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塞北工業(yè)重城大同進入冬季又陷入了一片灰白干冷揚塵的天氣，今年遭遇了嚴重的旱情，老百姓田地收入從九十年代中期以來到今年是第三次大旱情，加上往年有段卡脖旱，十年九旱的農業(yè)生產條件，使鄉(xiāng)村居民收入大幅削減，除了日常開支，用于改善居住條件的投入更少了。而城鎮(zhèn)居民依然依賴煤碳生產來帶動就業(yè)和增加收入，但城區(qū)中大片的平房和近郊的成片棚戶區(qū)，貧困人口仍占絕大多數，今年是“十五”計劃開局年，當地市委、市政府針對本地區(qū)三產業(yè)情況作了政府公告，提出一系列措施，通過調整工農業(yè)生產結構來改變單一的發(fā)展模式，致力于增加城鄉(xiāng)居民收入為主，加大環(huán)境治理力度，增強交通運輸通信等基礎建設，使區(qū)域經濟踏上快速發(fā)展之路。

　　子平坐在窗臺前聽著市電臺廣播新聞，手里翻看著這幾個月來的建材出入庫銷量賬單，眉頭緊皺著，他來大同這幾年來養(yǎng)成了通過電視和收音機看新聞、聽新聞的習慣，政策和經濟形勢決定了市場前景，關乎他的收入，現在他的攤場這么大，不研究政策和經濟形勢怎么行？他現在后悔自己當初沒有好好念書，書到用時方恨少，所以現在理解和把握起政策和經濟形勢有點吃力，感覺到文化知識不足有點制約了自己的膽量，現在覺得自己的沖勁和激情有些懈怠了。

　　素素騎著自行車從菜市場買菜回來了，進門就對子平說：“今年這菜可真貴，都吃不起了。人們連干活都沒地方去，都打不出去工，這下去可啥辦呀？”

　　素素看見子平正發(fā)著愣怔，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說話聲，放下菜走過去推了子平腦袋一把，把子平從發(fā)呆中醒悟過來，他才恍然大悟般的說：“五姐，回來了？”

　　“愣頭愣腦的又瞎想什么了？又犯愁了？”素素翻看著子平面前的一堆賬目，子平看著素素孩子氣的點著頭。

　　素素邊翻看邊說道：“我聽市場上的人們也說呢，今年各個行業(yè)都不景氣，能吃上飯就不錯了，家庭別的開支計劃都壓減了，咱們也不能著急，什么行業(yè)也有個起落，不能一直就好的不得了，要是這樣的話，都跑來擠市場了。你說是不是？”素素看著子平，伸手給他臉上摸了一把，問子平：“前段時間給買的刮胡刀又鈍了？胡子茬子這么硬？下次換個電動刮胡刀吧。”

　　子平說：“我國慶回去給我爹拿回去了，說的是抽空買一個，忙的總是忘了，一用的時候就想起來了。五姐，你說不愁是假的，我老家的鄉(xiāng)親們的錢我不能坑了他們，所以著急嘛。”子平站起身來走出屋子里，抬頭看著天空，雙臂輪著圈轉動著做擴展運動，長出著氣，舒緩心中的憂郁。

　　冬日的陽光涼中帶溫，很上去暖洋洋的，只要沒風，天干冷點卻沒灰塵。子平新建的大院子里，他住的五間平房辦公加住宿，都是大通鋪，還給素素安排了一間住宿用房，院子其它的地方全是蓋滿了的倉庫，倉庫之間還有裝運貨物的車道，大門口有門房和展廳，雇傭著一對看門的老倆口和三個服務員，平時進出貨物定價討賬都是素素幫他做，不知情的人真以為素素就是子平的老婆呢，子平平時主要是聯系大客戶，給周邊做批發(fā)的客戶定價送貨做市場，從籌建到現在，市場運營能力越來越強，盈利不少，但是近兩個月的進出貨量減少和回收款難要的情況使子平感到了危機，想著年底前回去要把老家里鄉(xiāng)親們貸的款還上一部分，現在有很大的資金困難，如果還了款，這邊就沒有流動資金來滾動發(fā)展了。

