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金陵金夢 60、謀篇布局
陳元化回到寧波之后,知道今年的生意是沒法做了,又擔(dān)心在日本平戶藩的家人,便決定貼出告示,讓寧波的興隆錢莊分號暫時歇業(yè),把募集來的銀子全夠給足利息退換了回去,便和張狗兒一起回了日本。
吳襄被海瑞帶走之后,被暫時圈禁了起來,一天一宿沒睡覺,寫了一份懺悔錄交給了海瑞。
海瑞本來對玄德真人的詳情并不了解,看了吳襄的供述后,便急忙前往棲霞寺去見月空長老。
月空長老已經(jīng)和玄德真人深談過幾次了,玄德真人每次都是痛哭流涕,對自己之前的荒唐行為也表示深深地懺悔,發(fā)誓今后誓死跟從月空長老,遠渡重洋,宣化華夏儒釋道之文明,為人世間多做些善事。
海瑞微服私訪,來到了棲霞寺的后山,親自見了見這位傳奇式的老人。
玄德真人在與海瑞的談話中,句句話都在反思懺悔,海瑞確信他果然洗心革面,也沒有再為難與他,只是囑咐月空長老照顧好他的安全,月空長老表示,玄德真人住在棲霞山萬無一失。
清揚死后,湯景老實了,天天把自己關(guān)進書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婉兮在宋河的陪伴下,強忍著悲傷,住進了西北角院的耳房,負責(zé)看護阿敏姐妹,宋河當起了湯府的門房。
在韓小玉的陪同下,朱輝親自把清揚的靈柩送回濠州鐘離老家,為清揚守靈三日,又回到了湯府。
海瑞從棲霞寺回來之后,又微服私訪來到湯府,在何氏夫人和朱輝陪同下,敲開了書房的門。
湯景把書房的門打開,一見海瑞來了,趕緊跪倒在地。
“海大人,小人有罪啊……”湯景叫道。
海瑞邁過門檻,急忙把湯景攙扶了起來。
四人在書房里落座,等丫鬟獻上茶,何氏夫人趕緊把書房的門關(guān)上。
“湯景,本官已經(jīng)看了吳襄的供詞,你可知道那七十萬兩到了吳襄的手中,他都干了些什么?”海瑞問道。
湯景羞愧的低下了頭,答道:“小人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見湯景也有悔改之意,海瑞講道:“嗯,本來吳襄的這處宅子是要充公的,在本官掌握吳襄犯罪證據(jù)之前,沒想到卻被你買了下來,我且不管你的銀子是祖上留下來的,還是那徐鯤的,單說這銀子到了吳襄的手中,又加上吳襄自己還有幾十萬兩銀子,全都被黃炳文弄去了京城,差一點就替蔡德忠翻了案,還有可能把老夫趕出應(yīng)天府!且不論這些銀子全都是江南百姓的血汗錢,湯景,你想過沒有?倘若老夫丟官罷職,你在這處宅院里還能過得這么安心嗎?”
“還有,如果羅阿敏被皇上選進了紫禁城,你以為羅阿敏會對你感恩戴德嗎?”朱輝補充道。
見湯景依舊低頭不語,何氏夫人說道:“這處院子本就不是我們能享用得起的,若不是因看管羅氏姐妹,我們寧可搬進街市里坊去過日子!
朱輝講道:“雖說皇上看了琉球國的密函,得知羅阿敏已經(jīng)嫁給了海盜,沒在她身上再動心思,倘若皇上要是知道羅阿敏就在南京的話,保不齊又會被邪惡之徒借機興風(fēng)作浪,成國公老王爺、海大人都可能會受到牽連,而被彈劾,更重要的是,羅阿敏進宮之后,再想把林風(fēng)集團在沿海布下的那些棋子們一網(wǎng)打盡,可就難了!”
