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海上絲路 27、招搖撞騙
龐福等人吃完了飯,帶著林邵琦和馬五準備回到花廳繼續閑聊,走到門口,卻看見郭奕正在品著茶默默無語,對面卻坐著一位正在哭哭啼啼的年輕公子,馬五和林邵琦都有些吃驚。
龐福低聲問道:“這位公子是郭將軍的什么人?”
林邵琦看了看馬五,馬五沒聽說郭奕有什么親人在福建,趕忙搖了搖頭。
郭奕見他們回來了,站起身來,對龐福介紹道:“龐管家,這位是沈大官人的弟弟沈茂,剛剛從南京來的,說是要找你有要事相商。”
沈茂趕忙停止了哭泣,見眼前的這位便是要找的人,起身向前給龐福躬身施禮,滔滔不絕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龐福示意大家就座,有丫鬟獻上香茗,這才問起了沈茂來意。
沈茂對龐福恭維了一番,又把剛才對郭奕說過的那些話,一五一十的重新講了一遍。
龐福聽了感覺不可思議,問道:“沈公子,這么說來,你是幫你哥哥到我這兒借錢來了?”
“正是,我哥哥要采購裝滿那兩艘大帆船的生絲,至少還有五十多萬兩銀子的缺口。”沈茂答道。
龐福吹著茶杯上的熱氣,慢悠悠地講道:“哎呀,要說你們沈家為借這點銀子,千里迢迢的派沈公子跑得漳州來,說出去讓天下人笑掉大牙。當然,近百萬兩銀子就這么讓你姐夫吳襄公子給花出去了,讓誰聽了也都會心疼。但我覺得吧,吳公子還真沒把錢花在歪門邪道上,讓天下讀書人寫字拿錢,算是莫大的功德,書院里的數千人當中,沒準就能再出幾位,像百年前的羅貫中、施耐庵這樣的大家,實乃善莫大焉!”
沈茂一聽就急了,站在龐福的面前再次躬身施禮,哀求道:“救急如救火!如今月港紅毛館的西洋人都還在等著呢,聽說有個西洋人家里還是開銀礦的,海讓我哥跟他們到馬尼拉取銀子,甚至邀請我哥哥幫他們到新大陸開絲綢廠,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如果我們的生絲運不來,那可就要失信于人的,將來就沒法賺西洋人的銀子了!眼下正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懇請龐大哥給幫幫忙吧。”
龐福輕輕的搖搖頭,表示他不信沈琦在南京連這點錢都籌集不到,實在有缺口的話,沈家有那么大的家業做擔保,先欠著難道不行嗎?再說啦,南京城里還有錢莊可以幫著周轉。
“五十多萬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即便我這兒有銀子,也不是想借就能借的,我還得到福州去請示龐大人,等龐大人答應了,才能把銀子運到南京,你哥哥付了銀子,再從南京把生絲運到月港,這來來往往的,一耽擱就到年底去了,怕是紅毛館的西洋人等待不起,沈公子,你還是趕緊回去,請沈大官人就地想辦法吧。”龐福答道。
“我哥哥要是有辦法的話,也不用我跑這么一趟了。龐大哥有所不知,家中出了吳襄這樣的妖孽,如今南京滿城的老少爺們,都拿我們沈家當笑話看,想借一兩銀子,門都沒有!就算把三條巷的家業抵押給錢莊,人家都不愿付給現銀,可難為死我的哥哥啦。”沈茂說到這兒,又落下了眼淚。
郭奕聽著他們的對話,越來越對這座“沈府”表示懷疑,肯定不會是林邵琦所講的,這是前任巡撫劉堯誨家的宗親,委托給巡撫衙門幫著看管的產業。那么,這座府邸的前主人又是誰呢?
龐福的眼睛也在嘰里咕嚕亂轉,時而撇嘴、時而搖頭,這位年輕人自稱沈琦的弟弟,張口就來要五十萬兩銀子,怎么聽,就怎么不對勁,便朝郭奕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門聊幾句。
郭奕明白龐福的意思,和他前后出了門,到了門口花園的僻靜之處,二人停了下來。
“請問郭將軍,這位年輕人確實是沈琦的弟弟嗎?”龐福問道。
郭奕冷眼打量著龐福,也問道:“龐大管家,你給我說實話,這座府邸的前主人,到底是誰?”
