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啟程
雖然嘴上說著陸佑裔的不是,但多年的親情,總歸是斬不斷的。
想起那鬼差臨行前的話,他就忍不住憂心:“不知道冥界的判官,看到我爹生前的所作所為,會怎么給他量刑。”
陸佑裔只對得起他這個兒子,但對簡恒,對他娘親而言,都算不得良人。
“這不是你該想的。”簡恒不想他鉆牛角尖,“冥界做事以什么為依據(jù),我們看不到也管不了,更何況,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善惡。”
她干脆拿他們?nèi)缃竦奶幘撑e例。
“我漠視身世,只求安穩(wěn),算不算不孝?我讓你在空墳上潑紅漆,在府上偽裝鬼火,算不算大逆不道?你想大開殺戒,手刃仇人,算不算為禍人間?”
“不算。”陸笙果決地答道。
他心下好受許多。
這世上也許沒有絕對的善惡是非,但求所作所為,無愧于本心。
兩人在福伯家又休養(yǎng)幾天后,商量起接下來該去哪里。
那個鬼差雖然回避了很多問題,但多少也給了些啟發(fā)。
他們也許不是無頭蒼蠅,也許肯摸索,就能找出正確的路。
簡恒摸著自己的額頭,卻發(fā)現(xiàn)摸到平整的皮肉,仿佛根本感受不到殈眼的存在。
她不免有些惋惜:“看來這眼睛,不好駕馭啊。”
陸笙想了一會兒,說道:“那鬼差說這是修仙之人才能有的,會不會是在暗示我們,前往仙山修行?”
簡恒不這么認(rèn)為:“修煉耗時耗力,短則幾百年,長則成千上萬年,命案發(fā)生的這么突然,不會是想跟我們耗。”
她停頓片刻,繼續(xù)說道:“也許,那個聲音和鬼差,是想引我們?nèi)デ镁夐w。”
“那是哪里?”陸笙只聽過那幾個大的修仙門派,對她口中提到的這地方,毫無所知。
“這地方有些特別。”簡恒回答道,“不是正統(tǒng)的門派,剛好處在陰陽交接的地帶,所以也沒有拜師收徒那一套規(guī)矩,甚至還有些邪氣。”
她把自己知道的部分,原原本本說給他聽。
敲緣閣是得道成仙的敲門磚,因此才得了這樣一個稱呼。
如果有人志在長生不老,又不想長期苦修,試圖走個捷徑時,就會想到這個地方。
只是進(jìn)入此地,要冒極大的風(fēng)險,所以鮮少有人嘗試。
“這地方要怎么進(jìn)去?”陸笙好奇地道。
“你得有向死而生的決心。”簡恒直視著他,道出關(guān)鍵,“要用你憎惡的壓勝之術(shù),施術(shù)對象,還是對著我們自己。”
陸笙聽到“厭勝之術(shù)”幾個字時,表情一僵,下意識還是極為抗拒。
“到了這一步,你就別再顧忌我了。”他深吸口氣,已然做好心理準(zhǔn)備。
“辦法不難。”簡恒繼續(xù)說道,“只要你我,各畫一副畫像,在畫像中的心房處插上一根長釘,就能施下衰心術(shù)。”
施下衰心術(shù)后,就等到每月月中,太陽剛落,月亮恰好升起的陰陽交接之時,找一處偏僻的墳地,準(zhǔn)備一口棺材躺下,把畫像置于棺蓋中央釘死。
卡好時機(jī)后,棺材會會連翻九下,出現(xiàn)通往敲緣閣入口。
“棺木封死,稍不注意,很可能窒息而亡。”簡恒并不刻意回避風(fēng)險。
“就算途中反悔,想掀蓋而出,施下的衰心術(shù),肯定會影響心肺,說不定哪天反噬,就會猝死,可謂得不償失。”
求仙問道之所以經(jīng)年累世,盛行不衰,很多時候就是為了活得長久一些,所以鮮少有人,面對這種以命相搏的情況,能豁得出去。
“我們在明,敵人在暗,一開始就落了下風(fēng),不妨一試。”陸笙卻并不害怕,“既然留著我們的命,肯定也希望我們找到答案。”
“去了也好,說不定能拿到有用的法器防身。”簡恒點了點頭,“我們都是陰陽失調(diào)的底子,進(jìn)入敲緣閣前,肯定要調(diào)理一番。”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陰陽交合,但是……”她說到一半,看見陸笙面色大變,不由停下,“怎么了?”
