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金陵金夢 66、暗箭難防
湯景一覺睡到了午后,起床之后就在朱輝的陪同下,前往興記錢莊。
一路上二人默默無語,路過王府巷的時候,朱輝的心中一陣心酸,在清揚自盡的那片地方下了馬,低頭默哀……
湯景催馬轉(zhuǎn)身到了朱輝近前,說道:“人死不能復(fù)生,節(jié)哀吧。”
朱輝揉了揉通紅的眼睛,默默的上馬,二人繼續(xù)往前走,路過楊記錢莊門口的時候,終于忍無可忍,拔出繡春刀,又下了馬,對著錢莊緊閉的大門,踢了幾腳,叫道:“黃炳文,你給我出來!”
湯景一聽嚇得夠嗆,趕緊叫道:“臭小子,你沒事找什么事啊!”
朱輝也不理會湯景,又開始“砰、砰、砰”的砸門,湯景也不敢一個人走,神情慌張的低聲招呼著朱輝,讓他趕緊走。
過了一會兒,楊記錢莊的門開了,一個小伙計從門縫里露出了腦袋,講道:“這位公子,我們錢莊暫時歇業(yè)了,改天來吧。”
朱輝趁機一腳把門踢開,抓住伙計的衣領(lǐng)叫道:“讓黃炳文給我滾出來!”
小伙計嚇得癱倒在地,連滾帶爬的嚷道:“這里、這里沒有什么黃炳文,公子,你找錯門了啦……”
湯景牽著兩匹馬站在門口,高聲問道:“這不是黃炳文和京城的楊公子開的錢莊嗎?”
后院又走出了幾個伙計,陪著笑臉答道:“公子息怒,還有這位官人,請問你們在錢莊存了多少銀子?掌柜的楊公子沒有在家,現(xiàn)在巡撫老爺家里做客呢。不過,你放心,就算我們不干了,楊公子也不會欠你們的銀子不還的。”
“不要跟我打馬虎眼,讓黃炳文出來說話。”朱輝怒道。
年長一些的伙計點頭哈腰的陪著笑,答道:“嘿嘿,公子誤會了,前些日子確實有位京城來的黃大人,住在我們這里,不過,今一早兒,他帶著手下人全都走了。不過,公子你放心,別看咱家錢莊開業(yè)時間不長,欠外面多少銀子,等楊公子回來,是一定要還的。”
湯景已經(jīng)聽出來了,黃炳文一早卷了銀子跑了,心想,這個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本來東廠的這些人就不是善茬,躲在暗處會更加危險,便叫道:“輝兒,走吧,聽見了吧,人家掌柜的是巡撫老爺家的貴客,不會賴賬的。”
朱輝現(xiàn)在知道還將會和黃炳文發(fā)生更加激烈的沖突,那就不如讓黃炳文的陰謀浮出水面,做面對面的對抗,以便引起成國公老王爺?shù)年P(guān)注,對東廠施加壓力,制約黃炳文,現(xiàn)在看來,又不知道黃炳文躲到哪里去了,也許更大的威脅馬上就要降臨……
“姓黃的去了哪里?”朱輝問道。
伙計們趕緊一起作揖,那位年長的伙計答道:“人家那么大的官,小的們怎么敢問呢?反正一大早就帶著人全都走了。”
二人離開了楊記錢莊,繼續(xù)往天宮西大街走去,路過朝天宮的時候,只見朝天宮門外熱鬧非凡,門口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轎子,外面圍著一大群看熱鬧的人,正在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這告狀的不去巡撫衙門,都跑朝天宮干什么來了?”有人問道。
“以前人們都說‘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自打海大老爺來了咱應(yīng)天府,改了,是有錢無理莫進來,呵呵……”
“這么說來,這些肥頭大耳的財主們,都來朝天宮求清一真人來了,咱們看看真人能不能勸得動海老爺……”
……
朱輝和湯景聽著這些似似而非的話,也沒鬧明白怎么回事,二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了興記錢莊的門前。
雖然昨晚折騰了一宿,錢莊依然在正常開門營業(yè)。
二人說明來意,在伙計的帶領(lǐng)下,進了龐尚鵬的書房。
一進門,朱輝就叫道:“龐掌柜別來無恙!”
