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識無望山
聽到女兒的話,津離信大手一頓。
他無法回答女兒的問題,就像他曾經回答不了自己。
鳥聲清越,振振入林,日光西斜,山嵐漸生。
眼見夜色如之前的他們一樣慢慢攀上峰頂,津離信從虛囊袋中取出兩盞造型精美的宮燈。
這是之前第五燈尚在王宮時親手做的,他遞給津離月其中較小的一盞。
暮色柔和,燈也如此。
津離信與津離月將宮燈各放一邊,隨意坐在山階之上,背后便是第五燈的宮院。
這是父女二人的傳統,來到暇山先把想與第五燈的話說完,夜色降臨,就如尋常家庭般坐于院前閑聊說話。
也是想借此與第五燈分享他們的生活,不管她有沒有在聽。
此刻沒有王姬與君上,沒有繁重的課業與堆積如山的政務。
父女倆或是吐槽哪位臣子的奏章廢話太多,或是夸獎哪位妃嬪的珠花好看。
她說父君前日新題的字真是橫不平、豎不直,真是漂亮啊~漂亮;
他說月兒昨日火燒西嶺齋,氣暈老夫子,真是精彩啊~精彩。
他狡辯說,明明是桌子不平,毛筆不行!
她含糊講,偏偏是天火降臨,夫子有病!
山中寂靜,松峰如云,人語驚起幾只寒鴉。
父女倆面面相覷,終于握手言和,保證從此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呸,做神。
爭做津離國好君上、好王姬,凡事走在人前,丟臉躲到人后。
帶領津離國百姓走上致富之路,將津離國國業做大、做強。
拉勾作保!
津離月突然看見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忙拽著津離信的衣袖說,“父君,父君,是流星!”
津離信抬眼看去,輕哼一聲,懶懶道,“別的地方是流星,無望山上的可不是。”
津離月面露疑惑,“無望山?”
“十方名川錄月兒已經看完了,沒有這個無望山啊。”
津離信隨手一指,向津離月的法罩注入靈力維持它的避寒效果,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無望山不在十方名川錄中,它是山也不是山。”
津離月更不解了,“山就是山,塵石堆積,花樹青云,依大小高低而名諱不同,縱然世人叫法不一,可山不就是山嗎?”
津離信負手而立,“月兒你如今道法未精,自然見山是山,看水唯水,卻不知世間大山何止十方名川錄中所載繁幾。”
“殊不知,有些山來自于世人的成見,有些山來自于經久的隔閡。”
“有些山難以翻越,是因為人力不濟,有些山難以翻越,是因為它不負累土。”
“無望山處于梧跡國與津離國國界的虛妄之地,是最干凈的欲望與最不干凈的絕望累成的山。”
“它在人們最有欲望時隨機出現,傳說無望山中生長著一種璃玉,六棱六角,能實現三個愿望,哪怕是毀天滅地的愿望。”
“但是千萬年來,無一人尋得此玉,反而因為入山而遭受災厄。”
“千人進,一人出,縱然出山,死于非命者十之八九。”
“有上古遺卷曾言,璃玉會在登山人最含絕望處現生機。”
“死處生生,生處臨死。”
津離月睜著干凈透亮的眼睛看著津離信道,“死處生生,生處臨死,父君,我不明白。”
津離信摸了摸她的額發,“為父希望你永遠都不要面臨需要上山的境遇,也希望你縱有上山的理由也能尋得生機,棄死而生。”
津離月默然,回頭看了一眼完好如初的冰糖葫蘆,回頭問道,“父親你有登過無望山嗎?”
“在這么多年里,你有想過登無望山嗎?”
你有……非要實現的愿望嗎?
以生命作賭。
津離信佇立良久,白衣肅然,衣領兩邊密密壓著金線。
不光衣領,衣袖、罩袍紛紛繡著金線密織的術咒,像是一個奢華至極的牢籠,困住他人想要加害的可能,也困住任何不切實際的妄想。
就在津離月以為津離信就此沉默下去的時候,只聽津離信沙啞的聲音響起在第一縷朝陽灑在暇山的此刻。
“天亮了。”
不知不覺間,晨光熹微,像是鋪金描玉似的在暇山山頭游動。
鋪的是大塊大塊的純金,在山頂的平地,在松林間的橡果旁;
描的是松葉針針相對,淥水蕩蕩的每一個波瀾。
津離信看著熟悉的日出,長長地舒了一口濁氣。
自第五燈隱居暇山后,每個月初十他都會來院門外等待。
等第五燈允他進去和她說說話,等第五燈的一個笑意,哪怕不是對著他。
等的久了,他真的怕了。
怕第五燈的冷眼相待,怕第五燈的眼淚,怕第五燈的恨意。
等津離月稍稍懂事時,他便帶著津離月一起來此。
他并非想要用津離月來祈求第五燈的原諒,反而第五燈會因為津離月而更恨他也說不定。
但是他太怕了,不僅僅怕第五燈的恨,還怕第五燈的不恨。
津離月的眼睛很像第五燈,他不想對那雙眼睛說謊。
津離月問他,有登過或者想登過無望山嗎?
他該如何回答?
難道要他據實以告?因為無望山,他遇見了第五燈,如今他失去了第五燈,無望山卻幫不了他。
因為無望山唯有有欲望的人才能見山、登山。
而他在失去第五燈時就已絕望,何能見山?
……
下山途中,津離月問了津離信他沒有解釋完全的問題,“為什么流星在別的地方是流星,劃過無望山的就不是?”
津離信神色懨懨,“無望山位于兩國交界的虛妄之地,且它本身就是界于道心與道術之間的一種存在。”
“流星不會劃過那里的,你所看到的星芒不過是無望山神的出行排場。”
“無望山神?還有出行排場?”津離月驚訝道。
津離信點點頭,“有些神是天生天化,有些神是人心所向,或是仙者進階。”
“無望山雖特殊了點,但還是有山神的。不過這山神的喜好也是特殊,愛以星芒為引路。”
津離信復又道,“你回去安分點,你們夫子這兩天來我這兒可不止告了一狀,那些奏章我還沒看完,他又連上了二十九道。”
“……父君你都沒看完怎么知道是告月兒的狀?再說西嶺齋真的不是我燒的。”津離月嘟著嘴。
津離信捏捏眉頭,聞言問道,“那是你陣營中的哪位小弟上的手?”
簡而言之,這事與你沒關系你老子我是不信的,不是你干的,也是你手下小弟干的。
要么人家堆柴你遞火;要么人家實踐你的主意。
津離月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女兒新收的一小弟,那真的是指哪打哪,絕無二話,叫什么鐘……什么鐘渡遠……。”
津離信點點頭,沒怎么在意,忽然腳步剎住,磕磕絆絆道,
“鐘……鐘渡遠?!”
胥引之境剛剛送來的,上境鐘家的寶貝少主——鐘渡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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