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暖陽灑在餐桌上，杯盤的邊緣閃閃亮燦。李旭堯笑盈盈地望著喬諾，喬諾也低眉微笑，擺弄著手里的勺子。
“請你吃頓飯可真不容易。”李旭堯輕聲道。
“沒辦法，工作嘛。”
“……”
“……”
雖然倆人一起探案時無話不說，但第一次以這種非工作的狀態面對而座，忽然都有些不好意思。無言之下，喬諾用勺子把面前的筷子、盤子扒拉得亂七八糟，而李旭堯則一個勁兒的碼杯盤筷子，就算整齊也不罷手——倆人的桌前對比鮮明。
“最近在辦什么案子？”李旭堯找了個話題。
“過失殺人，一個人倒車不小心把朋友給軋死了，你呢？”
“剛結一個故意殺人的，催債不成把人給捅死了。”
全是不應景的殺人案，李旭堯于是下意識地摸了摸左手腕，搜腸刮肚再找合適的話題。而他這一動作立時吸引了喬諾的注意：“喂。你為什么老摸左手腕？”
“我有嗎？”
“之前我也見到過，你好像一思考就會摸。”
“……小習慣，也沒什么原因。”
“嗯……”
“倒是你，”李旭堯指著喬諾的桌面，“我看你庭上的桌子也這么亂，這可不行。”
“怎么不行？”
“萬一需要找什么找不到就壞了。”
“那也比你擺來擺去的強。”喬諾也指向李旭堯的桌面，“哼哼，你絕對有強迫癥。”
“那、那也比大大咧咧的強，我敢肯定你的家也很亂。”
李旭堯一語中的，喬諾的臉瞬間就紅了：“才、才沒有。”
“哼哼，讓我說中了。女孩子不管是生活還是工作，都應該井然有序，至少手頭上的東西要齊整，否則不就成了無頭蒼蠅，到處亂飛亂撞？”
“無頭蒼蠅”這四個字瞬間擊中喬諾的痛楚，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呢你呢，強迫癥一個，你看剛才那根筷子擺了多久，你不煩筷子還煩呢！不是什么事都得規規整整，我家是亂，但我知道東西在哪兒就好了，這跟‘無頭蒼蠅’有什么關系？！你總是先入為主的想問題，不管是對人還是對案子，記得咱倆第一次見面吧，你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把我當成毒販抓起來；還有王海那個案子，還沒水落石出你就認定嫌疑人是罪犯，你這過激的正義感到底是從何而來啊？！”
此話一出，李旭堯的腦中當即閃過絞臺監獄：“你……”
“我神馬？”
見喬諾理直氣壯的樣子，不愿深談的李旭堯于是徹底噤聲。
一名手托酒盤的兔女郎扭動著腰身婀娜地走在偌大的馬爾斯德州撲克俱樂部里花花綠綠的籌碼摞在桌邊，一如塵囂中的高樓大廈這里的空間很大，玩牌的人也很多，幾乎每張桌子都圍了十多人。雪茄頭被吸得通紅，濃濃煙霧隨之噴出；酒杯舉起，冰塊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邊廂荷官熟練地發牌，玩家們拿起后認真的比較底牌；那邊廂輸家面前的籌碼轉眼被清走，贏家則籌碼高駐。
從門口進出的玩家絡繹不絕，進來的人先到一旁的柜臺兌換籌碼——銀行卡一刷，數字瞬間顯示，相應的籌碼盒便推到面前。
大門兩側站了兩個身著黑色西服、戴著耳麥、膀大腰圓的保衛。同樣著裝的人在場內并不少見，他們游走其間，用鷹一樣的眼睛窺視著各色玩家。
其中一桌，一個男人幾乎輸光了所有籌碼，頓時面如死灰。他旁邊的女伴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便離開座位。
她穿著超短裙，一路走得很慢。旁桌一個面前堆了不少籌碼的男人一直目送著她，女人側頭望見他，遂微微一笑，眼波流轉。
欲望充斥在馬爾斯俱樂部的每一個角落。
這個男人于是抱著女人，連碰帶撞地進了洗手間。只見他在她身上下其手；她則欲拒還休撩動著對方。就這樣，倆人摸著吻著，不知不覺來到儲物柜前。只聽“咣”的一聲，男人把女人按在了柜門上，接著去咬她的耳朵，女人下意識的一低頭，驚恐卻頓時代替了情欲：“啊啊啊啊啊！！！”
男人嚇得后退一步，低頭看去，只見在儲物柜門下面的縫隙里，竟淌出來一汪鮮血！
女人躲到男人身后瑟瑟發抖！男人則伸手扶住門把，斗膽一拉，一個被亂刀扎死的女人頓時映入眼簾！！
女人嚇得大喊：“殺人了！殺人了！有人死啦！！”
男人稍微理智點，大喊著“趕緊報警！報警啊！”
