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機營參將頓時嚇得渾身發抖，急忙勒馬往后倒退了幾步，他絕沒有料到海瑞如此生猛，戰戰兢兢地喊了一聲：“海大人……”

　　月空長老也是十分吃驚，心中替海瑞捏了把汗，在韓小玉、張狗兒、凈空和凈明等人的陪同下，到了海瑞的近前，雙手合十，低頭念道：“南無阿彌陀佛，給海大人添麻煩啦。”

　　海瑞哈哈大笑，甩鐙離鞍下了馬，對月空長老一抱拳，答道：“請長老不要替我擔心，正如這個該死的閹人所講，本官雖然不是進士及第，卻還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咱這個應天巡撫是怎么來的。”

　　世人盛傳這位膽敢上疏彈劾皇帝的海瑞，是一位不食人間煙火、不懂人情世故迂腐之人，月空長老對于這些傳說也了熟于心，但他卻不這么認為，在長老看來，海瑞是位真正的孔門弟子，亞圣的傳人，深知民間疾苦，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正在江南實現儒家的宏圖大業。

　　聽罷海瑞之言，月空長老放了心，便招呼大家進棲霞寺休息。

　　這時，驚魂未定的神機營參將問道：“海大人，末將只是奉命當差，如今監軍公公死了，這可如何是好？”

　　“有關今晚的事件，本巡撫自會上疏稟明朝廷，與爾等無關，趕快帶兵回軍營去吧，還望你好自為之。”海瑞說罷，便跟隨月空長老進了棲霞寺。

　　神機營參將望著海瑞的背影，大聲喊道：“多謝海大人！等都指揮使大人巡防回來，末將自會請罪。”

　　監軍太監已死，眼看著神機營參將整頓人馬，全體撤離了棲霞寺，陪同而來的鐵牛慌了神，帶著手下的一群潑皮無賴，如驚弓之鳥、四散而逃。

　　楊捕快早已注意到了埋伏在四周的潑皮無賴們，對于這些助紂為虐之徒，他和海瑞一樣，對他們一向深惡痛絕之，卻又憐其都是普通百姓，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抓捕他們的時候，盡量別出人命。

　　在韓小玉、張狗兒、凈空和凈明等人的幫助下，一會兒的功夫，楊捕快帶領眾差役，抓捕了不少的歹徒，卻沒有抓到鐵牛，被抓的這些人聲稱，他們都是來看熱鬧的。

　　官差們對這些潑皮無賴失去了耐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對他們一頓胖揍，有些人經不住拷打，說了老實話，他們全都是受雇于南京的興隆錢莊，幫錢莊放高利貸的，平時住在西安門外三條巷沈家大院，今晚跟著他們的首領鐵牛到這兒幫忙來了。

　　鐵牛逃出了棲霞寺，回到三條巷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了，當他發現巷子中有官差巡邏的時候，沒敢走大院的正門，悄悄地溜到了房子的后面，翻墻進了院，準備回自己的臥房睡上一覺，忽然發現門上已被官差貼上了封條，就知道張虎等人已經出事了。

　　宛如喪家之犬的鐵牛四下張望，心中惶恐到了極點，但此時此刻，他仍沒有忘記從寧波帶回來的那十萬兩銀子，鬼鬼祟祟地來到了磨盤的旁邊，使出吃奶的力氣，把磨盤推了個縫，鉆到了下面的了地窖中，又把上面的磨盤給復原好了。

　　鐵牛在里邊摸著黑，找到了下面的機關，旋轉機關按鈕，這才露出了地洞口，順著地道往里爬，一直爬到了盡頭，扒開一層稻草，又掀開了一個磨盤，頓時大松了一口氣，十萬兩銀子還在。

　　把這個磨盤復原之后，又拿稻草蓋上，便拔出佩刀在四周亂敲，直到聽見了清脆的咚咚聲，用佩刀挖開了一面薄墻，拖著疲憊的身軀爬了進去，繞過幾道彎之后，推開了另一處院子洞口處的磨盤，像個泥人一樣鉆了出來。