龐尚鵬正在蹲在地下,收拾那些被仍在地下的一本本典籍,抬頭一看,笑道:“是你們倆啊,快,里面請!”說著,站起身來,騰出兩張椅子,招呼二人落座,這時,仆人過來獻上了香茗。
“龐掌柜,真是該好好謝謝您!我那織坊已經(jīng)租好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呵呵。”湯景笑道。
龐尚鵬把手里的幾本書塞進了柜櫥,轉(zhuǎn)身坐下,笑道:“恭喜湯大官人!孟子云:民之為道也,有恒產(chǎn)者有恒心,無恒產(chǎn)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僻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望大官人謹記圣人的教誨,將來做出萬世的基業(yè)。”
“龐掌柜言之有理,借您的吉言,湯某不敢怠慢,必然盡心盡力,以不孚眾望。如今,人到中年,也很后悔年輕時的荒唐,現(xiàn)在知道:投機取巧終不歸君子之道。”湯景答道。
龐尚鵬不以為然,嘆口氣講道:“唉,也不要這么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乃人之本性,存天理而滅人欲,終歸也不是經(jīng)世之道也。”
“龐掌柜,我們剛才路過朝天宮的時候,看見很多大戶人家都在那里鳴屈喊冤,還有很多百姓圍觀,議論紛紛,您可知道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朱輝問道。
龐尚鵬已經(jīng)到朝天宮那邊看過了,便答道:“海大人真是不容易啊!江南本富饒之地,自嚴嵩父子改稻為桑以來,雖有過一時之繁榮,卻給江南留下了長久的禍根,財主們貪得無厭,官商勾結(jié),大肆兼并土地,失地農(nóng)民無以謀生,天下也沒有能容這些流民置家立業(yè)的營生,結(jié)果就造成流民遍地。如果海大人不能約束那些士紳豪強,再過幾十年的話,江南半壁江山危矣!”
湯景笑道:“呵呵,咱家的染坊將來也能容下數(shù)百人就業(yè),算是為海大人解一解燃眉之急吧。”
“這正是我要說的,再好的絲織布匹,也得有人能買得起才行,你們看,現(xiàn)在絕大多數(shù)還是官府采購,官府哪來的錢,還不是盤剝黎民百姓,我們大明朝還得多幾個陶朱公那樣的,能把咱們大明的好物件賣往四海,才是根本之道啊。”龐尚鵬講道。
“這么說,我還得出海了?”湯景趕忙問道。
朱輝想了想,笑道:“呵呵,叔叔,誰說讓你出海了。如今能在海上吃得開的,哪個不是多多少少和海盜有些牽連的?我看人家西洋人,也做海外貿(mào)易,但一般都是先讓他們的傳教士先去,先教化海外的人心,然后才做開埠貿(mào)易。在日本國最繁榮的堺町,西洋人在那里組織了一個‘眾合會’,通過宣揚基督教,把大多數(shù)的商人組織起來,他們的做法,比起咱們大明朝的王直、徐海、林一官等人,可是高明千倍萬倍啊。”
“這就是你小子攛弄月空長老跟你一起出海的原因吧?”湯景問道。
“叔叔太高看我了。月空長老是有大智慧之人,他是通過和我聊天,得知了咱們大明的客商及海盜在外面的現(xiàn)狀,是月空長老提議,帶我們一起遠渡重洋,宣化我華夏儒釋道千年之文明,將來,我們走到哪里,我們大明朝的商團便跟到哪里,我們要和西洋傳教士們一比高低。”朱輝答道。
“呵呵,高明!月空長老的功德不亞于玄奘和鑒真大師,等我有功夫,一定去拜會月空長老。”龐尚鵬贊道。
這時,湯景把巡撫衙門的文書拿了出來,遞給了龐尚鵬,說道:“這是海老爺承諾的文書,通過我那房子的抵押,先借二十萬兩銀子,請龐掌柜過目。”
龐尚鵬把文書仔細看了一遍,叫道:“龐貴,取莊票來。”
過了一會,龐貴抱著一個錦盒過來了,遞到湯景的面前,說道:“湯大官人,請您點一點吧。”
湯景把錦盒打開,里面全是花花綠綠的紙卷,先一張張的查看了一番,全是不同面額的莊票,又借了個算盤,仔細算了一遍,正好是二十萬兩。
湯景顯得很失望,心想,這要是二十萬兩白花花的現(xiàn)銀抬回家中,就算不是自己的,那看著也高興啊!
