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府衙，天色漸暝，首要就是快點尋找住處。

李小天走問了五六家客棧，價格無一不是昂貴。

當(dāng)然，這房價對于常人來說自是平常價，但對于李小天來說可算得是高價。

要知道，李小天自幼生長在大山里，涉世又淺，一聽住一晚的費用足足抵得上父母親半個月的勞作，心中大為不舍，如何叫自己住的心安理得？

忽又想起進城時郊外有座廢棄的荒廟，于是乎，李小天決定去那里對付一晚。

既進破廟，李小天整理了一塊暫眠之地。

時是春末，寒意尚存，李小天便在廟中銹爐生了火，剎那間，整座廟宇被昏紅的火光照亮，暖意橫生。

李小天仰躺在干草地上，瞧著木梁上掛滿地蜘蛛網(wǎng)，看著廟頂如篩，數(shù)不清地白色傾瀉而進，影影綽綽，形狀迥異，呆望著點點繁星，大有一種游戲流浪他鄉(xiāng)的蒼涼感。

說也奇怪，李小天此時并沒有太多悲涼的情緒，只是有些思念父母故鄉(xiāng)，這一刻他的內(nèi)心更多只有寧靜，就像大山里的那片湖水，有漣漪，沒波浪。

作為一名書生，面對此情此景，李小天不由朗聲道：“以地為床，以天為被，以星月為燈，快哉快哉！”

話音剛落，李小天忽然痛叫一聲，感覺到腳踝處傳來強烈的麻痛感，坐起來定眼一看，只見腳踝處兩顆尖牙洞，滲著血，且已經(jīng)黑腫起來，而那作案成功的毒蛇此時已向門口揚長而去，只留下一道黑白相間的長影。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山里人，李小天自然是認(rèn)得那蛇，從小到大在村里見過不少，那蛇叫百步蛇，為毒蛇之首，據(jù)說被此蛇咬了，百步時間內(nèi)若無專業(yè)蛇醫(yī)治療必死無疑。

而這棄廟位于荒郊野外，李小天人生地不熟，短時間內(nèi)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醫(yī)館，也就是說自己命不久矣。

李小天想到自己將要如此窩囊地死去，心生絕望，自己還是考取功名，衣錦還鄉(xiāng)，自己還沒好好孝敬父母，還沒帶他們走出大山，還沒一起暢游外面的世界，自己還這么年輕，還有那么多事沒做，那么多風(fēng)景沒去欣賞，怎么能就此離去，可是他能有什么辦法呢？

想到這些，李小天蛇毒攻心，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晌午，日上三竿。

李小天在破廟里一動不動地躺著，從他胸口還有規(guī)律地起伏著可以判定他并沒有死去。

沒過多久，李小天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迷糊中，感受到了太陽溫暖的光熱，說不起舒服，猛然間，李小天想起了昨天晚上被百步蛇咬的事情，驟然坐起，望向腳踝，驚奇地發(fā)現(xiàn)沒有臃腫，更沒有糜爛，且兩顆毒牙洞已經(jīng)結(jié)痂，自己仿佛好像真的安然無恙？

但是，他怎么可能從這毒物嘴下逃生？

李小天絞盡腦汁，百思不解，只能暫做闕疑。

大難不死，誰還管它是怎么活下來的。

李小天收拾完走出廟門，出現(xiàn)了更加詭異地一幕，一只百步蛇躺在門口，尸體已經(jīng)發(fā)臭，不少蒼蠅飛繞其上，觀其大小極似昨天晚上偷襲他的那條百步蛇，可是這家伙又是怎么死翹翹的？

李小天被劇毒的百步蛇咬了，他不但毫發(fā)無損，咬他的百步蛇反倒命喪黃泉？

李小天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一個所以然，只能再做闕疑。

毒物死了，誰還管它是怎么死的，多行偷襲必自斃，反正死有余辜。

文州府衙。

衙衛(wèi)還是昨天那兩衙衛(wèi)。

李小天依舊拱手禮道：“煩請兩位差大哥通報一聲，小生前來領(lǐng)取通考證書，這是推薦書信。”