“為官一任,保一方平安。如今看起來國泰民安,其實充滿了動蕩。自嚴嵩在江南改稻為桑以來,士紳豪強大肆兼并土地,有太多的失地的農(nóng)民無以謀生,有的人做生意發(fā)了財,更多的人卻連溫飽都不能維持,這些人居無定所、四處游蕩,很容易被壞人所利用,對待這些人,引領(lǐng)他們向善便是善,誤導(dǎo)他們作惡便是惡,我這巡撫的壓力很大啊!焙H饝n慮地說道。
湯景聽到這會,似乎被觸動了,抬起頭講道:“海大人的淳淳教誨,令湯某無地自容,我明白了,黃炳文招募的那些人,在外人看來都是地痞無賴,倘若能給他們以正當?shù)穆殬I(yè),也能引領(lǐng)他們向善的,湯某雖然無能,也想干些好事,要是能把那些閑散游蕩的人全都用起來,讓他們有家有業(yè),有一技之長,便是最大的善事。”
海瑞認真地點點頭,贊道:“好!不愧為開國功勛東甌王之后。你若有這樣的胸懷,在海某看來,也是國之棟梁!
“說實話,真不想再出海貿(mào)易了,連海盜林風(fēng)都知道在琉球國開設(shè)一家燒酒作坊做實業(yè);何況我如今有海大人的支持,剛才仔細想了想,看看能不能開一家印染織坊,按機戶從織造局領(lǐng)織,多雇傭一些匠役,讓他們居有定所、老有所依,海大人以為如何?”湯景問道。
“如此大善!”海瑞贊道,“只是織造局領(lǐng)織需要打通內(nèi)府宦官的關(guān)節(jié),如今我們和司禮監(jiān)黃錦鬧得正兇,他們在織造局的爪牙劉公公不會幫我們,但巡撫衙門掌管有隸于工部的織染局,只是比不了內(nèi)府的利潤豐厚。”
朱輝問道:“織造局到底是干什么的?”
“咱大明朝的官絲織業(yè)隸屬于內(nèi)府的織造局和工部的織染局,還有設(shè)在南京的供應(yīng)機房和神帛堂等機構(gòu)管理。其中,內(nèi)局以應(yīng)上供,外局以備公用,由于派織數(shù)量遠遠超出官營作坊的生產(chǎn)能力,便有了‘機戶領(lǐng)織’制,湯大官人可以自雇匠役、自購織機印染,以供官府采購,所產(chǎn)盈余,還可以售往民間及海外。”海瑞答道。
其實,何氏夫人和湯景之前商量過將來以何為業(yè)的事情,只是拿不定主意。
湯景卻藏著自己的小心眼,一門心思的想摻合吳襄的錢莊生意,認為這是一門一本萬利的買賣,既然家中趕不走何氏,有了錢莊將來也好另立門戶。
何氏夫人講道:“那就這么定了,奴婢自幼紡絲織布,干領(lǐng)織印染這活自然不在話下,開設(shè)一家印染織坊,有俺來主內(nèi),善待匠役,相公主外,多攬些業(yè)務(wù),真是最好不過了!
“好!那就這么說定了,你們這處宅院已經(jīng)抵押給了興記錢莊,我這就請龐掌柜給你們放款,趕緊把印染織坊干起來吧!焙H鹫f道。
何氏夫人又有些憂慮地問道:“海大人,俺也算過,要是興辦印染織坊,采購生絲,招募匠役,再解決他們的吃住,至少需要五十萬兩銀子。雖說咱這處宅子抵押了五十萬兩銀子,我問過龐掌柜,由于今年的絲綢收購,官府不再撥銀子,全由興記錢莊代辦,他手頭不寬裕啊,最多能給我們二十萬兩就不錯了。”
湯景眼巴巴的望著海瑞,見海瑞緊繃嘴唇、直捋胡須,試探著問道:“海大人,您看能不能請龐掌柜通融一下呢?”
海瑞本是一位清貧的官僚,為了克服官府采購層層盤剝之弊,不給民間增加負擔(dān),對龐尚鵬施加了很大的壓力,才促成由興記錢莊負責(zé)籌款,自行解決收購的問題,現(xiàn)在湯景讓他來幫忙解決三十萬兩銀子,海瑞可是犯了難啦。
正在何氏夫人和海瑞都一籌莫展之際,朱輝突然問道:“叔叔,你在太倉黃渡港,不是正好有三十萬兩銀子嗎?”
