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玉兒關緊院門，走出小巷，李婉嫣融進了熱鬧的街市。

        挎著竹籃，她同尋常女子一樣，聽著兩邊的吆喝，左右看著。

        奈何心事重憂可以藏住，卻很難放下，一路上，其心頭揮之不去的只有六個字——萬靜山回來了。

        愈是心念，便愈是遇物成思，走著走著，就在一張鋪著紅色粗布的木案前，李婉嫣停了下來。

        很快，小攤主湊上前：“姑娘，選面鏡子吧。”

        沒有回應，伸出手，李婉嫣拿起了擺在最中間的一枚圓鏡。

        “請姑娘細細瞧著，我這鏡子光亮得很，再有背面的紋飾，雕的可是一雙水中游的鴛鴦，正應了那句郎情妾意不羨仙啊。”

        看著鏡子背面的雕刻，李婉嫣不禁暗自心語：“是啊，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此時此刻，與我成雙的鴛鴦又在何處呢？他真的到了鹽城關外嗎？倘若真的回來了，我們何時能像在夢中一般重逢相見呢？”

        慢慢翻過圓鏡，正當李婉嫣望向鏡中的一刻，恍然間，萬靜山“映入”眼中。

        那是她出城前他的不舍相送，生怕看過這一眼，彼此再難相聚：

        “這是什么？”“這是一只錦袋，娘親手縫制，留給我的。”

        “這里裝了些什么？”“這里面是將軍的名字。”

        “我的名字？”“這里有兩位草藥，還有一面小小的圓鏡，萬年喬取‘萬’字，鏡子取‘靜’字，山海棠則取一個‘山’字，連起來便是將軍的名字。”

        “以物取字，我的名字還能這樣隱晦。”“娘說過，錦袋隱名諱，如意郎君歸；或許，這僅僅是一個無從求證的女子信術，可我……我真的愿意相信，深信它能護佑將軍，能成全我的心念。”

        “婉嫣，我發誓，無論艱險，定不負你！”“我一定會守好這只錦袋，企盼著它的靈驗，等待著將軍平安歸來。”……

        “姑娘，姑娘，看了這么久，這鏡子到底合不合意啊？”

        忽然，攤主提高聲音的一問停斷了李婉嫣的回憶。

        回過神，她從挎籃中拿出了銀錢：“這鏡子我要了。”

        趕忙接過銀錢，攤主滿臉是笑：“姑娘當真好眼力，一下子就挑走了我這兒最好的一個。”

        “正如你所說，這鏡子意頭好。”

        一邊應著，李婉嫣輕輕撫了撫那對鴛鴦。

        “姑娘盡管去用，這靈物定會保著您圓圓滿滿、好事連連！”……

        踏進廣濟堂的大門，李婉嫣一眼就看到了那天相送的小伙計。

        此時，他正在柜上忙著，一舉一動頗為利落。

        并沒有冒然近前打擾，李婉嫣靜靜地站在一邊，看向一列列的藥斗。

        自上而下，當她的目光落到草藥“云茯苓”那一味時，突然，身后傳來了一個聲音：“余姑娘。”

        即刻轉過身，楊掌柜已近在咫尺。

        不同于上一次，這一回，他穿了一身灰黑色的長衫。

        由白變黑，一時間，李婉嫣心底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跟隨楊掌柜，李婉嫣來到了內閣。

        比起之前的那一間，這一處似乎更顯幽深，更不容易被侵擾。

        相對落座，平滑的桌案上，楊掌柜推過了一盞清茶：“今日，余姑娘來得剛好，像是掐算著我進門的時辰。”

        “若是楊掌柜不在，抓過藥，我便回去了。”

        “不知余姑娘想抓什么方子？”“就抓楊掌柜先前相贈的那一付，我用過了，只一劑，藥到病除。”

        李婉嫣話音落，“唰”的一聲，楊掌柜展開了手中的折扇。

        隨著扇子輕擺，悄然間，一股幽幽的香氣散了出來。

        “余姑娘覺得這扇子如何？”“我不懂這些。”李婉嫣隨之答到。

        “我對扇子一向喜好，春夏秋冬，幾乎日日不離手。”“楊掌柜，我今天來是為……”

        攔住李婉嫣說下去，楊掌柜再道：“這扇骨用的是檀香木，白檀，其質地松軟，有強烈而持久的獨特香氣，不僅能防蟲防蛀，帶在身邊久了，還能起到提神醒腦、行氣通絡的功效。”

        聽完對方的一番話，遲有察覺的李婉嫣看了看身后。

        透過竹簾的一道道間隙，她看見兩個小伙計正在抬著一只大缸，有些費力地、緩緩地往外走。

        沉了沉，在聽到一聲關門之后，李婉嫣這才回過身。

        合上折扇，楊掌柜的神情變得凝重：“設身處地，余姑娘應當時時留意、處處謹慎，而不是憑著什么便顯了心急。”

        “我的確心中有急，幾番猶豫，卻不得不說。”

        “滅頂之禍，性命得來不易，難道不該自珍自重嗎？”楊掌柜再一句。

        “這條命，我自當珍重，為了李氏滿門，更為了……”

        忽而停住言語，噙著眼淚的李婉嫣一下跪在了楊掌柜面前：“隱姓埋名、困于鹽城，婉嫣一介女流、無計可施，但請楊掌柜念及父輩之交，援婉嫣于危急，婉嫣感激不盡！”

        “你……你先起身，有什么急苦，我聽你便是。”

        望著跪在身前的李婉嫣，楊掌柜本欲攙扶，可伸出一只手后，又不自然地收了回去。

        “現下，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知……可否直喚小姐閨名？”“罪女之名，難求不棄。”抬起頭，李婉嫣望向楊掌柜的一雙眼睛。

        正是這一相近相視，一瞬間，楊掌柜的心被刺了一下：“婉嫣，我爹臨終前，與我交待了你爹的事，我清楚記得他老人家的話：李家蒙冤遭禍，來日，遇得天機、若能相助，定當盡心竭力、以告亡魂。”

        “老楊掌柜至死相信我爹是冤屈的！”

        說出這一句，李婉嫣的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

        “正因冤屈，老天垂憐，終是成全你脫身苦海、死而再生。”

        “保得清白、死而復生，這樣的恩情，我一日都不敢忘。”李婉嫣再說到。

        “在盤城，是誰幫了你、救了你？”緊跟著，楊掌柜問到。

        “救我的人，一個是姐妹鳳春，另一個……”

        見李婉嫣欲言又止，楊掌柜追問到：“是誰？”

        “他……他是一位將軍，名字叫萬——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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