兩衙衛(wèi)對于李小天沒改口稱呼大爺，雖有不爽，想到窮酸書生不諳世事，倒也沒昨天那般生氣，就寬宏大量地不計較了。

衙衛(wèi)一如昨天略帶深意地打量著李小天，李小天不明所以，于是乎，三人干望著，大眼看小眼，氣氛一度尷尬。

衙衛(wèi)心想是該給這初來乍到的窮小子好好地上上人生課程了，便道：“城主還沒上衙，改日再來吧�！�

此去京都遙遠(yuǎn)，領(lǐng)取證書可不能耽誤太多時間。

李小天忙問道：“那城主何時上衙�！�

衙衛(wèi)玩味笑道：“這個就不一定了，有時候一天上一個時辰，有時三五天不上也是常事，偶爾三更半夜上也有先例，總之，看心情了。”

隨性上衙，怠政無紀(jì)，嚴(yán)重瀆職，簡直就是尸餐素位，真不知這種人是如何當(dāng)上一城之主的。

李小天心里好一陣義憤填膺地腹誹，然后走到衙門對面的大樹下盤腿而坐，看書溫習(xí)，守株待兔。

衙衛(wèi)見得，一臉得意地嘲弄。

沒過多久，衙門口來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李小天一眼就看出這青年和他一樣是來領(lǐng)取通考證書的，因為他肩上背的是讀書人專用的書袋。

李小天本以為青年會和自己一樣吃癟，三言兩語后，沒想到他竟然被衙衛(wèi)直接引帶進了衙門，這讓李小天迷惑不已，難道這少年不是書生，不是來領(lǐng)取通考證書的？

李小天心下打算等青年出來詢問明白。

還沒到半盞茶，青年就出來了。

青年一臉郁悶，等至經(jīng)過李小天身前時，李小天連忙起身叫住了他，禮道：“兄臺請留步，冒昧問一下，兄臺來衙門可也是來領(lǐng)取通考證書的？”

青年打量著李小天，確定其也是書生，方嘆道：“唉，是的�！�

李小天繼續(xù)問道：“看兄臺一臉失落，莫非是沒拿到通考證書？”

青年回道：“拿到了�！�

李小天納悶道：“咦，那便怪了，我方才去請衙衛(wèi)通報，他們說城主沒上衙�！�

青年反問道：“你可有給二人通報費？”

李小天疑復(fù)道：“通報費？”

青年解釋道：“所謂的通報費，簡而言之就是他們跑腿的費用。”

怪不得兩衙衛(wèi)三番兩次地打哈哈，李小天恍然大悟，道：“這可是變相索賄，已經(jīng)觸犯律法了。”

青年無奈道：“你有什么法子呢，你不給通報費，他們就不給通報，你就拿不到通考證書，參加不了國考，只能花錢了事了�！�

李小天問道：“你難道就沒有與城主舉報這兩衙衛(wèi)的違法行為？”

青年搖頭苦笑道：“舉報？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沒有里面那位的默許，他們哪敢這般公然索賄？實話告訴你吧，里頭那位才是真正的吸血鬼，外面兩衙衛(wèi)的通報費我才花了兩銀幣，里面那個吃了我足足六個銀幣，唉，剩下的錢要熬到京都，夠嗆�！�

話完，青年愁著臉離去。

李小天一臉不可置信，隨即自嘲，一個瀆職怠政的人，律法道德早就拋之腦后了，還指望他有啥高尚節(jié)操。

作為一名飽讀圣賢書的書生，李小天骨子里頭是清高的，心中自存正氣，對于官員變相索賄極為憤慨，可如今卻要被迫主動行賄，讓他大為不恥，說實在的，他的內(nèi)心頗為矛盾，好一番心里斗爭之后，李小天終于是想通了，他只有主動行賄的一條路可以走，對方是一城之主，擁權(quán)且貪財，能奈他何？

當(dāng)然，除非李小天棄考，可是如果棄考，先不說十余載寒窗付之東流，如何與父母親老師鄉(xiāng)親們交代？更重要的是，這種變相索賄的惡舉會繼續(xù)存在，以后不知還會有多少考生會遭殃，如果自己參加國考上了榜，入了仕途，可以整治此類風(fēng)氣，能從根本上解決這問題，為國為民，這不正是自己讀書的初衷嗎？

這般想來，權(quán)衡利弊之下，只得違心行賄了，所謂的身不由己，說的便是如此吧。

無奈，李小天只能硬著頭皮再次來到衙門前，分別給兩衙衛(wèi)遞給了一小錢袋，直接道：“麻煩通報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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