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告別過往
離城三十多公里的濱江白鶴公墓,山清水秀。
羅躍進的墓地選擇在一處山坡上,陽光充沛、環境幽雅。
此刻,傳統的祭奠儀式已經結束。參加葬禮的人群逐漸散去。只剩下芳草與藍心等寥寥數人。
這時,芳草打開了一輛汽車的尾箱,從中搬下來幾個紙箱。她逐一地打開紙箱,將紙箱中一本本的日記,堆放在羅躍進的墓前,然后傾倒了一些汽油,點燃了其中的一本。
隨著火苗的一步步的上竄,芳草突然癱坐在地,嘴里喃喃自語起來,她身邊的人都能清晰地聽到她的話語。她是在對墓里的羅躍進在做最后的告別。
“羅躍進,我把你的日記都燒化給你。這些日記是你一生的記錄,這些天,我一篇一篇都看過了,不是我要從中尋找你什么罪責,以此來譴責你,不,不是,你人都走了,我芳草不至于這樣惡毒。
人們都說,人的本質都是美好和善良的,我只是試圖從中來尋找到你的美好、你的善良。我想明白,你的善良什么時候開始變質?你的品行什么時候開始變壞?你的心機什么時候變得這樣深沉不露?
記得大學剛開學,晴川就把我慎重其事地介紹給你,請求你像對待自己的妹妹一樣來保護我?你是慷慨地答應了的。大學的前兩年,你確實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善盡了大哥的責任。但從大三開始,你的私心就開始暴露,你時常以言語挑逗我,以看似無意的動作來接觸我的身體,這些我都忍了。因為,在我心里,你無論怎樣都是我大哥。但我就是不明白,你并不愛我,為什么還要對我嘴吐蓮花,裝得一往情深?
現在,我才明白,在你的心里,誰都是一樣,這個世界不存在美好的愛情,我也不過是你的一個愛情玩物。你向人所表白的愛情,對你來講,都是為達到目的所選擇的手段,是為滿足你的身體的欲望而租借的罌粟。
而我一度還為你辯白,對你心存幻想。總希望你只是一時誤入歧途,終究有幡然悔悟,浪子回頭的一天。這一天,我等了二十八年。但我沒能等來你的醒悟,等來你的一個道歉。你永遠都不會明白。只有來自靈魂最深處的情感才稱得上純潔的愛情。
這幾十年,其實,我也是一直活在愧疚里,我一直愧疚自己沒有將我懷著別人的孩子的事實在婚前先告訴你,讓你一輩子為你的惡行贖罪。
確實,我是有意為之,因為作為大哥,你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自己的“弟弟”,以致將他逼入絕境;你不該趁人之危,以毀人清白的手段來逼迫自己的“妹妹”我嫁給你,你難道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但道德對你毫無約束的力量,你沒有一絲手軟,就強占了自己“弟弟的妻子”、自己的“妹妹”。
自從我嫁給你,我也一直在贖罪。為違背對晴川的誓言,我應該贖罪;為欺騙你,我也一直忍受良心的譴責,以我內心的煎熬、以我忍氣吞聲對你的依從、以我始終無法釋然的愧疚,銷蝕著我的健康與生命。
這樣的日子,本來還要繼續下去,但你的偏執、你的狹隘的心胸、你的丑惡的品行,讓你提前走上了不歸路。這樣也好,你挽救了你自己,成全了你的名聲。從此以后沒有人知道,你曾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子英還有晴川,我們也都得到解脫。現在,我才真正從你為我設計的牢獄中解放出來。
我以你妻子的名義為你設立了你的墓碑,盡管這一輩子你內心里沒有一天是從真正意義上把我當成妻子來對待,我只是你的一個感情玩物,一個滿足你感官愉悅的工具。但事實上,我一直在善盡我作為妻子角色的義務,陪你走過了人生的終點。
你的墓碑,我沒有落上子英的名字,因為他不是你的孩子,他沒有流淌你的血液。我終將要將子英還回他的父親,我、你,我們兩人都欠他一個道歉。
但我仍然要感謝你對子英的撫養,也要感謝曾給過我的庇佑與溫暖,我可以痛恨你曾經的惡行,但我不能否定你的一生,不能否定你的全部。
說了這么多沒有意思的話,今天,我想告訴你:人的一生這樣短暫,為什么不可以珍惜短暫的時日,只好好地愛,而舍棄不應有的仇恨與陰暗呢?如果有來世,你該知道:有愛才有永恒!”
