，我們看似有選擇，實則卻只有這一種選擇。”

        他的這番針砭時弊讓后土起了欣賞之意，對人族的好感也增強不少，滿意地向兩人微笑。

        “真正的強者不屑于欺負弱者，只要人族能永遠處于中立之地，巫族便會照拂你們。通天尊者為人族花了不少心思，對人族充滿希冀，你們二人要好好領導人族，莫要辜負了她和女媧。我很期待，人類日后會創造怎樣的輝煌。”

        伏祖和桃夭聞言大喜，躬身相謝。

        后土揮手讓他們退下，等他們離開后才獨自去部落中閑走。

        不久之后，一個小姑娘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個極瘦的女孩，頭發枯黃，一張臉臟兮兮地看不清模樣，觀其不過六七歲，卻自己拖著一大捆柴艱難行走，麻繩勒得她肩上和手上一片紅痕。

        后土最是瞧不得小孩子受苦，當下便快走兩三步趕了上去，要從小女孩手里拿走繩子。

        “這位姐姐？你是？”小女孩還不肯將繩子交給她，眼里幾分猜疑，應當是害怕自己的木柴被搶走。

        后土用一只手輕輕蹭了蹭她的臉蛋，溫聲哄道：“姐姐不是壞人，我幫你把它搬回去吧。”

        見小女孩信了幾分，后土才接過繩子，輕松拎起了那一大捆柴。

        “走吧，給姐姐帶路。”

        “哦，哦！姐姐，你，你力氣好大啊。”

        小女孩驚訝得不行，這一大捆柴火，許多大人都拖不動，這個姐姐就像拎小孩一樣將它拿起來了。

        后土還騰出一只手牽著她，得意說道：“姐姐的力氣可不止這些，小家伙，你怎么做這么重的活，你家里人呢？”

        “他們得了病，都死了，家里人太多，我分不到什么東西，只能自己過。姐姐，你是從哪里來的，我怎么從來都沒見過你？”

        后土不答反問，“部落這么多人，你怎么見得過來？”

        女孩有些得意，“我去每戶人家都撿過東西，這部落里的人我都記得。姐姐你長得這么好看，打扮又和大家不同，我要是見過，不會認不出來的。”

        “撿東西？”

        “對啊，去撿些大家不要的東西，不過撿來的吃的都不好吃，還會生病。后來我就用熱水煮好幾遍，吃起來就不容易肚子難受了。不過，這樣就得多撿柴火，多運些水回家了。”

        后土莫名地很心疼這個女孩，說來天下之人受苦受難的那么多，但她見了也不會每個都想去救濟，只能說這孩子的確與她有緣分。

        “你想離開這里嗎？”

        女孩好好思索了一番，悶聲道：“可是，我能去哪里呢？聽大人們說，部落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出去了就會受傷。再說了，出去了我也是一個人，有什么不一樣呢？”

        后土這才歇下想帶她走的心，不過等到了女孩所謂的家時，她的這個想法卻越發強烈了。

        不能稱之為是屋子的幾面土墻，幾個老舊的瓦罐被整齊地擺在旁邊，再就只有幾張草墊子，除了這些，別無他物。

        后土又將小女孩叫過來，“部落中有賢者，你為何不去找他們，他們會幫你的。”

        女孩搖搖頭，解釋其中原因。

        “領袖對每日去的人數是有限制的，而且都是讓大孩子們和大人去，我太小了，還沒有資格去學習。而且，而且我也不喜歡和小孩子一起去找那幾位童子，他們是不會讓我去見那些人。我之前試過，半路上就被那幾個討厭鬼趕走了。”

        后土蹲下身子，讓自己和她能平視對方。

        “那你跟姐姐走好不好，姐姐不是部落的人，但姐姐很厲害，不會讓你吃不上飯，也不會讓你被別人欺負。怎么樣？”

        女孩臉上有向往之色，不經意地掐著自己的手，底氣不足地問出自己的問題。

        “可是，領袖會同意嗎，族中不允許有人私自離開部落的。”

        后土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笑道：“你放心，我會向你們領袖說明的。并且，我保證他絕對不會攔著姐姐帶你走。”

        “好！那我跟著姐姐你走，哪怕你騙我，反正日子也不會比現在更差。”

        后土也高興起來，牽了她回到通天的院子。等通天帶著孔宣回來時，聽了后土的話，也覺得自己做得還遠遠不夠。不用神通原是好意，沒想到卻疏漏了角落里的人，忘記了那些見不到他們的人。

        通天招手，將她叫到自己身邊來。

        “娃娃，之前沒能幫到你，是我們的疏漏。但你是個有福氣的人，跟著這位姐姐，你的人生從此就大不一樣了，我會記得你的。”

        通天轉而也跟后土說了幾點自己的考慮，“后土，巫族較人族強悍許多，她在族中恐怕會惹來非議，在她能力沒長成之前，還希望你能照拂幾分。說不得，她能為巫族創出另一條路子。”

        后土自然答應，通天說的話她也考慮到了。而且，她也想試試，巫族的其他本領能否傳承下去，畢竟她隱隱約約有所感覺，巫族恐怕真的走不遠。這話雖然由她一個祖巫說出來不太好，但她總覺得，這恐怕即將變為事實。

        待了不過幾日，后土便帶著小女孩回了巫族。而如同她和通天期待的那般，在巫妖都退出洪荒舞臺后，這個女孩在日后當真為巫族留下了另一線生機，讓巫族的本領又傳了好幾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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