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宇娜被殺一案庭審當日。
李旭堯和他的助手走入第九法庭，此時這里已坐進了些旁聽的人。
在其中，李旭堯發現有三個男子穿著很是隨便，舉止也很粗鄙，其中一人還帶著個耳釘，讓人誤以為是被告坐錯了地方。
來到公訴人席，李旭堯瞅了瞅空空的書記員座位，之前他與喬諾那次不愉快的會面再一次閃過腦海。
“唉……”他隨之嘆了口氣。
“你怎么了？”助手問。
“沒事兒。”
話音剛落，法庭的側門打開，夾著一摞文件走進來的喬諾正好看到李旭堯。但她并未理會，而是直接到自己位子坐下，開始整理案頭工作。
“唉……”李旭堯又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很快，法庭內便座無虛席，坐在審判席上的楊博青遂手執法槌，重重敲下，“噹”！
“葭南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一廳，現在開庭。帶被告到庭。”
被告方健被兩名法警帶著進入法庭——與此前會面時相比，方健胡子拉碴，更顯憔悴。
他進來之后沒走幾步，便瞥到了那三名粗鄙的旁聽人。只見那三個人的目露兇光，方健很快就回避了視線。
來到被告席，方健站定。
楊博青照例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方健。”
“年齡。”
“五十三。”
“家庭住址。”
“葭南市青江道岳浦西路19號。”
“文化程度。”
“大專。”
“在哪兒工作？”
“馬爾斯德州撲克俱樂部。”
“什么職務？”
“總經理。”
“檢察院的起訴書收到了嗎？”
“收到了。”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八十三條的規定，本庭今日在此依法審理由葭南市中級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被告人方健涉嫌故意殺人罪、開設賭場罪，以及組織、領導、參與黑社會性質組織罪。”
喬諾敲下“故意殺人”、“開設賭場”、“黑社會”這幾個滿含罪惡的詞。
“下面請公訴人宣讀起訴書。”
李旭堯于是快速轉換自己的心情，宣讀起起訴書來：“經依法審查現查明，被告人方健因經濟問題于2019年4月27日晚八點與被害人沈宇娜在馬爾斯德州俱樂部發生口角，爭執不下之際，被告人遂用刀將被害人捅死……”
坐在旁聽席上的沈宇娜媽媽是個胖女人，一面聽著，一面用手絹抹著淚。
“當時因俱樂部內人員眾多，不便轉移尸體，方健遂將尸體置于儲物間內，但很快被人于當晚八點二十分發現。警方隨后趕往馬爾斯德州撲克俱樂部，卻受到方健雇傭打手的惡意阻攔。事后警方在馬爾斯德州撲克俱樂部發現了被害人沈宇娜的尸體，以及賭博用的賭資賭具。并于當晚凌晨一點五十分，在岳浦西路的嫌疑人家中將其抓獲。
經審訊，方健供述被害人沈宇娜系其親手所殺；馬爾斯德州撲克俱樂部進行的地下賭博活動亦是他一手組織運營；另外經他手下供述，方健是多起重大案件的幕后策劃人。”李旭堯翻了一頁，而后一字一頓地念道，“2012年1月22日，南坪區青江道一酒吧內發生打砸搶惡性案件，致使九人重傷；  2013年3月1日，葭南郊區一庫房遭人縱火，燒死八人、燒傷二十一人；2014年10月28日，仁唐區半島路發生大規模聚眾斗毆事件，五十多人不同程度受傷；2014年9月20日，棲云路一家KTV內一對雙胞胎兄弟遭人割喉；2016年6月8日，丹霞區一公寓樓內一張姓女子遭人奸殺；2017年10月27日，葭南高速八廊路段一貨車司機中槍身亡，貨車側翻造成重大交通事故；2018年1月10日，芝巷街劉姓一家五口遭人滅門。”
旁聽席也坐了不少受害人的家屬，他們每個人的眼中不是熊熊怒火，就是汪汪淚水。
念過這一段，李旭堯稍作停頓，他要讓自己喘口氣，同時也要讓自己感受一下法庭上下要對方健殺之而后快的咄咄氣氛。
“我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第三百零三條第二款，第二百九十四條第一款之規定，以故意殺人罪，開設賭場罪，以及組織、領導、參與黑社會性質組織罪提起公訴。完畢。”