湯景的臉頓時就變了色,心中罵道:真是冤家!你這個兔崽子不把我逼死你難受吧?
何氏夫人突然想起了那三名錦衣衛(wèi)來家里找徐鯤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家中有三十萬兩銀子,硬生生的被他們趕出了家門,霸占了那筆銀子,雖然后來聽說,翠花樓圖財害命,把那三名錦衣衛(wèi)殺了,拋尸秦淮河,可湯景如何又能在太倉黃渡港還有三十萬兩銀子呢?
湯景知道朱輝的身份變了,不再像剛把他從遼東帶回來的時候了,既然他已經(jīng)揭穿了這件事,便也不再隱瞞,笑道:“嘿嘿,這可真是祖上留下的保命錢,原打算給朱輝他們出海貿(mào)易用的,既然后來聽從月空長老的意見,決定不做貿(mào)易了,要去宣化四海,俺想著,那也不能空手去吧,說實話,這筆錢是準備留給月空長老用的!
何氏夫人根本就不相信那是祖上留下來的,自己為了這個家省吃儉用,想盡了一起辦法;更為擔(dān)憂的是徐鯤那天突然回來要銀子,可怎么辦?對湯景瞞著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非常不滿,感慨地講道:“若不是遇到海大人的這樣的青天大老爺,擱在以往,不說別的,光是徐家就把我們逼死了!
湯景自然知道這是有所指的,也感慨道:“海大人來到應(yīng)天,真是我們江南百姓之福啊,若是換了別人,應(yīng)天十府早就是徐家的天下了!
海瑞沒有理解何氏的意思,卻明白湯景是在說徐家大肆兼并土地,自己與徐階頂上牛了,在奮力抗爭,逼迫徐家退佃。其實,海瑞心中十分清楚,自己能否坐穩(wěn)應(yīng)天巡撫的位置,全仗著在與徐階的爭斗中保持平衡,便苦笑著搖了搖頭,沒再言語。
湯景非常氣憤地看著朱輝,問道:“你小子想帶著月空長老出海的時候喝西北風(fēng)嗎?一文錢沒有,你們怎么出海?還宣化四海呢,把那三十萬兩拿出來開作坊,你以為我不愿意嗎?我是怕你們兩手空空的出海,連叫花子都不如,還怎么和人家傳教士去比!”
朱輝的身上揣著吳蓮的一堆莊票,自然心中有底,答道:“叔叔,這你就不用管了,我和月空長老自有辦法,現(xiàn)在我們也不著急出發(fā),倘若你辦作坊的銀子不夠的話,也許我還能再給你幫襯一些!
湯景也不知道朱輝有什么辦法,狠狠地說道:“看來你小子的翅膀越來越硬啦……”
海瑞笑道:“既然你們籌集到了銀子,那就趕緊選地兒吧!
