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襄聽窗外聒噪，便又開了窗，只見那少年低著頭，嘴里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他看不到躲在船舷之下的萬俟瑤光。便覺得少年這番自言自語十分古怪。

        正要關窗之際，萬俟瑤光站了起來，一身男裝打扮，彎腰作揖，像是在給少年賠禮道歉。

        高襄頓覺好笑：可真是冤家路窄，在這茫茫海上，都能遇見熟人。

        萬俟瑤光忽覺后背發涼，似乎有雙眼睛在盯著她，她轉動眼珠，向高襄處乜斜了一眼，正看到高襄那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萬俟瑤光嚇得魂飛魄散，唰的一下，又蹲下身子躲了起來。

        王袞袞轉頭看向高襄，窗戶關上了。

        王袞袞納罕道：“你們認識？”

        萬俟瑤光心想這事也瞞不住，日后還指望著憑和王袞袞的交情，讓他在高襄面前美言幾句。

        便實話實說道：“也是我年少不懂事，被我那更不懂事的本家大哥強拉硬扯，陪他去搶女人。誰知道人家雖然沒落了，但親戚豪橫。”說著，小嘴撇向高襄方向。

        “我們兄妹給高襄落了個惡霸的印象，還望王少爺將來遇著高襄的時候，能給說說情。”

        萬俟瑤光可憐巴巴地看著王袞袞。

        王袞袞受不了她這樣，笑道：“你這眉眼兇惡，裝可憐真是太虛偽做作了。”

        萬俟瑤光備受打擊，不服氣地嗆道：“我長得不丑啊，比我原來漂亮多了，你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哼哼兩聲，甩了王袞袞，走了。

        次日清晨，高襄起早練功。萬俟瑤光有心事，醒得也早。

        她輕手輕腳的溜到甲板上，一眼望見正在練功的高襄。

        高襄身著輕薄衣衫，劍眉英挺，眸子黑亮精深，身形利落俊美，給人一種殺伐決絕，難以親近的盛氣凌人之感。

        對于萬俟瑤光來說，這少年有著神秘而特殊的吸引力。

        她不禁駐足欣賞，心里說道：“能給這樣的貴人當狗腿子，該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高襄練功結束，像是沒有看見萬俟瑤光似的，轉身要走。

        萬俟瑤光連忙揮手套近乎：“小王爺，您還認得我嗎？我是萬俟瑤光。”

        高襄擺出一副貴人多忘事的表情，哦了一聲，半晌才道：“那昨天晚上，見了我就躲的也是你？”

        萬俟瑤光靦腆笑道：“嗐，還請小王爺原諒我這鄉野村夫，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昨天乍一見您，嚇得不行，不敢相認叩拜，我這一晚上都沒睡好覺，想著今天一定要給您道歉賠個不是。”

        高襄歪頭質疑道：“你這話說得如此卑微，可還是那個傳說中的長安女惡霸？這是經歷了什么變故，才變成今天這副德行的？”

        萬俟瑤光心里罵道：“真是明知故問，還不是因為出身低，又沒有強大的勢力撐腰么？”臉上笑嘻嘻道：“出門在外，不比在家里。況且當時年紀小不懂事，現在長大了，懂事了。”

        高襄對她這副阿諛逢迎的嘴臉，有些膈應。轉了話題道：“既如此，那就算了。你這是要去哪里？”

        萬俟瑤光道：“回小王爺，因為在長安名聲太臭，想著換個地方，改頭換面重新開始生活，所以就和表哥投奔渤海的親戚。”說完，停頓了一下，然后殷切地看著高襄。

        高襄神情波瀾不驚，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萬俟瑤光道：“這船是扶風王縣令家租的，我和表哥坐個順風船，然后給王少爺打個雜。”

        “王家？可是王叔元一房。”高襄眉毛輕挑，他似乎對王家更感興趣。

        “正是，王老爺是去渤海就任的。”

        高襄意味深長地看了萬俟瑤光一眼，也不言語，轉身走了。

        萬俟瑤光熱臉貼了個冷屁股，略顯尷尬。

        做為底層小人物，她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隨時自我安慰自我調整好心態。

        這邊廂，陸續有王家下人起來忙活著。

        王袞袞在向父親請安時，想起來昨晚萬俟瑤光提到對面船上的人是高襄，便回道：“爹，旁邊那船上是渤海王的次子高襄，咱們理應去請安拜訪一下。”

        王叔元本來正襟危坐，一聽連忙站起道：“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昨天晚上才知道，你和娘都歇下了，也就沒有打擾你們。”

        “快，咱們趕緊去拜會這位小王爺。”

        父子二人行至甲板，王叔元朗聲說道：“在下瑯琊王叔元，拜見小王爺殿下。”

        一個將領模樣的侍衛便向王叔元回道：“王大人稍待，容小人回秉小王爺。”

        王家父子在甲板上恭候半晌，高襄才悠閑自在地出來。

        王家父子一邊行禮，王叔元一邊道：“下官王叔元不知小王爺出行，請望小王爺恕罪。”

        高襄坦然笑道：“王大人一路顛簸辛苦了。現如今坐船不方便，等到了渤海，再與王大人相敘。”

        二人一番寒暄之后，王叔元引見自己兒子道：“這是犬子王克，克兒，見過小王爺。”

        王袞袞二次行禮道：“小人王克，見過小王爺。”

        高襄微笑道：“我和你堂哥們都是好友，以后多多熟絡才好。”

        事后，王叔元命船夫放慢速度，跟在高襄船后，不得超越。

        王袞袞不解地問王叔元道：“爹爹對這個高襄，有些過于殷勤了。”

        “你懂什么？我王家這么多年興盛不衰，靠的不僅是作為世家大族的名望和人脈，還要有辨別風向的敏銳洞察力，斷不會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這個高襄，深受渤海王高澈寵愛，尤其是這一兩年來，寵之益甚。反觀世子高侃，仁懦敦厚，書生意氣，不善變通，思想老舊。聽你大伯書信里提到，高澈對于高侃，漸生不滿，有次酒后對魯相國說起高侃做個守成之君，勉強及格。你到了渤海后，要和高襄多親近。”

        王袞袞道：“你沒聽高襄說么？我那幾個堂哥和他是好友，我這晚到之輩，不及他們交情深厚了。”

        王叔元笑道：“他這話也是客氣。你大伯和你大哥是他父王高澈的人，你二哥和高侃交好，你三哥和高襄交好，但你三哥有些憊懶平庸，不大入得了高襄的眼。所以你大伯讓我去渤海上任，一是為了大家兄弟相聚，二也是希望你能結交到高襄。”

        王袞袞嬉皮笑臉道：“爹爹讓我想起祖上的狡兔三窟之策。”

        王叔元瞪了兒子一眼道：“你也不小了，以后收起那世家子弟的紈绔氣，好生上進，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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