　　楊帥騎著摩托車過來找子平。楊帥當年在子平從塞北春大酒店出來后，時隔年底，他就去了內蒙豐鎮(zhèn)市開了個刀削面餐館，小生意還不錯，后來和當地一個姑娘好上了，姑娘父母不太愿意，因為楊帥老家里窮，可那姑娘死活愿意跟楊帥相好，楊帥回到老家和親戚朋友借了不少的錢，娶了這姑娘，自己卻欠下一屁股債，豐鎮(zhèn)小餐館利薄，加上楊帥岳父母家走動的親戚太多，來了客人就在楊帥小餐館擺上幾桌混吃喝，而且一來好幾天沒走的意思，在他岳父母家住不下，還要住在楊帥小倆口家里，跟自己家一樣的不見外，又吃又住不掏錢，冬閑時日還昏天黑地的整日打牌打麻將，搞得楊帥這里不像個餐館，倒像是個小旅店，時候長了真的吃不消了，楊帥和媳婦一商量，把餐館盤出來，小倆口直接來到大同重起爐灶，正好子平的建材倉庫施工籌建，他們在附近開了個餐館，給工地上的工人送盒飯、做早點，倒也安生下來了。楊帥還能抽空經常過來和子平聊天，攀談生意經。

　　子平看著楊帥問：“今天收攤這么早？”

　　楊帥說：“現在工地上停工了，人不多，早上忙上一會兒也就完事了。一天下來就忙個菜錢，原指望年底還窟窿估計不行了。”

　　子平也把自己的經營情況告訴了楊帥，拉著楊帥進了屋子里說話。素素看見楊帥過來了，打了個招呼沏了杯水，轉身忙乎去了。楊帥看著素素的背影問子平：“你倆現在還這么有意思的相處著？都是年輕人，能憋住了？”

　　子平拍了一下楊帥的臉蛋小聲說：“你少瞎說，我可敬重素素了，她是大學生，不可背后說瞎話。你看看她老在這里幫我，快一年了，我給人家錢，人家也不說要還是不要，就這么混著，天天在這里熬煎著，頭發(fā)亂絲絲的披著，臉都吹皺了，攆她走也不走，弄的我連素嬋姐那里都沒法去了，咋交待呀？素嬋姐可是我的大恩人吶。”

　　“你是男子漢，該去還得去，素嬋姐是明理人，她心里對人和事是有數的，你們不明說，她還看不出來？只是不點破而已罷了。”楊帥勸著子平說：“你應該去素素家提親去。”

　　“啊？”子平愣了一下，看著楊帥連連搖頭說：“不好使，我是個農民，要是素素也是農民，我早就……，”說著用手一砸桌子，不由得臉紅了。

　　“你早就咋辦？”素素在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看著子平和楊帥說話，聽到子平這么說，便接過話茬來問子平，頓時把子平臊得低下頭了。

　　“楊帥，你今天要是不忙，我把你媳婦帶過來讓我們看看吧，我們請她吃個飯，做個東，都是朋友一場，還沒給你長足個臉呢。我去把素嬋姐一家叫過來，中午咱們吃涮鍋吧，簡單省事，楊帥你主廚，行不？”素素立正身子，把手上的瓜子皮扔進火爐里，轟地一聲，瓜子皮見火就著，跳躍的火焰串出爐蓋老高來。

　　楊帥連忙說：“好，好，素素姐要是不把我當外人，我可就感恩不盡了。”