　　鐵牛趴在房子的窗戶下面，輕聲喊道：“沈大官人、沈公子，快醒醒……”

　　過了一會兒，沈老員外家的大公子沈琦，在睡意朦朧中問道：“三更半夜的，這是誰呀？”

　　“沈大官人，快醒醒，我是興隆錢莊的牛掌柜。”

　　沈琦一聽，頓時睡意全無，昨日三條巷中發生一場惡戰之后，上元縣衙門查封了他出租的那處院子，雖然還沒人對沈家進行傳訊，但他已經意識到，因把自家的宅院租給了東廠掌刑官黃炳文，而得罪了本地的官府。

　　見鐵牛半夜三更偷偷跑到了自己家，沈琦預感大事不妙，隔著窗戶埋怨道：“牛掌柜，你們這干錢莊生意的，怎么把官府給得罪了，昨日你們在巷子里打打殺殺，死了不少人，我爹可是說了，我們的那處房子得收回來。”

　　“少廢話，沈大公子，快開門，你牛爺爺我是救你來了。”

　　沈琦迫于無奈，點亮起了蠟燭，給鐵牛開了門。

　　鐵牛沒急著進屋，講道：“快把你府中的下人全都召集起來，幫我運銀子，然后，再幫我準備一輛馬車。”

　　“哪來的銀子？”沈琦驚奇地問道。

　　“哪來的銀子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不是你家的。你們沈家不是想讓朝廷給你們平反昭雪嗎？你家弟弟沈茂不是還想出仕為官嗎？沒有黃大人替你們出頭，這樣的好事想都不用想，你今日幫我，就是幫黃大人，明白嗎？”

　　沈琦本以為鐵牛敲詐勒索來了，聽了這話，大松了一口氣，便答應了他。

　　“昨日這兒發生了什么事？”鐵牛問道。

　　“事后我才聽說，是那張虎帶人想把抓來的那兩名倭寇運走，被應天巡撫衙門和上元縣衙門給堵住了，經歷了一場血戰，張虎等人落荒而逃，據說那兩名倭寇落到了海瑞的手中，現在三條巷中全是官差巡邏，明日一早，衙門的人可能就會來傳訊我們。”

　　鐵牛聽后也吃了一驚，心中暗想黃炳文完了，一想起剛剛把自己的妹妹又送給了黃炳文，心有不甘，抓耳撓腮地沉思了片刻，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難道你還等著讓官府傳訊你嗎？幫牛爺爺我干完活，我來幫你出個主意，可保你沈家一門無憂，現在少廢話，快點幫我干活吧。”

　　沈琦不敢怠慢，把府中的伙計們全都叫了起來，爬進地道中幫忙往外運銀子，又命人燒了一大窩熱水，讓鐵牛先去洗個澡。

　　沈府的伙計們把那十萬兩銀子運了出來，裝上了一輛帶有頂棚的大馬車，好在沈家的生意做得比較大，運貨的馬車是相當的結實，但也快把輪子給壓彎了，前面套上兩匹馬試了試，跑起來應該沒有太大問題，這時，天色也快亮了。

　　鐵牛洗完澡之后，讓平時喜歡修仙的沈琦，幫他弄來了一些道具，把一身深藍色的道袍穿在身上，拿剪刀修理起了自己的眉毛，粘上了沈琦用來扮作神仙的白胡須，又往臉上涂了些****，打扮成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趕起馬車就想離開這兒。

　　沈琦急忙把鐵牛拉了下來，茫然地問道：“牛掌柜，你都知道了，昨日官府查封了我出租的那處院子，沒準天一亮，他們就該來傳訊我了，到時候，我該怎么說？快幫我拿個主意。”

　　鐵牛微微一笑，問道：“那么，你覺得應該怎么說？”

　　“東廠掌刑官黃大人……”

　　沒等沈琦把話說完，鐵牛把眼一瞪，厲聲喝道：“真是胡說八道，這和黃大人有什么關系？”

　　“難道說，我們不是把房子租給了黃大人嗎？天地良心，我們可是連一文錢的租金都沒有收過。”