她如此直白的,說這么親昵的事,陸笙當(dāng)然有些尷尬。
偏偏還被她抓了個正著,他實在心虛:“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他緊張的太過明顯,簡恒忍不住猜道:“所以你以為,我要和你行房?”
這些事對她而言,不過是世代傳承、萬物繁衍的本能,所以坦坦蕩蕩,毫無顧忌。
“肯定不會。”陸笙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重重?fù)u了搖頭,暗怪自己,胡思亂想。
“如果時間充裕,交合的確是是最好的法子,一勞永逸。”簡恒還是坦坦蕩蕩,“只是要花上七七四十九天,簡直浪費(fèi)時間。”
“那你快說別的辦法?”陸笙臉上一紅,迫切地轉(zhuǎn)移話題。
簡恒回道:“這些日子你得注意避陽,我們還要找一口百年古井,你要用涼水泡個幾天,我就和你相反,得多服食些性溫的東西。”
決定了要去敲緣閣后,兩人和老夫妻道別,一路先往鎮(zhèn)外走去。
沿途還聽鎮(zhèn)民們,談?wù)撨@幾天看到的怪事。
“你聽說沒有,鎮(zhèn)外那戶人家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說幾個侍衛(wèi)執(zhí)勤時看到了藍(lán)幽幽的鬼火。”
“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那幾個人一開始還以為喝多了,看花眼,吵吵嚷嚷拿著火把過去,結(jié)果回來后,一個個全嚇得尿褲子,在家病了幾天。”
“那家人一直很奇怪,那么有錢,卻不在鎮(zhèn)里買地,非要住在后山那旮旯,這下好了,被臟東西纏上了。”
“興許是為了給后代改命呢,有錢人就信這個。”
“這么看,是改命失敗,反而把全家克死了。”
“反正不關(guān)咱們的事,這幾天多去廟里拜拜,討點香灰回來。”
這些留言傳播的,比簡恒設(shè)想的要嚴(yán)重許多。
本來只想防著別人偷入陸府,如今看來倒是多此一舉。
任旁人把那些不能解釋的現(xiàn)象,發(fā)散出無限可能,甚至錯把陸笙這個最痛苦的人,當(dāng)作罪魁禍?zhǔn)住?
她不免有了歉意,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還沒開口道歉,就被陸笙猜透想法。
他側(cè)頭望著她,用嘴型,無聲地比出“沒關(guān)系”幾個字。
他不會在意這些。
簡恒看著他堅定向前的身影,總算好受了些,有一瞬間,思緒飄散開來。
他們之間,好像一貫都是如此。
他總是在包容她。
即使是她剛?cè)敫畷r,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他都全盤接受。
想到這里,心中一暖,腳步也變得輕快了些。
兩人趁無人發(fā)覺時,走到鎮(zhèn)外,靠那條密道,重新回到?jīng)]有絲毫生氣的陸府,做最后的道別。
陸笙跪在地上,對著門前的匾額和沾了紅漆的空墳,磕了幾個響頭。
他把所有不舍和感傷全凝在一句話中:“爹,我沒能沒能保住陸府上下所有人的尸身,但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報仇,也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
起身后,他還是對著陸府,怔怔出神,過了許久,才不舍地收回視線,沖簡恒示意道:“我們走吧。”
簡恒沒有出聲,只和他并肩而行。
走了幾步,兩人不約而同回頭,最后看了陸府一眼。
除了門外格格不入的空墳,府邸看來一如往昔。
可他們在里面共同度過的十幾年光陰,就此成了一段逝去的回憶,還在背后不斷催著他們,一路向前。
學(xué)武念書時,陸笙曾在附近的鎮(zhèn)上,待過一段時日,但實在想不到百年以上的古井和陰氣甚重的墳地。
這次顯然要去更遠(yuǎn)的地方。
為了出行方便,他在鎮(zhèn)上集市中挑了輛有破損的馬車。
既可以在途中省下住宿的花銷,還能加快腳程。
可惜如此一來,銀錢如流水般花出,身上盤纏告急。
再怎么節(jié)省,原有的兩吊銅錢,還是減少到只剩幾十個。
真到囊中羞澀的地步時,他才發(fā)覺,自己之前放下的豪言有多么可笑。
他起初暗暗心酸:“真傻,沒有財力支撐,憑什么走遍天下?”