見湯景已經(jīng)算完了,朱輝問道:“叔叔,天已不早了,今晚我還要到棲霞寺練功,咱們回去吧。”
“龐掌柜,我將來在外面買東西、還得給雇工發(fā)月錢,這、這莊票好使嗎?”湯景問道。
“呵呵,湯大官人,在應(yīng)天十府一州,拿這莊票暢通無阻,好不好使,你試一試便知道了。”龐尚鵬說著,拿起了一張千兩銀子的莊票,繼續(xù)說道:“你看,這張票子,一年以后到我這兒來換現(xiàn)銀的話,可就不是千兩紋銀了,而是而是一千零五十兩,怎么樣?”
湯景瞪大了眼睛,問道:“我那房子抵押了五十萬兩銀子,我這才用了二十萬兩,剩下的那三十萬兩,你可給計利息?”
“呵呵,湯大官人,那房子你自己是不是還在住著呢,你要是搬走了,我收了你的房子,自然會給你算利息的。現(xiàn)在是你從我這兒借錢,我本應(yīng)找你收利息,但我看在海大人的份上,不僅沒收你的利息,還給你記了利息,是想讓你將來好好的善待雇工,等你將來生意做大了,再多雇傭些人手,你可不要這么貪心啊。”龐尚鵬答道。
湯景心想,自己放在太倉黃渡港的那三十萬兩銀子,要是也能吃利息,那該多好,打定了主意,馬上轉(zhuǎn)為笑臉,點頭哈腰地笑道:“那是、那是,貪心會遭報應(yīng)的,等我有了現(xiàn)銀,也全都存到你這兒來,還請龐掌柜多多照應(yīng)啊。”
龐尚鵬將二人送出了門外,朱輝和湯景上馬走了。
路過朝天宮的時候,大戶人家的那些轎子都走了,有些看熱鬧的還沒完全散去。
朱輝下了馬,到一群還在議論的人群外,對一位老者問道:“請問這位老伯,今天朝天宮有什么大事啊?”
“后生,你還不知道嗎?咱們金陵城的幾家有頭有臉的大戶,差不多都來了。”
“請問他們干什么來了?”朱輝好奇地問道。
“今日一早,好多家都收到了一份敲詐信,信中言明要這些人家退田、退佃,要不然的話,就來他們府中尋釁滋事,唉……”
“那為什么不去上元縣衙門或巡撫衙門去告狀?”朱輝問道。
“信中聲稱是受了官府的指使,哪還敢去官府告狀!”
“朝天宮又能解決什么問題?”
“朝天宮可是通天的地方啊!以前,這里曾是太祖爺?shù)耐醺缃褚彩腔始业牡缊觯切┯绣X人誰不拜這里的清一真人為師,真人是能直接見皇上的……”
朱輝大概聽明白了,這一定黃炳文又有什么陰謀,但心中也有疑問,難道德高望重的清一真人,也會受黃炳文的擺布嗎?
這段時間,海瑞正忙于部署疏浚吳淞江的工程等要務(wù),哪有閑功夫和黃炳文斗法,此時正在赴松江府的途中……
而此刻的黃炳文正在朝天宮和清一真人相對而坐……
清一真人已經(jīng)忙了一天啦,對那些肥頭大耳的老員外們,一個個的勸慰,要他們不要輕信謠言,不要惹是生非;但心中也對海瑞總是偏袒窮人,而心生怨氣……
黃炳文恭敬地叫道:“卑職東廠掌刑官黃炳文拜見師尊。”
清一真人盤腿打坐,答道:“黃掌刑官大人不必多禮,請用茶。”
黃炳文喝了口茶,問道:“謝師尊!請問師尊今日有何感受?”