稍停,芳草又將一本翻閱得起毛邊的《紅與黑》燒化在躍進墓前,并繼續說道:
“你也不是一無是處。你一輩子持之以恒做的一件事就是琢磨人,琢磨如何與她較勁,琢磨如何把控她,琢磨如何折騰她,折磨她,讓她不得安生,讓她永遠怕你、畏你,臣服在你面前,供你驅使,供你奴馭。你琢磨的這個人就是我。我也不得不承認,這件事你確實做得成功,做得爐火純青,做得出神入化。如果寫你的墓志銘,這件事應該記述為你最值得驕傲的大事,也是你一輩子唯一做成功了的一件事。
品格與信仰不同決定了我們始終都是陌路人,再怎么扭都扭不到一起。你插過隊,你該知道,當一頭牛不想喝水時,你強按著也沒有用。
我們的婚姻本身就是個錯誤,當你與一個不愛你的人跨進婚姻的殿堂的那一天起,我們的結局早就注定。必然是走向一條沒有未來的不歸路。無論我怎么努力,怎么盡責,我都不可能得到你善意的回應。我的好與不好,都成為了我的原罪。原罪就是我身上的一副枷鎖,你怎么可能讓我掙脫?這就是你為我量身打造的一個囚籠,是你極度控制我的借口與理由,也是你讓我一輩子成為你奴隸的謊言。
你一直不僅在控制我身體的自由,更是在想方設法地控制我的思想,讓我一直生活在窒息中。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工具,我是人,我也有情感。
我們始終都是兩條道上跑的車,最終的結局就是南轅北轍,如果你不想車毀人亡,你就放手。但你自信神功附體,一定要把我榨得一滴油水也不剩,貪心,你太貪心,如果你不是這么貪心,你何至于在一條道上走到黑,還不肯回頭,最終丟掉性命,去陪你的于連偶像。于連也不用你陪,他頭上有上帝,而你頭上只有閻羅。琢磨了一輩子還是沒有琢磨明白一個道理,惡經常會得勝,但絕對不是征服。人間正道才是滄桑
羅躍進,這本《紅與黑》是你翻閱了一輩子的小說,無疑是你的最愛了,知道你崇拜于連,你也是按照于連的人生信條來生活的,今天燒化給你,圓你一生的夙愿,讓你的偶像一路陪伴著你,你此去黃泉的路上就不至于無聊枯燥與寂寞。
盡管幾十年的婚姻,你讓我沉入了黑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苦苦掙扎,你就是一頭野獸,惡行從沒斷絕,但我相信你最終還是醒悟了,律師說你阻止了孫繼科的投毒,拯救了我們大家,我確認你的這個行為也拯救了你自己的靈魂。我也相信你最后與趙德全說的那句含糊不清的話語,不是“芳草,我恨…你…我…”而是“芳草,我恨自己,你別恨我”。就憑你最終的醒悟,你去掉了自己身上幾十年來累積的如山戾氣,最終以自己的生命證明你還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你的生命是終止了,但你的靈魂得到了漂洗,得到了拯救!
我原諒你所有的罪責。
我與你原本就不是同一條道上的兩類人,錯誤地捆綁在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真是罪過。現在陰陽分隔也算是一種福報,我與你便從此各自放開、各自安好!
羅躍進,你一路走好,安息吧!”
芳草這一篇掏心掏肺的話語,早就讓她身邊的人不甚唏噓。
藍心過來攙扶起芳草,她雙掌合十,對墓碑里的人說道:“羅躍進,我就是想不通,你為什么就要做于連式的人物呢?幸福嗎?人都是有命的。即使你摒棄了于連不擇手段的做法,以你的才智和良好的社會關系,你也會有一個美好的前程,甚至能混得風生水起,但恰恰就是你不擇手段的做法,為你自己種下了惡果,你的死就如同自焚,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當然,我也應該為我當年撮合你與芳草的婚姻道歉,但不是對你,而是對芳草,我的主觀粗暴的撮合幾乎毀了芳草一生的幸福”。
芳草身后的靜雯也過來一起攙扶著芳草,她張了張嘴,但最后還是把想說的話埋在了心里,如果機會合適,她想對芳草說:什么抵得過心甘情愿,有什么蠢得過自欺欺人,有毒的草總是開著最迷人的花,傷害你的人總是說著最愛你的話,什么深得過情不自禁,有什么冷得過心灰意冷,離你而去的人總是念著最不舍的誓言,欺騙你的人總是說著最動聽的情話,人總是迷惑做錯選擇,羅躍進的罪責自是不能一筆帶過,但芳草你也該檢討檢討,畫地為牢、禁錮自己的是你自己,一味的圣母心泛濫并不是善良的真諦。*
而一旁的晴川也是百感交集。他在想,純真的愛情自古就一直被人們追尋,作為一種理想的境界一直被世人所向往。有時候,愛情就如同一場戰爭,戰爭結束后方能平靜。不同的是戰爭帶來的是利益,而愛情不是。任何時代、任何國度的人,對愛情的渴望都是一致的。愛情來了,就要以最誠摯純凈的心靈去接受,去體驗愛情。如果摻雜了功利,即使你的目的達到了,你也只是獲得了一個軀殼,而不是靈魂。*
弘一法師曾說過,“人永遠爭不過天,惡永遠贏不過善。一個人如果過分傷害別人,最后傷害的一定是自己,每一句難聽的話,遲早都是回頭的箭,最射傷的一定是自己。這個世界上,人在做,天在看,只要你的良心歪了,就一定會得到報應,遠報子孫,近報自身。”
筆者寫到這里也不由感嘆:
錯的人遲早會走散,而對的人終會相逢。
所有的遇見,所有的離開,冥冥之中,早已經注定,
面對不愛你的人,早點讓他(她)走吧,
而最愛你的人,不管繞多大一圈,依然會來到你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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