神策金川儀風(fēng)門,懷遠清涼到石城,三山聚寶連通濟,洪武朝陽定太平。
當年太祖擴建京師的時候,遷三山填燕雀,承古制將全城分割為里和市,環(huán)以高墻,設(shè)里門與市門,由吏卒和市令管理,又在東起大中橋,西至三山門(今水西門),南自聚寶門(今中華門),北抵北門橋(今珠江路北)設(shè)置十八個作坊。
順天府如今已經(jīng)成了應(yīng)天府,沒有洪武年間那么講究了,可是開設(shè)一處印染織坊,還是頗費一番周轉(zhuǎn)的,最終湯景把坊址選在了北門橋外。
眼下就快到了清明節(jié),黃炳文得知湯景在巡撫海瑞的幫助下,開設(shè)了一間印染織坊;本想好好的利用吳襄一番,如今吳襄反而被海瑞控制了起來,更不知道海瑞如何審理沈琦一案,黃炳文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鐵牛等人被派往寧波去抓捕陳元化,到了寧波之后,看了興隆錢莊的告示,得知陳元化把募集來的銀子,給足了利息,全部退還了回去,暫時關(guān)閉了錢莊。
在興隆錢莊和龍門客棧都沒找到陳元化,經(jīng)過一番打聽,也沒人知道陳元化去了哪里,但卻無意間找到了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回南京的李賬房。
鐵牛請李賬房吃了頓飯,二人閑聊,探清了陳元化的底細,判斷陳元化肯定返回日本了,一時半會也回不來。
李賬房十分后悔貪圖錢財,跟了黃炳文,想再去好好的求求龐尚鵬,看看興記錢莊能不能繼續(xù)讓自己做賬房先生了,便跟著鐵;亓四暇
黃炳文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去很多博弈的籌碼,把鐵牛派出去之后,又派出一大群地痞無賴,繼續(xù)加緊在棲霞寺布下暗哨,企圖抓捕到玄德真人。
另一方面,黃炳文天天盼著禮部主賓司的官員快點來南京,備好了銀子準備行賄,只要主賓司的官員確定那兩個日本人是倭寇,這樣的話,就能繼續(xù)和海瑞周旋,干擾海瑞與興記錢莊的合作,再渾水摸魚,等抓到龐尚鵬的把柄,干掉興記錢莊,來獨霸江南十府絲綢的買賣。
鐵牛往往能給黃炳文帶來一些驚喜,雖然沒有抓到陳元化,卻把李賬房帶回來了,李賬房心中有種預(yù)感,覺得很難再獲得龐尚鵬的信任了,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很多,便答應(yīng)了黃炳文,若是回到興記錢莊之后,來做黃炳文的內(nèi)應(yīng)。
龐尚鵬這些天忙得是不可開交,得知出走的李賬房想回來做事,便起了疑心。龐尚鵬很清楚,這李賬房本來就是被黃炳文請走的,在寧波混不下去才跑回來的,如今王府巷新開張的楊記錢莊,和黃炳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既然回來了,他又何苦不去楊記錢莊做事呢?
李賬房一連去了三天,也沒見著龐掌柜的面。
清明節(jié)這天下著小雨,李賬房又來到了興記錢莊的店鋪。
興記錢莊店鋪的劉賬房原是跟著李賬房干的,見師父淋得像落湯雞一般,心生惻隱之心,便將李賬房接到了里面的客廳。
外面的雨下得越來越大,店里也沒有生意,二人坐在客廳里閑聊天,想等到了午飯的時候,劉賬房本想請師父到外面喝幾杯,這時,門店里突然來了生意,伙計便將劉賬房請了出去。
李賬房閑來無事,便隨手拿起一本書翻看了起來,越看覺得越有意思,一只猴兒居然大鬧天宮,呵呵,還有天蓬元帥調(diào)戲嫦娥不成,下凡投錯了胎,生作豬的模樣,取名豬八戒……
李賬房的老家也是濠州鐘離的,聽家鄉(xiāng)的老人言,太祖就叫朱重八,猴兒居然還敢鬧天宮,看到這兒,琢磨出滋味來了,龐尚鵬私藏反書!
趁著劉賬房還沒回來,又在客廳里亂翻一通,卻也沒有找到什么違禁之物,看看四下無人,便又跑到對面的書房,輕輕一推,門開了,只見書桌上放著好多的書稿。
隨手翻了幾頁,只見書中赫然寫道:第二十二回蕙蓮兒偷期蒙愛春梅姐正色閑邪……
沒有細看,又往后翻了翻:敬濟元夜戲嬌姿惠祥怒詈來旺婦
李賬房情不禁地看了一會,口水都流出來了,心中暗想:原來正人君子一般模樣的人,暗地里都好這口,怪不得一個個三妻四妾的……
本想把這散稿全都揣進懷里偷走的,突然想去了黃炳文囑咐,嘆道:又是猴兒鬧天宮,又是滿紙的淫詞穢語,他娘的龐尚鵬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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