此時俱樂部頓時炸開了鍋！而那些保衛卻顯得出奇淡定。女人于是慌慌張張掏出電話報了警！此時在她身邊就站著一個保衛，卻無動于衷。
李旭堯手拿被害人的照片，雙眉緊鎖，端詳了良久。
助手端著卷宗坐在對面敘述案情：“被害人沈宇娜，二十四歲，本地人……她算是個小說家，出過一本書，銷量幾乎為零。被人發現時已經死亡，法醫鑒定死亡時間是4月27日晚八點前后。”
李旭堯從助手手中接過沈宇娜生前的照片——是個很艷麗的女人，問道：
“尸體發現的時間？”
“當晚九點二十。”
“嫌疑人。”
助手遞上嫌疑人的照片：“方健，五十三歲，本地人……馬爾斯德州撲克俱樂部經理，經警方審訊，此人招供沈宇娜是他所殺，兇器是一把管制刀具，上面有嫌疑人的指紋。”
看到嫌疑人的照片，李旭堯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一言以蔽之，方健可謂滿臉橫肉問道：“動機呢？”
“金錢糾紛。據嫌疑人供述，他與被害人是在2014年結識，之后迅速發展成情人關系并保持至今。期間被害人以生活費為名屢次向嫌疑人索要金錢，嫌疑人認為她是一個累贅，多次提出分手卻沒有成功，之后便動了歹念。”
“……”
“另外除了故意殺人之外，方健還涉嫌犯下開設賭場罪和組織參與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警方在抓捕嫌疑人的過程中曾受到賭場工作人員的違法對抗，致使兩名警員受傷。”
助手看了看卷宗，接著說道：“方健其實從2008年就通過馬爾斯德州撲克俱樂部開展地下賭博業務了，經過幾年的發展不僅賭場規模日益龐大，還籠絡打手進行數起如敲詐、恐嚇、搶劫、故意傷害等非法活動，算是葭南東區一霸。”
聽罷，李旭堯卻暗自思忖，這里面可全是疑點啊。
葭南看守所會面室內，隔著玻璃，李旭堯端望著對面的嫌疑人——方健。方健沒有去看李旭堯，而是瞅著身前的臺子，不經意間，他粗糙的臉神經質地抽動了一下。
在方健身后，則站著一名看守他的獄警。
李旭堯這時啟口道：“方健，我是葭南檢察院檢察官李旭堯，關于你涉嫌的案件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方健就像聾子一樣，毫無反應。
“被害人曾經做過什么，能讓你對她做出如此狠毒之事？就只因為錢嗎？”
“……”
“你招供了多起由你策劃的敲詐、勒索、傷害案件，我查看了一下，這些案件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你都沒有親自參與，而是命令手下進行的。那么為什么在這起故意殺人的案件中你要親力親為？而且作為多起案件的策劃者，你應該具備反偵察能力，至少——不該傻到在刀上留下你的指紋吧。”
“……”
“另外你在殺人之后，為什么要把尸體藏在洗手間的儲物柜里？洗手間人來人往，很容易就會被人發現尸體，你想沒想過這個問題？”
“……”
李旭堯翻看著卷宗：“而最讓我想不通的是，人們在發現被害人的尸體后很快就報了警。要知道第一，你的俱樂部正在進行違法的賭博活動；第二，那里也是你的地盤，可為什么你的人沒有阻止人們報警？為什么沒有在處理完賭資賭具之后再報警？甚至，為什么不盡快處理尸體？”
“……”
“只有警方抵達到俱樂部之后，你的手下才進行了抵抗，但那么做只會讓你罪加一等，因為尸體還躺在儲物間里，動也沒動。想到這里的時候，我又萌生出另一個問題——你的手下是不是恨你，才會如此處置不當，甚至——在刻意公開、甚至加重你的罪行？”
聽李旭堯說了這么多，方健的臉卻像一塊飽經風霜的石頭，沒有絲毫動靜。
“……你什么都不想說嗎？”
須臾，方健終于把視線投到了李旭堯的臉上——這是他們今次會面的第一次目光相觸。
“仙女小寇，打敗了彌諾陶。”方健面無表情地說道。
“……什么意思？”
方健沒有回答，而是把視線又沉了下去。李旭堯那如巨石一般的困惑也隨之沉入暗無天日的水底，透不出一絲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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