“《道德經(jīng)》云:治大國若烹小鮮。海大人不易!”清一真人答道。
“呵呵,海瑞一個鄉(xiāng)試的舉人,能爬到我們大明朝三品的要員,執(zhí)掌應(yīng)天府,真是一個奇跡啊。”黃炳文笑道。
“無量壽福,海大人自有過人之處。”清一真人贊道。
“不錯,海瑞以清流自居,曾想學(xué)那比干,無端上疏彈劾先皇,陷先皇于不仁不義,好在先皇沒有上他的當;如今,以誅心之論,在當今圣上面前邀寵賣乖,真是其心可誅!百姓視他為青天,朝野無人敢與其爭鋒,而海瑞暗中卻縱容流民、海盜和倭寇,實乃我們大明朝第一奸臣!”黃炳文狠狠地說道。
清一真人凝視了黃炳文一會,搖了搖頭,講道:“黃掌刑官不可忘語!”
“卑職正是奉廠公之命,在江南調(diào)查先帝的國師王金的弟子,勾結(jié)海盜和倭寇,禍亂東南沿海一案,在卑職的調(diào)查過程中,海瑞總在無端從中作梗,導(dǎo)致卑職屢屢受挫。”黃炳文答道。
清一真人聽他提起前宮中的道士王金,有些不高興了,問道:“難道你懷疑本宮窩藏王金的弟子不成?”
“豈敢、豈敢!卑職需要師尊幫我個小忙,我的手下有一位牛道士,曾在貴宮借住過,您也是見過的,不過,這牛道士半路出家,請師尊收起為弟子,我需要他幫我以出家人的身份,游方沿海一帶,幫我暗中調(diào)查江南的海盜與倭寇,請師尊行個方便。”黃炳文謙恭地答道。
“無量壽福,貧道早就不再收徒了。”
“此事干系甚大,請師尊看在廠公的份上,幫一幫卑職,給牛道士發(fā)一個朝天宮的度牒,也就行了。”黃炳文懇求道。
清一真人低頭沉思了一會,答道:“貧道是見過這位牛道士,雖有忠厚之相,卻藏有幾分狡黠,貧道怕他拿本宮的度牒,會做不法的勾當。”
黃炳文快急了,挺直腰板叫道:“卑職愿為他作保。”
作為皇家道場的朝天宮,其度牒的分量自然不言而喻。
清一真人謹慎地問道:“你如何作保?”
把黃炳文急得趕緊取出東廠的腰牌,又請小道士找來筆墨紙硯,寫了一份保函,大意是如果牛道士有任何不法之處,由東廠掌刑官黃炳文負責(zé)。
寫完之后,黃炳文便將腰牌和保函都押在了朝天宮。
牛道士得到了朝天宮的度牒,立刻就覺得身價百倍,抖擻精神辭別黃炳文,前往松江府,按照計劃,到華亭縣找徐階去了。
路過鎮(zhèn)江府的時候,牛道士想拿朝天宮的度牒試一試,就直接去找這里的知府老爺。
鎮(zhèn)江知府一聽朝天宮的道長前來拜訪,立刻穿好官府,隆重地迎出了府門外,將鐵牛請進了客廳招待。
鐵牛將度牒給知府過目,請知府把閑雜人等趕出去,直接告訴了知府的來意,沒想到這位知府老爺很痛快的就答應(yīng)了下來,承諾:等牛道士從蘇州、常州、松江回來的時候,保證把鎮(zhèn)江府官吏和鄉(xiāng)紳的聯(lián)名狀紙,送到他的手上。
牛道士十分高興,辭別鎮(zhèn)江知府,滿懷信心,快馬加鞭朝蘇州而來……文,前往松江府,按照計劃,到華亭縣找徐階去了。
路過鎮(zhèn)江府的時候,牛道士想拿朝天宮的度牒試一試,就直接去找這里的知府老爺。
鎮(zhèn)江知府一聽朝天宮的道長前來拜訪,立刻穿好官府,隆重地迎出了府門外,將鐵牛請進了客廳招待。
鐵牛將度牒給知府過目,請知府把閑雜人等趕出去,直接告訴了知府的來意,沒想到這位知府老爺很痛快的就答應(yīng)了下來,承諾:等牛道士從蘇州、常州、松江回來的時候,保證把鎮(zhèn)江府官吏和鄉(xiāng)紳的聯(lián)名狀紙,送到他的手上。
牛道士十分高興,辭別鎮(zhèn)江知府,滿懷信心,快馬加鞭朝蘇州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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