　　“胡扯！你們把這房子租給了興隆錢莊，知道嗎？與黃大人沒有任何關系，我還要告訴你，是你爹和那海盜出身的陳元化，還有那前應天巡撫蔡德忠的小舅子吳襄一起辦錢莊，甚至勾結那從紫禁城逃出來的妖道玄德真人，串通倭寇行刺東廠掌刑官黃大人，實在是罪惡累累、罄竹難書……”

　　沈琦聽到這兒，身子一軟，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

　　鐵牛趕忙蹲下來，拍著沈琦的臉，喊道：“快醒醒、快醒醒，你牛爺爺還沒說完呢。”

　　躺在地上的沈琦表情十分痛苦，罵道：“你們這群狼心狗肺的東西……”，轉過身去，又閉上了眼睛。

　　“我告訴你，黃大人一會兒就派人來把你爹帶走，如果你是個孝子的話，就別折騰你爹了，牛爺爺我再幫你出個主意，定能救下你們沈家滿門老小，興許黃大人還能替你們沈家平反昭雪，讓你弟弟沈茂出仕為官，不過……”

　　沈琦一聽有了轉機，但鐵牛卻賣起了關子，急忙打了個滾，眼巴巴的想聽聽下文……

　　鐵牛不慌不忙地繼續講道：“不過，這得犧牲你沈大官人了，我勸你主動到應天巡撫衙門去自首，不要等著官府來傳訊你，明白嗎？”

　　為了家族的前途，沈琦通過吳襄認識了黃炳文，對他百般巴結，就是希望能通過他干爹黃錦出面，讓朝廷赦免沈家的原罪，以便沈家的后生將來有機會出仕為官，沒料想卻落得如此結局。

　　作為沈家的大公子，沈琦是個孝子，如果說真能讓他一人頂罪的話，他愿意屈死在牢中，以換取對家族的保全，想到這兒，無奈地問道：“自首的時候，我應該說些什么？”

　　鐵牛沉思了片刻，答道：“你就說，是你與那海盜陳元化、吳襄等人一起興辦興隆錢莊，雇傭了妖道玄德真人、張虎等潑皮無賴，負責發放高利貸，春節過后，東廠掌刑官黃大人前來三條巷調查，你為了掩護海盜陳元化和妖道玄德真人，縱容倭寇行刺黃大人；當倭寇被抓之后，黃大人為了方便查案，暫時把那幾名疑犯關押在了三條巷，后來，你偷偷放走了陳元化和玄德真人，黃大人為此追捕他們到了寧波，當你聽說陳元化和妖道玄德真人藏在棲霞寺的時候，你自知無法控制局面，便行賄神機營的監軍太監十萬兩白銀，想動用官兵殺人滅口，總之，你把這一切罪責都承擔下來，方可保你們沈家平安無事。”

　　不管這些說辭是否漏洞百出，總之，算是替黃炳文洗清了一切干系。

　　沈琦仔細琢磨了半天，問道：“牛掌柜，別的還好說，可讓我招認行賄賄神機營的監軍太監，恐怕沒人會相信吧？再說了，人家監軍太監也不會輕易承認。”

　　“呵呵，昨晚監軍太監率神機營官兵包圍棲霞寺，應天巡撫海瑞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他追了過去，在山門前刺殺了神機營監軍太監，你對他是否行賄，已經死無對證了。我不知海瑞哪來的這么大的膽子，不知你想過沒有，倘若你自首之后，你也算是替那膽大包天的海瑞解了圍，他一定會對你網開一面的。”

　　沈公子坐起身來，把心一橫，抹著眼淚講道：“好吧，這些罪名讓我一人承擔，是死是活我也就認了，還望牛掌柜替我在黃大人的面前求情，能夠保全我沈家一門不受牽連，我就算被千刀萬剮，也不會喊一聲冤枉。”

　　鐵牛指著自己一身道袍，嘿嘿一笑，講道：“還有，不要忘了，這都是在朝天宮里的真人開導下，你才棄惡從善、悔過自新，主動前往衙門自首，明白了？”

