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怪病
陸笙思索片刻,擺著笑臉拒絕:“我們還有要事,承蒙如此恩澤,若能有緣再見,定放在心上。”
簡恒馬上聽懂他的暗語——“上心,再放釘”。
雖然是臨時想的法子,但的確有用。
起碼短時間內,既不會斷了這兩人的行蹤,也不會打亂他們的安排。
他們跟那兩人告辭。
還沒走遠時,聽到那藍衣女子沖著侍衛抱怨:“都是你,那么兇,把人家嚇跑了。”
兩人沒防在心上,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改裝。
簡恒抓了個空當,問道:“這么做,你不怕后悔嗎?”
“不會。”陸笙斬釘截鐵地道,“朱家公子是好是壞,幾率參半,但要是一念之差,見死不救,不只是你,我心里也不會好過。”
抱著這種想法,他們到了朱府。
和門外的家丁說明情況后,竟是一家之主的老爺朱榮光,親自到外面迎人。
朱榮光不似傳言中那么盛氣凌人,反而對他們極為客氣:“恭迎兩位神醫。”
他兩頰的肉,像是融了的面團,不住往下掉。
他的雙鬢全白,顯然是這些年為兒子的病,憂思過度,所以就算只剩一絲希望,也要牢牢抓住。
“二位請跟我來。”朱榮光在前面引路。
幾人沿著廊檐拐了三道彎后,到了一間奇怪的臥房前。
臥房的窗戶上,被一根根木條釘死,看著比大牢更加嚴實。
朱榮光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又迅速關上。
整個室內幽黑一片,唯有一點點光亮。
“無奈之舉,還請見諒。”朱榮光從袖口中,拿出一顆夜明珠。
過了片刻,三人的眼睛慢慢適應在黑暗中視物,一起走向朱啟軒的床榻。
床邊圍了厚厚的絨布簾子,厚到仿佛一經掀開,就會有難以言喻的后果。
朱榮光還是掀開了簾子。
床上出現一張毫無血色的臉——那一定就是朱啟軒。
他渾身上下,都被床單捆得嚴嚴實實,雙目緊閉,呼吸平穩。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患病已久,看著更像是處于安睡中。
“這病怪得很。”朱榮光說著病情,“軒兒怕光照,一曬到太陽就大喊大叫,室內也不能點燭,每次看他,都只能用夜明珠。”
“他也吃不了東西,只能喝水,人瘦得像竹竿一樣,再不治,估計人也快沒了。”朱榮光說到傷心處,落下淚來,“想不到,我朱家要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路。”
“他每次都會喊什么?”到這個份上,不像是單純患病,簡恒免不了往妖物或邪術上想。
“這……”朱榮光拖著長音,糾結要不要在生人面前提起家丑。
但轉念一想,那件事早就傳開,就不再隱瞞:“小兒先前在路上,誤傷過一個婦人,他放不下心結,病中一直喊是‘是我撞的’、‘都是我的錯’之類的話。”
簡恒坐在床頭,替朱啟軒號脈,觸手間只覺得一片冰涼,脈象十分微弱。
她低頭靠在他心口處,聽到的不是正常的心律聲,而是帶著重音的不規則聲響。
她心中疑團更多,只好用劍走偏鋒些的法子,問道:“家中可有多的夜明珠和黏土?”
“黏土是有,但是二位還沒施救,就想用夜明珠當診金了嗎?”朱榮光懷疑他們的用意
這些年,他遇到過不少招搖撞騙的庸醫,所以碰到錢財相關的事,多少留了個心眼。
陸笙很是不滿:“別把我們當成見錢眼開的小人。”
簡恒動過用診金證明自己的念頭,但她這時傲氣上來,顧不了那么多:“現在你還有破費的機會,等真收尸了,就只能給他燒紙錢了。”
朱榮光被這么一激,狠了狠心:“我馬上派人去拿。”
朱府的下人得令后,很快搬來一大桶黏土,和一個上了鎖的箱子。
朱榮光用鑰匙開箱,里面放了大大小小十幾顆夜明珠。
一時間照得室內亮亮堂堂,一片通明。
他不由道了句:“這些可都是真貨……”
“我看得出來。”簡恒摸了摸這些價值不菲的珠子,“但和您兒子的性命相比,想必這些,您都豁得出去吧?”
“那當然……”朱榮光說得斬釘截鐵。
“那就好。”簡恒一伸手,把所有的夜明珠砸得粉碎,再沖另外兩人喊道,“你們去除了朱公子身上的衣服。”
朱榮光萬分詫異,但還是聽了她的話。
簡恒左手取了黏土,右手取了夜明珠的粉末,再走回床邊,在胸口兩側,畫上兩幅完全相反的太極圖。
畫完后,她開始念道:“以皮為底,盤踞周身,內里乾坤,盡顯于外。”
話音一落,那兩幅太極圖就在朱啟軒胸口上不住打轉。
黏土和夜明珠的粉末,混成半明半亮的一團后,慢慢包裹住他全身。
簡恒解釋道:“這內外顛倒之法,應該能看出他體內到底藏了什么。”
如果和常人無異,那么他身上的皮膚,只會現出各個臟器的輪廓和復雜的脈絡。
可實際上,看到的一切,截然不同。
朱啟軒的體內儼然成了一株倒長的植物,細碎的發絲是這株植物的根莖,像章魚的觸手般,就快裹住他整個面部。
其它經絡也密密麻麻地連在一起。
而他所有重要的臟器,都變成妖嬈的花朵。
花心里露出一張眉毛耷拉,眼睛渾圓,嘴唇下凹的扭曲人臉。
“是軒兒。”即使沒了人樣,朱榮光還是能認出兒子的臉。
他從未見過這種場景,嘴唇哆哆嗦嗦:“這是怎么回事?”