　　素素轉身去了素嬋那里去了。楊帥提出素素早上買回的菜，邊和子平聊天邊分揀著菜葉，他是廚師出身，做這些活兒手熟，子平便看著楊帥一個人忙乎著。

　　這時，院子里看門的老頭孫大爺領著倆個人踢踏著腳步進來了，子平抬頭一看，愣住了，原來是二野人左曉剛來了，還領著一個漂亮的大姑娘。左曉剛頭上抹著發(fā)油，臉油光光的，穿著領子外翻著絨毛的皮衣，腋下還挎著一個鼓鼓馕馕的皮包，手里拎著墨鏡，看著子平微笑著說：“子平，你當大老板了，也不打個招呼？就顧著自己悄悄的發(fā)財呀？沒說拉我們階級弟兄們一把？”

　　子平激動的站起來，一把抱起二野人轉了二圈，把二野人轉的頭眩霧照的，皮鞋磕在門框上掉在地上，那個漂亮姑娘笑著揀起來鞋拎在手上，子平放下二野人拍著他的臉說：“你是個土行孫吧，從地下冒出來的？”

　　二野人被子平甩的紅頭漲臉的，他把包放在桌子上，從那姑娘手里接過鞋子跳躍著單腿穿上鞋，嘴時說著：“哎呀，子平呀，有你這么打招呼的嗎？跟個野人似的。”

　　子平扶著他說：“你就是個野人么，所以見了你不能客氣。”

　　二野人立定身子，走動起來串著各個房間看了一圈，返身出來問子平：“你攤場不少哇，還一個人干撩攔著？沒找個溫被窩的女子？”

　　子平沒理他的葷話，把楊帥介紹給二野人，二野人紳士般的沖楊帥伸手握了一下說：“幸會，以后多關照。”

　　看門的孫大爺看見子平和這倆個人這么熟悉，便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兒送過來一壺爐子燒開的熱水。子平把和二野人同村關系告訴了楊帥，楊帥笑著同二野人打著招呼，眼卻瞄向了他一同來的漂亮女子。

　　二野人拉過這個漂亮姑娘介紹著子平說：“薇薇，這就是我常告訴你的子平，我倆是發(fā)小，你得叫他哥哥。”

　　子平拉過一把凳子讓這姑娘坐下，對二里人說：“什么哥哥，你比我還大一歲呢。”卻見二野人背轉著身子使勁的沖他眨著眼，似乎有難言之隱似的，他便收住口，讓楊帥給他倆沏茶倒水。

　　二野人坐在子平對面，把皮包拉開，掏出一個翻蓋的手機來，然后撩起腰間皮帶上挎著的呼機說：“子平，這移動電話可方便了，你做生意都得武裝起來，你總不能守著個電話機做業(yè)務吧？你得接受新鮮事物，開拓視野。”

　　二野人告訴子平說，他當年聽說做藥生意很掙錢后，就留心打探相關信息，應聘到一家藥品公司做業(yè)務員，跑熟路子后，先后輾轉了好幾個大城市做業(yè)務主管，現在在陽泉一帶做藥品分公司經理，兼做保健品業(yè)務代理，現在做的風生水起，他的扇呼勁兒還真派上用場了，開拓市場能力和業(yè)務營銷能力得到了拓展，現在個人業(yè)務量年達八百多萬，個人提成加工資年收入少說也有三十萬。看著子平大張著嘴似乎不相信他似的，二野人拿出一張存折翻開伸到子平眼前說：“你看看上面的數字。”

　　子平用手點著存折上面的數字數了三遍，看著二野人說：“有一百萬吧。真有這么多？”

　　二野人得意的點著頭說是真的，然后把手搭在薇薇的肩膀上對子平說：“要不人家怎么會能看上我？”薇薇佯做生氣的樣子打掉了二野人的手。

　　子平有些不習慣他倆賣弄犯賤的樣子，只對二野人的生意經感興趣，不斷的詢問著二野人的市場開拓過程。二野人說：“我就記住自己是個農民子弟，光著腳不怕扎上刺，聽說十個劫道的不如一個賣藥的，所以就憑著自己愣、沖、不要命的勁兒沖殺，匪氣加流氣，瞎混就成現在這樣了。”

　　子平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味兒來，只好對二野人說：“你說的對不對我不知道，但是有一條，你要是再有文化就更有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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