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子林每逢周六日就回家休息，給他母親送過來些點心和香蕉水果，他的日子過得并不寬裕，但很孝順。李德貴老漢家里孝敬門風傳承的好，孩子言行孝敬，從小就不和老人們、大人們犟嘴的自我約束。子林是老大，這方面給妹妹兄弟們開頭帶的好，他脾氣好，隱忍擔當，這么多年來一直在盡力幫襯著這個困難積貧的家。

　　李子林上到鄉中高三時，父親李德貴因干活冷熱不均患急性腎炎，到縣醫院救治后，幾年內不能做重活，可莊稼人家那有輕活兒，一攤子農活兒全放在母親和尚小的妹妹兄弟們身上。李子林不得不輟學了,扛起來家庭的重擔，正好他的鄉中任課班主任孫子豪同志調到鄉里成鄉干部了，看到他家情況，李家灣村里小學缺老師，便向當時鄉領導爭取，讓子林就近在村里當代課老師，子林能寫會算，吃苦會來事，經常幫村委會算賬記帳，誰家有個寫信念信的事兒也問他，過年過節或辦紅白喜事讓他寫對聯記帳收禮，儼然成了村里的小先生，威信很高，鄉里還把設在村里的基金站讓他代理，他都做的很認真，李德貴很高興子林的早熟，遺憾的是貧困的家沒能供他念成書。后來他班主任孫子豪當了鄉長又當了鄉黨委書記，就把李子林調進鄉里定了合同，成了鄉里合同工，專門讓子林寫各種材料，后來又幫他轉了干，硬是把子林變成了一個正式鄉干部，李子林感恩他的班主任孫子豪老師，現在是他的領導，除了用心工作感恩之外，時常把家里地里自產的土豆、玉米棒、毛豆、大豆、小米敬奉他的老師孫子豪，孫子豪也不推辭，照單全收，還經常和子林喝點小酒，攀談工作社會等等話題，未了還送子林兩瓶酒讓他給德貴拿回家，為此德貴很是得意，不過他心里明白，這是子林干出來的為人處事好人緣，也遇上明世理的好干部咧。

　　李子林25歲時，孫子豪書記又把他三妹孫金玲介紹給他，孫金玲也是一個直爽女子，體壯健美，心直嘴快，手腳勤快，干活利索，聽她哥孫子豪介紹了李子林人性和他家庭情況，第一眼相親就看上了李子林,財禮也不要就嫁過來了，一年后還生了個小子小虎，樂壞了全家老小，后來看家里的窮光景也沒個頭，李子林工資又不高，于是金玲直接找德貴要求分家，新碹了三間新窯另出五畝責任田自個單挑立門戶，李子林平時在鄉里只有周六日回來，一看己成定局，也不想和金玲吵鬧就不好作聲了，倒是李德貴老倆口看的開，并不介意，說只要你們過好就好，日子總會好起來的。子林方才覺得有些寬慰，好在孫金玲是個粗人，心熱，有事沒事還經常過來看望他們老倆口幫助干些農活。

　　子林每次回來都要看望母親，比當閨女的還應時。他母親的精神氣色現在好了好多，她隱忍要強堅韌，恪守婦道，這個兒子最隨她的性子，如果不是這個乳腺惡疾困擾著她，現在她仍然相信自己有力氣還能幫襯支撐著這個家，供兒子們念書，給兒子們成家娶媳婦，看病花了二萬多像座山橫在面前，僅靠田地里的收入，也要個十年八年還的。為此她干著急沒辦法，又怕把老漢李德貴身體壓垮了，孩子們成家的能力不夠，沒成家的窩在家里沒談頭，何時是個頭？出路在那里？這樣的問題折磨著子林母親的心志和精神，病不見好轉，只是用藥維持著。

　　土窯外土院子里子平正趕著毛驢車從村外的干土場拉干黃土墊豬圈。他的臉和肩膀露著的部位被太陽曬的黑紅，還爆著皮。這個倔犟且暴又有些悍的后生，不吭聲的盡力蠻力干著田地里和家里的重活。他從不和家人探討各種問題，包括他的哥哥們和姐姐，內心想什么看不出來，也看不到他流淚。身上的背心褲子爛了他也不在乎，本來十八九的后生也到了在乎儀表時候，李德貴老罵他帶愣的了，細心的娘卻心里流淚，她知道這個兒子的內心的無奈和困苦，她怎么也不想讓子平這樣一輩子當農民下去---。

　　“子林，你看子平咋辦呀，回來一年呀，這樣下去也不像個生活，村里人都笑話呢，我們也抬不起頭，大小子扛門子進扛門子進，沒個甚的談頭呀，你想想辦法吧，家里也沒個指望的人，親戚們嫌咱家窮事多，不愿意沾掛咱們，現在只能靠咱們自己了，書念不成了，就找點門路出去讓他打工吧，呆在家里總不是個事，家里你爹身體還行，俄身體養著吧，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你也有了自個的家庭，按說娘不想給你老添堵添亂分心，可實在是沒辦法了。”娘一邊咳嗽說一邊哭訴起來。

