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日子過得真快，又是一個周六下午，子安下了班從車間走出來，穿著一身寬大有些油污的工作服顯得很老氣，泛著青春光澤的臉上有零星油漆點，太陽照在臉上曬的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看不大清楚周邊的人和景致，他慢悠悠的拖拉著步子向宿舍區走去，準備回宿舍去換洗衣服。

　　快走到宿舍區門口時，他看見有個姑娘推著一輛漂亮豆綠色的彎梁小坤車，穿著桔黃色花格連衣裙，仔細定睛一看，竟是那個侯亞娟姑娘，估計她是來找趙師傅的，子安心里猜想著，迎面碰上了不打招呼真沒意思，他沖侯亞娟走了過去。

　　侯亞娟笑咪咪的瞇著漂亮的俊眼，有些害羞地盯著子安朝她面前走過來，卻不好意思先開口說話。

　　“亞娟，你好，你一個人過來了？找見趙師傅了嗎？”子安毛愣愣地問道，

　　亞娟有些奇怪地歪著頭看了他幾眼，心想：這人沒毛病吧，怎么說話老是個沒底子，盡冷墩？可姐夫趙師傅說他可聰明著的呀！侯亞娟有些莫名其妙的搖了搖頭。

　　子安真以為亞娟是沒找見趙師傅，便熱心的說：“我去幫你到車間找找吧，你先到我宿舍坐會兒等會兒啊，”

　　那知侯亞娟慍怒地瞪了他一眼，氣惱地說：“我就是來找你的，”

　　“啊，”子安馬上一愣，靦腆得實在不好意思笑了，拍了拍自己發霧的木腦袋，上前把亞娟的自行車接過來推在手上，前邊讓亞娟先走，他在后推著自行車，他倆相跟著走進了子安宿舍區里的宿舍。

　　子安領著亞娟進了他們的宿舍，其余三個工友又是人沒了影子，天氣大好，他們又在外面各干各的趣事了。子安給亞娟倒了杯白開水，亞娟有此羞澀的搭坐在他的床鋪上，兩只小手撐著床鋪邊支著身子，兩只漂亮的小腿前后擺動搖晃著，大眼睛不自在地四處打量著宿舍里面，兩眼環顧掃描著四周，最后定睛在子安身上。畢竟是兩人生疏些，盡管上次在趙師傅家見過面，卻沒有多說話，現在面對面坐著，氣氛顯得有些挺尷尬，子安也不知說些什么話開場好，他只是盯著亞娟傻看，等著亞娟問他話。

　　“你怎么不換換衣服？”亞娟問他，他才轉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出去吧，你先換換衣服，”亞娟說道。

　　“不用出去，不用，我們男的換衣裳簡單不麻煩。”子安忙連聲說，他從衣柜中找出替換的衣服拿到宿舍外的洗漱間里幾下子就換好了，就著水龍頭放水簡單梳洗了幾下頭臉，抱著替換下來的工作服走進宿舍，低著頭彎下腰跪著雙膝從亞娟坐著的床鋪下掏出洗臉盆，團了團臟衣服扔進去盆里，又把臉盆朝里推進床底，可能因為精神緊張起身太快，子安直腰時竟把頭套進了亞娟的連衣裙里，把亞娟帶倒側仰在床鋪上，亞娟“哎喲”地輕叫了一聲，子安才發覺，忙把頭從亞娟的裙子下鉆出來，急忙伸手攬住亞娟柔軟的纖腰扶起來亞娟，此時兩人都是一個大紅臉，亞娟氣惱地伸手拍打了一下子安的臉，子安一迭聲的連忙道著歉，侯亞娟生氣的背過臉去了。

　　“亞娟，我請你吃飯吧，你想吃啥？”子安試探性問，

　　“這才幾點，我一會兒回家吃，”亞娟回過身來說道。“你怎么毛手毛腳的，要是在車間里干活那還不出問題？”亞娟說道，“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亞娟有些責備子安。