龐福雖然非常忌諱這個話題,但也知道,對郭奕來說,早晚都瞞不住的,只好悻悻地答道:“請郭將軍見諒!這座府邸是前興記錢莊的賬房劉謙所有,因劉謙在漳州地界犯下了彌天大罪,我家老爺宅心仁厚,不忍心看著劉謙入監下獄,便把他送進了南少林出家,其家眷全部送回原籍,恰好這個檔口,見到沈琦來月港經商頗為艱難,便將劉府改為了沈府,小的這可沒有半句謊言。”
既然龐福說出了真相,郭奕也正面答道:“不瞞龐大管家,我也并不認識沈琦的這位弟弟,但聽他所講的這個事由,又不太像假的,但確實也有些蹊蹺,你趕緊派人到南少林把朱輝找來,他倒是認識不少沈家的人。”
龐福點了點頭,答道:“好!請郭將軍幫個忙,你先幫我穩住這個沈茂,我這就安排人到少林寺去送信。”
郭奕再次來到花廳,只見沈茂還在傷心地落淚,便和馬五、林邵琦一起勸慰了起來。
期間,郭奕也問了不少當年沈家和黃炳文相勾結的瑣事,沈茂對答如流,言辭當中對自己的大哥沈琦為攀高枝做下的糊涂事,也頗感心疼,不住地對郭奕表示道歉。
大家在花廳里聊了半天,沈茂不見龐福回來,有些著急;郭奕告訴他,龐福已經到福州找龐尚鵬請示去了。
沈茂一聽更急了,差點蹦起來,急忙從身上拿出一張文書,講道:“既然他回福州去找龐大人,為何走前不跟我說一聲!這份文書不帶給龐大人,龐大人怎么會借銀子給我啊。”
“你這是一份什么文書?”郭奕詫異地問道。
“唉,都是那些陳年往事了。這是湯景、湯大官人托我帶來的一份文書,是當年湯大官人為了興辦湯記織坊,把湯家的宅院抵押給了當時的應天巡撫海大老爺,由應天巡撫衙門作保,把房契抵押給了當時龐大人開辦的興記錢莊,從興記錢莊借了五十萬兩銀子,后來龐大人官復原職,把親手創辦的興記錢莊轉手給了陳元化,雖然湯景把這筆欠款也還上了,可是那份抵押的房契卻沒能索要回來,這張便是當年湯大官和應天巡撫海大老爺簽訂的文書。”沈茂答道。
聽了這話,郭奕對沈茂的身份不再懷疑了,但有些奇怪,問道:“這張文書和龐大人有什么關系呢?”
“姐姐有所不知,陳元化出事之后,連累了湯家,導致湯府被抄,湯家的產業被官府罰沒,如今湯家平反了,湯記織坊是租賃下來的產業,沒了也就沒了,反正湯大官人也不想再干,但這座宅院不能就這么算了,我不是已經說過了么,我姐夫吳襄幫著湯景打官司,現任的應天巡撫老爺也不是不講理,可湯景拿不出房契來,那處宅院怎么發還給他?如今那張房契在衙門里也找不著,我姐夫吳襄又托人聯絡了海大人,據海大人說,那張房契可能至今還在龐大人的手中,相信龐大人見到這張文書,應該能記得起來的。”沈茂解釋道。
聽沈茂剛剛的說法,這段日子里,湯景、吳襄在南京可真沒少辦事,就算吳襄有時間請人幫他辦書院,那他又有多少時間來看那些文章,在一個多月里就打賞出去百萬兩銀子呢?
沈茂的這番解釋,反而令在場的三位都覺得他是湯景派他來的,沈茂自己也感覺話說的有些多,但又忍不住接著講道:“湯大官人也不容易啊!暫時借住在我哥哥的府中,他也想給我哥哥幫忙,但卻有心無力,這才讓何氏夫人拿出了這張文書來找龐大人,說起來可憐啊,當年充軍發配的時候,那么大的家業說丟就丟了,多虧何氏夫人多了個心眼,無論走到哪里,她把這張文書裹在身上,算是保留了下來。”
這話說的倒也合情合理,沈茂也不像是個假貨,但現在郭奕怎么也不再相信吳襄把錢給花干了,沈琦讓他來借錢,便帶著埋怨的口氣,對沈茂講道:“沈公子,你說說你啊,這么大老遠跑來,盡說那些沒用的,該拿的證據不往外拿,這倒好了,龐大管家回福州請示去了,如果是龐大人忘了這件事,不同意借錢,或者同意借給你,但漳州這邊根本就沒錢,得在福州那邊籌集,那你說說你多耽誤事!”
“是啊,從那兒借都是借,從福州借也是一樣的,我這就趕緊追龐大管家去。”沈茂說著,就要著急出門。
婉兮正好在門口攔住了他,講道:“沈家公子,真是難為情,你騎來的那匹馬可能一路上太累了,也可能是水土不服,吃了糧草之后,直拉稀,臥在那兒動不了啦。”
“什么?”沈茂有些難以置信,扭回頭看著郭奕,問道:“姐姐,府中難道沒有馬了嗎?求求你啦,姐姐,救急如救火,幫我換一匹馬行嗎?”