　　“好好好，娘，我這些日子一直就托著人給子平找活，讓子平出去闖闖也對，但也得讓靠實人帶著他，咱們也放心些。”子林急忙給娘搗著背，一邊寬慰她，他說話總是考慮帶周全，所以他的話娘老子愛聽別人也愛聽。

　　娘倆說了好一會兒心里話，子林從包里掏出兩個印著“優秀黨員”的白背心讓娘給德貴和子平穿，便起身回到自己的家。

　　“唉”身后母親的哀嘆如針一樣的刺痛著他的心。

　　刀具廠是一家縣辦國營單位，屬規模中小型企業，有三十多年的歷史，廠子只有二百多號人，還有個廠辦小學，現在是學校產權歸廠子所有，學校的任課老師是由縣里派遣，負責廠里片區內的職工子弟學生生源。共有8個車間，主要生產各種文件柜、檔案柜、農機具、刀具等，前身是家兵工廠，后來劃給了縣里地方經營管理，市場相對穩定，效益還行，工資能正常發放。

　　子安把行李鋪好，安頓好吃住后，便跟著趙師傅和工友們開始干活學藝，由于他有一定的專業基礎知識，頭腦聰明，學徒快，干活出手利索，電腦制圖、電噴、電鍍工藝干活細致用心，趙師傅很喜歡他，尤其他很敬重各位同事，知大識小有禮數，空閑時主動給師傅和工友們倒水沏茶，跑前跑后，一看就是個拿心用心的好后生，車間的工人師傅們也喜歡這個后生，車間里的女人們還琢磨著給他說個好閨女處對象，子安拋開紛亂雜念，強忍安心在廠里工作，心想著怎么也得在工作開局混了個好人緣，尤其是在宿舍里主動打水掃地擦衣柜抹桌子，同宿舍的工友們也稱贊他的勤快，上上下下關系處理的很融洽，他們喝酒時老喊上子安一道去。

　　第一個月開工資，子安激動流淚了，這是他第一次掙錢開始自己養活自己，盡管只有268元，可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多的現錢，他仔細地安排這個月的工資，先給趙師傅買條煙，又請全宿舍的人喝頓小酒，留下點生活費，在矮哥們石磊的陪同下，到地攤給娘老子、子平、哥嫂和侄子買點便宜衣物，然后跑到車站讓村里人把150元錢和采辦的衣物等東西捎回去，捎話給老家里大人說他這里都好，讓家里人放心，并說他曾借過三大爺一百元錢讓家里人給他還上，并說他寫了信托在外地打工的同學們給子平找點活兒干，這樣一來，他沒舍得給自己換裝，所剩凈光，但師傅和工友們都夸他孝敬，他的好人緣和孝順的好形象逐漸在工友們中樹立起來。

　　從子安到工廠的第一天起，工廠里的每一個景象都讓他感到一種平淡，這里不同于農村和學校，也許是因為他一直在農村里長大生活的原因，無法去體會真正生活的意境；曾經也抱怨過自己的生活，抱怨老天的不公平，但看到工廠里面的這一切，勸慰自己不要安于現狀，也不能一味的激進，只要心境平靜就好，在那里也要樂于去體會生活的甜和苦。

　　工廠的生活早晨8點上班，晚上6點下班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很平實，也很踏實。大家都守著不高的工資，滿足于現在的生活狀態。這樣的心境很難得，懂得堅持，工廠里彌漫著機油的味道，濃烈刺鼻，機器笨拙，機器上到處都是油污，車間墻上的色彩是調和不出來的，暗淡無光。即使這樣的地方，偶爾也有溫柔的一面，陽光照進午后的廠房里，一片寂靜，溫馨的感覺如同在母親的懷里。這樣的感覺轉瞬即逝，工人們很少去體會，他們的工作很忙，沒有那種閑心，機器隆隆聲，咄鼻的粉塵味，讓工人們的耳朵變的不再靈敏，甚至是有些遲鈍，呆的時候長了能感覺到嗓子無力努力的發出聲音，卻被嘈雜的機械聲淹沒。

　　工人師父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環境，他們可以安然的吸著煙，曬曬太陽，每次從工廠車間出來，就看見墻角下一群有煙癮的人蹲著、站著、斜靠著在那盡情的享受著手上的點燃的香煙，為什么他們對煙有那么大的癮，他無法理解，唯一能感覺到的是這也許是他們在這里最舒適、最自我的時間。每月安心的領不多的薪水，似乎這樣日子知足的，他們的臉上寫出了富足。在這樣一個工作環境里，有一些人在平靜的過著這樣的日子，也有一些人在享受著這樣的日子，還有一些人在抱怨這樣的日子卻離不開這樣的環境，這就是生活，這與農村田地的生活不一樣，與校園自由而輕松的生活也不一樣，但這才是真正的工作，也是一種生活，慢慢地經歷了，成熟了，平靜了，安靜了，妥協了，開始生活加工作周而復始了。

　　在工廠里這樣的生活狀態最容易讓人日漸消沉，盡管相對安安穩穩，雖然平平淡淡傳倒也是實實在在的日子，但總覺得精神上缺少點什么，怎么應該找到要發展的方向，努力得到實現自我的價值，不甘于現狀的內心的掙扎仍將繼續，子安心里在悄悄吶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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