但不知為何,他骨子里有股韌勁,總會在低潮過后,把一切往好處想。
起碼還有一身武藝在,再如何,擺攤為生都無所謂。
他一路駕著馬,帶著簡恒,順著向南的棧道,前往更大的市鎮(zhèn)。
雖是風(fēng)餐露宿,好在入春后,日夜溫差不大,除了干糧外,途中也有很多野果充饑,是以一連七八天下來,還算順當(dāng)。
最讓陸笙發(fā)愁的,反而是馬。
那匹馬跑得太勤,有時還日夜兼程,不止瘦了一圈,就連腳程都變慢很多。
自從見過那頭瀕死的老牛后,他開始相信萬物有靈,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時,不想用鞭子,抽得馬背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他不免覺得自己瞻前顧后,總在關(guān)鍵時刻,放不開手腳。
但情勢所迫,他還是狠下心來。
這天午后,兩人在一處湖邊落腳。
他往水囊中灌滿水后,附在馬耳邊說道:“如果你今天不跑快些,我不但會大力抽你,還會將你的肉一塊塊割下來烤著吃。”
他一鞭子狠狠抽在地上,在泥濘的路面上,掀起翻滾的塵土。
那馬似聽了進(jìn)去,頗不安分,對著天空長嘶一聲。
蹄子在泥地里刨了幾下,差點挖出坑來。
這番話恰好被簡恒聽了去,知道他在為何事煩惱。
再好的馬,都有極限,并不奇怪。
她稍作思考,拿過紙筆,畫下一種黑黑長長的東西:“這是烏喙,你在路邊看到了,就全都摘下來,喂給這馬吃。”
那馬兒一聽,要給它喂奇怪的東西,越發(fā)不安分起來。
“還真是有靈性。”簡恒淡淡地瞥了它一眼,“你放心,這東西雖然有劇毒,但以后能用大豆解讀。”
馬兒仰起頭,嘶吼一聲,似是接受了她的說法。
陸笙盯著紙片看了幾眼,將烏喙的樣子記在心頭。
忽然間,他耳后一動,聽到遠(yuǎn)處錯亂的馬蹄聲。
“有人來了。”不知道來者是誰,他趕緊將馬栓在樹上。
拿過馬車上的包袱后,拉過簡恒,兩人躲在旁邊的灌木叢后藏身。
不過一會,果然看見有四個人騎馬過來。
這幾人身上都穿著青色外袍,腳下都踩著厚底的靴子。
為首那人體型格外魁梧,比另外三人壯上一圈。他胳膊上掛著兩個銀環(huán),應(yīng)該是其中的領(lǐng)頭人物。
那人嗓門十分洪亮:“在這片休息會。”
“好嘞。”另外兩人應(yīng)和著,準(zhǔn)備搭灶生火。
“可地上還有車轍。”最后的那人比較謹(jǐn)慎。
他一下馬,就觀察起地上的痕跡:“一側(cè)深,一側(cè)淺,車上起碼有兩人,痕跡在這里斷了,說明他們就在附近,會不會有圈套?”
“就是過路的吧。”其余三人顯然瞧不上他,一口否決,“再說有徐大哥在,有什么好怕的。”
那被極力奉承的徐大哥,滿是喜色:“你們幾個,手腳都麻利點,就算真有人來干仗,也得等老子吃飽再說。”
其它三人依他所言,在原地修整,零星夾雜著幾句談話聲。
“媽的,這肉硬得硌老子牙。”
“再忍一會兒,馬上就能洗臉了,結(jié)了賞錢,哥幾個一起樂呵樂呵。”
“看他們的打扮,應(yīng)該是正出趟的鏢師,押送的物品不重要,所以才這么松懈。”陸笙小聲道,“洗臉是他們的行話,這單快結(jié)束了。”
確定和對方?jīng)]什么沖突,他安心不少。
但他忽然想到一點:“這些人平時在各處走動,對各個城鎮(zhèn),肯定比我們了解。”
簡恒覺得有理:“不然,你去打聽古井和墳地的事?”
“古井倒是好說,但這墳地……”陸笙面露難色,“恐怕他們覺得不詳,不愿開口,”
先前別人說起陸府怪事,都驚慌失措,更何況談及殺氣更重,可能引火上身的地方。
出門在外,就不能枉顧世道人心,也不能隨便動粗。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著,思考著問話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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