　　“是是是，你說的對，今兒也不知道是咋了，看見你就緊張成這樣了，”子安實話實說，“我沒搞過對象，不會說話，你別見怪啊？”

　　“我又不是來和你搞對象的，你別瞎說亂想，我就是找你來聊聊，你想歪了容易上火，”亞娟悄聲說著，臉卻緋紅了。

　　子安有些不開竅，竟問亞娟：“那你想找個啥樣的對象？”

　　“哎呀，我不想找，起碼現在不想找，行了吧，你能說點別的嗎？”亞娟突然脆口詰問，兩只小腿在床上一晃一晃地搖著，兩手撐在床鋪上，直盯著子安的兩眼質問。

　　“好好好，不問了，不問了，”子安低聲說著，不敢在直盯著對視亞娟。

　　“你領我出去走走吧，我想看看你們的廠子，”亞娟打破了僵局。

　　倆人相跟著肩并肩走著，亞娟卻并沒有沿廠子的廠區里面走，而是徑直朝廠子大門外面周邊農民的菜地埂壟上走去，顯然，她對這里很熟悉，怎么女孩們都是這樣讓人費解？子安突然腦海里想到那個呂霞姑娘，他看著眼前妙曼的亞娟，邊走邊想著。

　　夕陽西下，夕陽把金色的余輝拋灑在大地田野之上，起伏的黃土塬和溝溝岔岔以及高高低低的莊稼地于是產生了一種叫人心動的光影變化，他們兩人的身影在黃昏的余暉里拉得很長很長，那菜農精心種植的菜地里一洼一洼地種著露天蔬菜，也有白汪汪的一大片塑料大棚，田埂上有涼風吹著特別愜意，只是有些蚊蠅叮咬惹人煩躁，有的菜農還在地里大棚里忙乎著，菜農們并不在意或是在乎他們這對似乎在搞對象的青年男女，縣城里的人們對男女相處并不大驚小怪的，不比在子安老家里一驚一乍的，一會兒就成了全村的大新聞了。搞對象的青年男女一般不去露天公開場所，只有在田間野外埂壟上牽手漫步更方便些。因為縣城的公共場所并不多，有的還是小的一看一目了然，人多眼雜少心情。

　　亞娟臉上笑容青春可掬，燦爛爛漫，歲月的滋潤讓這個年青姑娘沒有煩惱或憂怨的暗示。她沿著地埂小步輕佻地小跳著，擺動身子走著，嘴里哼唱著不知名的曲兒，聽著像是近來電視上熱播劇主題歌唱的曲兒，還一邊用手指在劃著節拍。子安小心地跟在她身后，一邊耐心地側耳傾聽，兩人在地壟上似乎顯得蹣跚而不緊不慢的前移著。亞娟走在子安的前面，沿地壟上走著，她突然彎腰從菜地上摘了個黃瓜，兩手把黃瓜揉搓著轉了幾圈，把黃瓜上的絨毛和頂花搓掉，然后兩手用小勁一掰成兩截，轉身遞給子安一截，笑咪咪地說：“我請你吃黃瓜”，子安伸手接過來，一咬真脆，亞娟呵呵地笑出聲來，看來她的心情好極了。

　　亞娟告訴子安說以前小時候經常和小伙伴們來菜地里偷黃瓜和西紅柿吃，盡管上面沾有農肥好像不干凈，可孩子們玩的盡興，菜農們并不硬管她們，有次傍晚天色有些暗淡，一群小伙伴們在這里玩耍,一個毛頭小子偷著揪大蔥吃，蔥白上沾有糞便抿了一嘴，發覺后干嘔了好多天，從此那家伙就戒了蔥，一說小時候的事就干嘔。

　　亞娟說話輕脆，談吐風趣，讓子安心里感覺到很輕松過癮，他邊走邊聽邊想著，比較起來，素嬋是讓他的心里溫潤敬愛，呂霞姑娘是讓他心里挺微妙忐忑，這也是他初諳情韻接觸過的三個女子，素嬋母性十足讓他敬重，呂霞風情畢顯讓他知趣，而面前的亞娟卻是真摯純情，他也就是一個小工人，卻有此經歷，遇上好福緣，該是多大的造化呀，想到這，他不禁啞然笑出身來。

