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凱淳按我想要的浪漫唯美，親力親為地準備著婚禮。每個女孩都會對自己的婚禮充滿幻想，我希望的婚禮純潔晶瑩、溫暖喜悅，我希望我挽著的人可以托付一生，我希望我的婚禮盛大隆重，讓我任性感動，讓我好好地跟過去的我的每一個情節、每一次留戀一一告別。

　　婚禮越近越忐忑，不知是激動，還是未知，整晚整晚睡不著覺。結婚前一晚，我站在陽臺看北京的夜晚，燈火通明，車水馬龍，好像每分每秒都在變化，卻又像從來都沒有于變過。就像人的一生，好像從沒往前走，卻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下一個路口。

　　于躍躍突然發來短信：“胡雨，對于每個人來說，最好的婚姻都只有一次。我不希望你為此后悔。”

　　“后悔什么？”

　　“你明明愛的是陸青澤，你為他花掉兩年青春。”

　　“這正好說明我可以不愛他了。”

　　“愛情不是你說了不愛就不愛。”

　　“那你說我該怎么辦？”

　　“你為什么突然就不愛了呢？”

　　“因為陸青澤已經結婚了。”

　　打下“結婚了”這三個字，我的心里突然舒暢了很多。我關掉手機，趴在床上漸漸進入夢鄉。

　　等我醒來，秦凱淳派來接我的人已經等了好一陣。

　　在婚禮禮堂后臺，化妝師為我仔細涂抹上妝，盤云鬢發髻，戴潔白頭紗，手腕脖頸被鉆戒、祖母綠手鐲、水晶項鏈點綴得珠光寶氣，等我換上婚紗，我看到鏡子的自己，是我從沒見過的自己，她精致、美艷、高貴，充滿現世皇家公主的氣息。

　　我知道這個夢是秦凱淳為我營造的，過了今天我就成了他的法律名義的妻子。

　　我應該高興才是，可我內心竟然有一絲莫名其妙的失落。

　　于躍躍還是來了，他到禮堂后臺來看我。等服裝師和化妝師離開房間，于躍躍說話了“胡雨，過了今天，你就真的成了別人的新娘，我祝福你。”

　　“帶酒沒？躍躍。”

　　沒想到她真的從包里取出一瓶香檳，她“嘭”得打開，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后遞給我，我咕嘟咕嘟像喝水一樣，抱住酒瓶不撒手。

　　“夠了，胡雨，你別喝了！”

　　我一把搡開她“你讓我喝。”

　　她還是搶過了瓶子。

　　“胡雨，這口我敬你”，她看著我“你是個勇敢的姑娘，你等了自己最愛的人那么久！”她又喝一口繼續說“這口我敬陸青澤，他媽的拋下你跟別的女人結婚，混蛋！”她沒有停“這口我敬我自己，看到你難過我比挨人兩刀還疼，可我有什么辦法！”我聽到她說話，心疼得像碎掉一樣。“最后這口，我敬青春，他媽的像狗血劇一樣的青春，胡雨，你給我聽好，從今天開始，我們的青春散場了，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她把酒瓶狠狠摔到地上，紅色的酒和碎裂的玻璃渣溢了一地，我蹲在墻角看到她，望著我流淚，然后轉身跑出去。

　　陸青澤，我們真的結束了。

　　我問你要過的婚紗。

　　我問你要過的答案。

　　我問你要過的時間。

　　現在我都不要了，我們真的結束了。

　　秦凱淳不知什么時候進來了，他沒有問我，只是靜靜地抱著我，問我“好些了嗎？”

　　我點點頭，感激地望著他。畢竟這是我們的婚禮現場，被我弄成這個模樣。

　　他拍拍我腦袋，“乖，放心吧。”

　　我靠在他胸膛，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趕快完成這場儀式，然后回家。

　　鋼琴曲緩緩響起，主持人已經宣布婚禮開始“有請我們美麗的新娘胡雨小姐，我們帥氣的新郎秦凱淳先生登場！”

　　燈光變暗，一束光從高處打向我，腳下云蓬的裙擺、身邊潔白的鮮花都讓我以為自己走在一片雪白的海上，飄搖而美妙，是我從未感受過的樣子。臺下掌聲如潮水涌過來，我站定后看到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歡欣的笑容，他們對我們的婚姻有著看花一樣的美好的祝福和期待感。

　　“請問新郎秦凱淳先生，你愿意娶胡雨小姐為妻嗎？從今天開始相互擁有、相互扶持，無論貧賤還是富貴，疾病還是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不離不棄。”

　　秦凱淳看著我，眼神堅定“我愿意！”

　　“新娘胡雨小姐，你愿意嫁秦凱淳先生為妻嗎？從今天開始相互擁有、相互扶持，無論貧賤還是富貴，疾病還是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不離不棄。”

　　我看著秦凱淳，突然流淚，哽咽著說不出話，秦凱淳攥緊我手，安慰我。

　　“我——”

　　“等等！”