終于念完起訴書，李旭堯遂將視線移向被告人，若非方健下意識抽動了一下臉部肌肉，定會覺得他已被這些罪名壓得死掉了。
“被告，起訴書聽清了嗎？”楊博青問道。
“嗯。”
“回答聽沒聽清。”
“聽清了。”
“與給你的起訴書副本一致嗎？”
“一致。”
“你對此有什么異議？”
方健一聲不吭，楊博青瞅了眼他的辯護律師，他也朝楊博青搖了搖頭。
“下面先就方健涉嫌殺害沈宇娜一案進行法庭調查，公訴人。”
李旭堯于是站起身：“請問被告人，你與被害人是什么關系？”
“……”
“案發當晚你與被害人在哪里見的面？是誰約的誰？”
“……”
“你行兇的兇器是從哪里購買的？”
“……”
“案發當晚兇器一直帶在身上，還是放在什么地方？”
“……”
“殺完人為什么要回家？而不是待在俱樂部伺機轉移尸體？”
“……”
“為什么要你的手下阻礙警方查證，而你在被捕時卻束手就擒？”
“……”
“為什么不回答我的問題？！”
“……”
方健眼眉低垂，一言不發地瞅著斜下方。李旭堯感到自己被無視，受挫感立時襲上心頭：“方健，你知道沉默意味著什么嗎？”
“公訴人，被告有權保持沉默。”楊博青告知李旭堯。
李旭堯于是心有不甘地坐回到座位上。見李旭堯落座，楊博青把視線投回到方健的身上：“被告，我想提醒你一下，除了沉默，你也有為自己辯護的權利，明白？”
“明白。”
“嗯。辯護律師，有什么問題要問被告？”
辯護律師看都不看楊博青一眼：“沒有。”
“……下面請公訴人舉證質證。”
李旭堯遂拿出一疊材料：“這是警方提供的審訊記錄，方健對自己殺害沈宇娜的行為供認不諱。”
“辯護律師有什么異議？”
“沒有。”
投影儀上出現沈宇娜的死亡照片，出現傷口照片。
李旭堯再拿出一份材料：“這是法醫出具的鑒定報告，被害人身上一共有十三處傷口，分布在前胸和腹部。”
“有什么異議？”
“沒有。”
投影儀上出現賭博用的撲克、籌碼，以及成捆成摞的現金照片。
“這是在馬爾斯德州撲克俱樂部內查到的賭資賭具。”
“有什么異議？”
“沒有。”
李旭堯又拿出賭場保衛口供：“經方健多名手下供述，馬爾斯德州俱樂部自2012年開業伊始就進行地下賭博活動，而這正是方健成立俱樂部的初衷。”
“有什么異議？”
“沒有。”
“另據被捕的方健手下供述，方健除俱樂部之外，還經營多宗生意，在與對手競爭之時常常使用不法手段來謀得最大利益。2012年南坪區酒吧打砸搶案件，2013年庫房火災、半島路聚眾斗毆，2014年KTV雙胞胎被殺案，2016年張姓女子奸殺案，2017年貨車司機被殺案，2018年劉姓一家滅門案，其策劃者都是方健！在這些案件中，有的至今沒破，有的方健則用重金讓手下頂替罪名，以求逍遙法外。”
“有異議嗎？”
“沒有。”
“鑒于被告人罪行之多，情節之惡劣，我院建議法庭判處被告人方健——死刑，并沒收其財產，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此言一出，旁聽席上頓時有人爆出一聲“好”，“現在就槍決他”的呼聲隨之此起彼伏！沈宇娜的母親更是想起身去打方健，還好被人攔下。
“噹”，楊博青敲下法槌以示肅靜。隨后他再一次望向被告的辯護律師：“辯護律師，請做最后陳述。”
“請法庭酌情判決。”
這就完了？你這律師一共沒說幾個字啊？！喬諾很是詫異。
辯護律師卻不管這些，已經開始收拾桌面了。李旭堯也很是疑惑地望著這名打醬油的律師。
“方健，最后你有什么話要說？”楊博青于是問向被告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方健，可他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就像塊冰冷的石頭。
“方健？”楊博青再喚一聲。
方健習慣性地抽動了下面部，少頃之后，他張開了干裂的嘴：“仙女小寇，打敗了彌諾陶。”
楊博青：“……？”
旁聽席上的人也是面面相覷！而李旭堯此番再次聽到，卻忽而感覺后背襲來一陣詭異的涼意！
喬諾也甚是疑惑，她若有所思地在文檔里打下了——
仙女小寇，打敗了彌諾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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