婉兮兩手一攤,答道:“府中一匹馬也沒有了。”
沈茂捏了捏肩上的行囊,可能覺得自己帶的銀子還夠用,咬了咬牙關,還是急著往外走,想到福州直接去找龐尚鵬去。
郭奕朝婉兮使了個眼色,婉兮上前便將沈茂撂翻在地,沈茂躺在地上疼得哇哇直叫。
婉兮蹲下來,樂呵呵的對沈茂講道:“你哪兒都不能去,老老實實的等著我朱輝哥哥,明白嗎?”
這時,龐福也晃晃悠悠的過來了,對沈茂講道:“公子,別著急,我已經派人去請朱總旗去了,你應該認識他,他一會兒就到,待會咱們再好好談談借錢的事情吧。”
沈茂趕忙從地上爬起來,又跪在了地上,擺著手講道:“我確實是沈大官人的弟弟沈茂啊,朱總旗曾跟著湯景到我家給吳襄去提親,當時我也在場,他不會不認得我的,但眼下我哥哥在南京正在犯難,整個應天府也沒人愿幫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可怎么辦呢?既然你們也不幫忙,我就得去到福州求龐大人去了。”
龐福目光嚴厲地盯著沈茂,講道:“借銀子沒問題,我龐福就能做主,朱總旗到了,咱們就去聯絡鏢局,由朱總旗親自押鏢,護送銀子到南京給你哥哥送去。沈公子,你就老老實實地在府中住上幾天,好好的歇一歇,等著朱總旗從南京回來,再放你走,怎么樣?”
沈茂畢竟年輕,知道自己玩現眼了,聽到這兒,捶胸頓足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婉兮走上前來,踢了他一腳,問道:“說吧,誰讓你來的?”
見沈茂還在不停地哭泣,婉兮又問道:“是吳襄那混蛋偷了我叔叔的文書,派你來的吧?”
到了這個份上,沈茂知道一切都枉然了,便準備講實話,抹著眼淚搖了搖頭,答道:“不是的。”
“那是誰派你來的?難道是湯景嗎?”郭奕厲聲問道。
婉兮聽了渾身一哆嗦,心中祈禱:叔叔啊,千萬別再干那些自作聰明的糊涂事了!
沈茂又搖了搖頭,往四下里看了看,問道:“聽說還有兩位老人,月空長老和玄德真人怎么沒在府中啊?”
婉兮剛才看見沈茂搖頭,判斷不會是叔叔湯景派他來的,聽他問起兩位老人,估計是這小子怕挨打,便走上前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沈茂拳打腳踢,把沈茂打得是哭爹叫娘……
“別打啦,好姐姐,我說、我說……”
等婉兮停了下來,沈茂跪下來,懦懦地講道:“是、是玄德真人的弟子凈明師父……”
沈茂話音未落,就聽遠處傳來一聲:“無量壽福天尊,凈明又干什么好事了?”
玄德真人轉眼之間到了大家的近前,問道:“難道那個孽障又回了南京?”
“凈明師父先是到了松江府,后來跟我回了南京。”沈茂低著頭答道。
聽說又是那不爭氣的凈明惹出事端,玄德真人頗為尷尬,厲聲問道:“那孽障到松江府干什么去了?他前番試圖拐走湯大官人的銀子,幸虧被朱輝給追回來了,你又把這孽障帶往南京做什么?”
“是這樣的,哥哥派我到松江府華亭縣找購買生絲,住在了徐鯤、徐大官人的家里,正好凈明師父也那兒,等我在松江府把事情辦完了,準備回南京的時候,凈明師父帶我偷偷的去見了一個人,據說這個人是琉球國的一位高官家的公子,姓馬,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徐鯤,被徐鯤關押在自家的地牢里。”
郭奕明白了,徐鯤把前琉球國相馬良弼之子帶回家鄉,便將他關押在了地牢里,這位馬公子還隨身帶著那張蘇八偽造的藏寶圖,還在做著海外尋寶的美夢。
“這位馬公子現在何處?”郭奕急忙問道。
“要救馬公子其實不難,不過,我們沒那么傻,他還在徐鯤家的地牢里關著呢。”沈茂答道。
郭奕那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接著問道:“那你和凈明是怎樣打算的?”
沈茂答道:“馬公子告訴我和凈明師父,他有一張海盜的藏寶圖,來自琉球王宮,那是一筆罕見的財富,能把整個松江府都能給買下來,只要把他救出去,再弄來幾十萬兩銀子的經費,便能到海上去尋寶。你們知道,我是沈家最小的,老員外仙逝后,分家的時候我也沒能分到多少財產,當然,也拿不出幾十萬兩銀子,就這樣,凈明師父跟著我回了南京,我們二人經過一番謀劃,我偷了何氏夫人的這張文書,跑來福建想找龐家借些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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