　　沈琦默默地點點頭，這時，天已經大亮了，他的老婆孩子全都起了床，為了不讓家人擔心，趕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把全家老小召集在了一起，對大家講道：“各位，昨日三條巷發生的一場災難，你們都已經知道了，也許你們沒有料到，那些匪徒幕后的指使人是我沈琦，經過朝天宮的牛真人勸解，知道自己犯下了彌天大罪，我這就要去衙門自首，沈福，今后這個家就交給你了。”

　　老管家沈福沒有想到，昨日的一場殺戮，居然是老實巴交的沈琦幕后所為，這時，氣得直跺腳，指著沈琦的鼻子罵道：“真是作孽，老員外怎么能有你這種兒子，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啊，保佑、保佑沈家吧……”

　　沈琦慚愧地低下了頭，他也是自幼熟讀圣賢書，盡管沒有機會出仕為官，可也算得上是名滿金陵的儒商，只因交友不慎，落得如此下場，只恨自己的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心中默默祈禱海瑞能秉公執法，別再連累他的家人就謝天謝地了。

　　“好在咱們的應天巡撫，是天下自古少有的青天大老爺，應該不會連累家人的，有什么罪責，都是我一個人擔著，沈福，拜托了！”沈琦抹著眼淚說罷，不忍心再看自己的親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屋里頓時哭聲一片。

　　沈琦上了馬車，扮作道士的鐵牛趕車出了府門，迎面就遇到了史世用。

　　原來，張虎押送兩名人質的時候出了事，三條巷中的歹徒們全部作鳥獸散，上元縣縣令把沈家出租的院子查封之后，便跟隨史世用搜查翠花樓去了。

　　劉保得知了張虎等人出了大事，在翠花樓早已做好了防范，他派人把南京錦衣衛所的陳千戶等人請了過來，因此，上元縣縣令和史班頭都不敢造次，留下幾名差役監視翠花樓，上元縣縣令就回家睡覺去了，史世用帶領手下的兄弟們來到了湯府。

　　盡管黃炳文做了周密的安排，因無人負責指揮，埋伏在四周的那些潑皮無賴們也都不敢輕舉妄動，因此，史世用、朱輝和宋河等了整整一宿，也沒人來騷擾湯府。

　　天亮了，史世用辭別朱輝和宋河，離開了湯府，帶領手下的兄弟們又來到三條巷巡邏。

　　鐵牛趕著馬車，拱手講道：“無量壽福天尊，史班頭別來無恙，貧道乃是朝天宮的真人，昨日得知沈家出事之后，規勸了沈大官人一宿，如今，他已經知錯了。”

　　未等史世用答話，沈琦撲通一聲從車上跳了下來，只見他捆著雙手，背后插著藤條，伏地講道：“罪人沈琦鬼迷心竅，勾結奸黨圖謀不軌，如今知錯了，愿到巡撫衙門自首，請把我帶走吧。”

　　“沈大官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史世用問道。

　　沈琦頭也不敢抬，戰戰兢兢地答道：“沈某罪該萬死，犯下了彌天大罪，多虧朝天宮的真人開導了一宿，這才明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現已誠心悔過，正要前往應天巡撫衙門負荊請罪，請求海大人寬恕。”

　　看他還在啰啰嗦嗦，鐵牛生怕夜長夢多，大聲講道：“無量壽福天尊，你這孽障，還不趕緊跟隨史班頭前往衙門自首，難道還想畏罪潛逃嗎？”

　　這時，兩名差役上來抓住了沈琦，把他帶到了史世用的面前。

　　“蒼天啊，沈某罪該萬死！”

　　既然沈家的大公子要前去自首，史世用當然也沒什么好說的，讓手下人押走了沈琦，對著鐵牛拱手講道：“多謝真人幫忙！”

　　“史班頭不用客氣，替貧道給巡撫海老爺問安。”說罷，鐵牛趕起了馬車揚長而去，從西安門出了城……

　　;


　　(https://www.dzxsw.cc/book/8298/506219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