“他中了疳蠱,蠱中還混了種叫夢蘿的東西。”情況比簡恒想象的,還要更復雜些。
疳蠱純粹是害人的玩意。
只要在端午節時,取蜈蚣和小蛇,螞蟻、蟬、蚯蚓、蚰蠱、頭發,研成粉末,供奉在五瘟神像前,制成毒粉,灑在朱啟軒會出入的地方,就能起效。
中招的人,腳底有如蟻咬,臉上會長出虱毛,全身上下都像爬滿蟲子。
其中□□處最是麻癢。
時間久了,就會手腳麻木,腹痛頭暈,如果醫治不得法,非死不可。
至于這夢蘿,來歷更為復雜。
多年前,由一位道行高深的術士精心栽培而成,據傳能讓人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那術士本想行善積德,就在培育出種子后,分給本應懸壺濟世的醫者,好替代麻藥。
可惜事與愿違。
夢蘿適宜陰養,不宜觸光,難種難養,大多如曇花一現,養不了多久,就會枯萎。
本來倒也沒什么,但有人意外發現,如果用婦人的乳汁喂養,夢蘿就會長勢極好,甚至還能開花。
花香更有奇效,比常用的迷藥都厲害,能讓人耽于幻境,不可自拔。
這自然惹來旁人覬覦。
有的想用來迷住相好的,有的想用來謀財害命,最終惡念生根,釀成惡果。
拐賣哺乳女子的惡行,屢禁不止,造成眾多死傷。
那術士聽聞后,心痛不已,將辛苦種成的夢蘿親手毀了,而分出去的那些種子,全都依賴母樹存活,從此徹底銷聲匿跡。
“不知道下蠱的人,是怎么得來夢蘿的?”簡恒心中疑慮頗多,但還是先和朱榮光說明情況。
“夢蘿的枝條和蠱毒一起進入朱公子體內,以他精氣為生,所以朱公子離開鎮上時會尖叫,因為他這部分作為分支,離本源越來越遠,怕光也是這個緣故。”
“如果說有植物的特性,能不能毀了根莖弄死?”陸笙指了指朱啟軒頭部纏繞的根。
簡恒搖了搖頭:“時間太久,已經深入腦髓,能找到本體毀掉,蠱毒自解,分支的長勢,本體會有感應,如果我們這頭動作太大,反而打草驚蛇。”
“這么說……我給他喂水豈不是害了他?”朱榮光心生悔意,不住捶著胸口。
以水澆灌夢蘿,效果雖是及不上乳汁,但到底有所助長。
見他如此內疚,簡恒委婉地道:“他好好活著,每天也都要飲水,您這樣是在保他。”
陸笙看著他佝僂的身影,仿佛看到當初陸佑裔為自己奔走的場景,忍不住安撫道:“救人救到底,您放心,我們會找到幕后黑手的。”
幾句對話一完,朱啟軒腦后根莖,忽得又長了一小截,就快將他整張臉蓋住,蠶食他最后的生氣。
朱榮光不敢再看,嚇得捂住眼睛。
朱啟軒命在旦夕,情況已十分棘手。
簡恒只好先想辦法,拖延時間:“眼下只能像對付野草那樣,先剃掉他的頭發,用和之前差不多的水量養著,再想辦法除根,毀了夢蘿本體。”
“可頭發和血,都是人身上的精華啊……”朱榮光聞言,吃了一驚。
他現在信了這兩人有幾分本事,但孩子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該怎么剪,選在什么時辰剪,都有講究。
就怕隨意動了,要牽連全家。
但到底是愛子心切,他無奈同意:“罷了,就請兩位放手一搏吧,但我丑話說在前頭,如果治好了,賞銀翻倍,如若不然,我就報官抓你們坐牢。”
“不用多此一舉了,“官府的人,恐怕已經來了。”陸笙體內的棲引釘,有了感應,
說明藍衣女子和那護衛到了附近。
那女子身份高貴,嫉惡如仇,不會無緣無故上門,肯定是來討公道的。
如此一來,更是復雜。
“快備水。”簡恒生怕旁生枝節,催了朱榮光一句,自己則沖著朱啟軒,再念了句咒,“已見全貌,一切歸位。”
話音一落,畫在朱啟軒胸口上的兩個太極圖,倏然飛到空中,急速旋轉,將他身上的黏土和夜明珠粉末全部吸收,露出原本的面龐。
陸笙穩穩地抬起朱啟軒后頸,與她配合。
簡恒用火折子燒了燒刀柄,沿著他的后腦,割下他如枯草般稀疏的發絲,再遞給朱榮光,讓他好生保管。
朱榮光把那簇頭發打結后,安放在心口處。
還沒緩過神來,就聽見家丁,扯著嗓子通報:“老爺,不好了,梁大人來了。”
居然真的被陸笙料中。
朱榮光只覺得亂上加亂:“有沒有說來做什么?”
那家丁氣喘吁吁:“說……說是要來抓少爺的……”
話還沒說完,外頭就傳來叮呤咣啷一通亂響,一下涌進十幾個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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