　　聽到子安的悄笑聲，亞娟有些奇怪地站住了，反轉過身來問子安是笑她什了？子安急忙解釋說：“老想你說的那個男孩子偷吃蔥，抹了一嘴糞就想發笑，”

　　他的撒謊讓亞娟信以為真，睜著好看亮晶晶的圓眼認真的說：“那是真的，我可不瞎說，”

　　子安說：“我信我信，正因為相信才覺得的讓人老發笑了，”

　　亞娟也笑了，她并沒有覺察子安內心想的其實是另一碼事。“子安，有人問咱倆關系，你就說咱倆是中專同學啊，”亞娟嚴肅地和子安說，

　　“好、好，”子安答應著，并不明確亞娟的意思。

　　“子安，你喜歡詩歌嗎？讀過那些詩人的詩作？”亞娟站定身子轉過來，認真地看著子安的眼。子安認真的想了想，從腦子里搜索了半天，才說看過普希金和徐志摩《再別康橋》的詩作，別的沒看過，上學時村里小學中學沒有圖書室沒條件看，上了班沒用心過看此類的作品，也就是上了中專看過幾本小詩集，那也是為了班上文娛活動作準備的，農村來的孩子膽小沒多少才藝，只能用土話朗讀詩歌起個哄過過場。子安說的認真，亞娟笑個不停，她說她以前挺喜歡詩歌的，也看過舒婷、席幕容、瓊瑤等知名現代女詩人細膩的詩作，后來覺得人不能太執著于情感真空中，還得回歸到真實世界和現實生活中來，不過詩歌確實能讓人心靈能得到安寧。后來她看到顧城斧頭殺妻而自縊身亡后，不竟出了一身冷汗，認為太專注于這些詩作，人說不好會精神分裂的，所以她就有所選擇的看些溫性的詩作來提高素養。亞娟說的挺感慨，子安卻有些霧水，他并不是不愛好文學，但現實需要他不斷的憑能力掙錢過日子成家養家，也是基于眼前當緊的事，他沒有多少心思來探討文學的價值和意義。但為了不掃亞娟的興致，他還是認真的點著頭，附和著亞娟的感嘆。亞娟說著眼睛有些潮濕起來，她啞聲吟誦了一首舒婷的詩作：

　　致橡樹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癡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復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

　　也不止像險峰

　　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云里。

　　每一陣風吹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

　　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干

　　像刀、像劍，

　　也像戟；

　　我有我紅碩的花朵

　　像沉重的嘆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仿佛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里：

　　愛——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子安能聽出來亞娟是用心來詠頌就首詩作的。他能感覺到亞娟磁性豐潤的心聲，這是一個青春女子渴望愛情的呼喚，他能給予她這份真摯的感情嗎？子安捫心自問著自己。

　　倆人這樣走走停停一路攀談著走了好長時間，近晚八點時分，亞娟和子安說她父母吩咐不讓她和男孩子單獨呆晚了，怕影響不好，為了不讓她父母操心，她必須早回家去，倆人返回去是急匆匆地，從子安宿舍出來，亞娟推上自行車，子安挽留亞娟說出去吃個飯吧，亞娟說不行，不能隨便吃他的飯，未了還開玩笑說今天她讓子安誤了飯，改天她請子安吃飯補上。見她主意已決，子安只好送她回家，走到離她家院子大門的巷子口，亞娟不讓他送了，說讓街坊鄰居們看見了多不好，這么多的小心可是子安沒想到的，這個亞娟蠻謹慎的，是不是因為她的父母家教嚴謹，還是當單位會計職業的緣故，還是她的天生心性細致？子安猜想著，他目送著亞娟走進家門他才回轉身回廠，并沒有注意到亞娟從門縫里偷望他回轉的背影，直到目送了他走出巷口沒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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