　　婚禮突然被這一聲打斷，我回頭，看到臺下站著的陸青澤，他仍然帶著墨鏡，穿一身風衣站在賓客場中間，像一個孤獨的戰士。

　　他大聲喊：“胡雨，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想往前走一步，又迅速被秦凱淳拉回，“陸青澤，你在這里干什么！你給我出去！”他慌亂地喊著。

　　“秦凱淳，你應該很明白我為什么會出現！”

　　我疑惑地望著秦凱淳，在場的每個人臉上都布滿疑團。

　　“你什么意思？”秦凱淳回應著。

　　“不要再報復了，停止吧！”

　　“來人！把這個胡說八道的家伙趕出去！”

　　“不！讓他說完！”我突然很勇敢地大喊出來。

　　陸青澤往前走了幾步，正對著我，“小雨，兩年前我得了腦癌，我不想連累你，我自私地丟下你，跟父母去美國治療。一年前，我的病得到醫治，但是我的眼睛可能永遠看不到了，我仍然不想連累你，受父母之命，我娶了父親生意合作伙伴的女兒，她叫沈嘉欣。”

　　“你不要說了，我不想聽！”我捂著耳朵。

　　“請你讓我說完，我以為我可以茍且過完剩下的日子，可是這兩年里我一點都不開心，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比起現在還可以活著，我寧愿當初告訴你我愛你，我寧愿當初讓你看著我死去，也不想像現在這樣看著你離開我、忘掉我，嫁給別的男人。”

　　“青澤，你不要說了……”

　　“小雨，我回國第二天去蘇州看阿姆了，我后來才知道，那個從我面前跑出門去的人就是你，可是我卻沒有拉住你。小雨，我錯過你這么多次，唯獨這次我再也不想錯過你。”

　　“回國第三天，嘉欣提出離婚，這是我們在國外商量好的決定，和她去看阿姆，是她陪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我很感激她，但那不是愛。我唯一愛過的人就是你，胡雨。”

　　“請你原諒我做的所有錯的、荒唐的事，請你原諒我，我不該離開你，不該放你走，現在我回來了，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能不能念在那些年我們一起經歷過的……”

　　他說的每一個字我都在認真地聽，他語氣的顫抖、呼吸、哽咽我都能聽得到，眼淚流了一臉，可我說不出一句話。

　　“陸青澤，你走吧！胡雨是不會跟你走的！”

　　“小雨，求求你，求求你跟我走……”于躍躍和孟浩也站出來，走到陸青澤旁邊，他們望著我。我想起六年前我們認識的時候，四年前我們一起畢業的樣子，兩年前我們一起寫下的誓言，可是現在，他們站在一邊，而我站在另一邊，我挪不動雙腳，我無法向他們走去。

　　我哭倒在臺中間，那束打在我身上的光也漸漸熄滅。

　　“你有什么資格說愛她！她被人陷害辭職的時候你在哪！她一個人在上海無依無靠的時候，你在哪！她生病的時候，你在哪！她母親住院的時候，你在哪！她被大雨堵在山里的時候，你又在哪里！你跟別的女人結婚，現在離婚了，你還以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嗎！”

　　我在模糊的淚光中看到陸青澤身體晃動了一下，被孟浩扶住。

　　“秦凱淳！你說這些不就是想掩飾自己的陰謀嗎？你該結束這場游戲了，你到底要騙她到什么時候？”陸青澤突然說。

　　“你不要血口噴人？！我愛胡雨，我沒有騙他！”秦凱淳突然像被人抓到軟肋一樣，像氣球被扎了一針。

　　“是，八年前是我告了你，害的老七頂替你去坐牢。但那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你不盯上弘宇，我不會告你，我不想跟你們有任何瓜葛。可是你偏盯著弘宇不放，要拉他下水！你為了報復我，接近胡雨，現在我眼睛失明了，這算是上天給我的報應。你也該放手了吧！”

　　“我承認接近胡雨，是想報復你。我去獄里看老七，他被折磨得沒一點人樣，我暗自發誓，不報此愁枉為人！是的，是我跟蹤胡雨，找機會下手，我錄用他，靠近他，起初不過是想利用她來報仇！可是后來我發現我愛上她，我還沒來得及戰斗，就已經輸了，可是我輸給的是她，不是你，陸青澤！你有什么資格說愛她，你兩年前不告而別丟下胡雨的時候，你一年前跟沈嘉欣在國外結婚的時候，你想過胡雨沒有，你有一絲一毫為胡雨著想嗎，這時候才來說愛，簡直是懦夫！孬種！”

　　我不想聽，我一個字也不想聽了。我猛得起身，拎起裙擺，大步跑下臺，我跑過陸青澤，可是他看不到我，他伸出的手停在空氣中。我跑過所有人，我聽到呼呼的風聲，汽車鳴笛，行人讓道，光影錯亂，街道向后，我只想趕快逃離這里。

　　是所有的恨都建立在愛的名義下，還是所有愛都建立恨的基礎上？我已經累到不能分清。我又開始做夢，做連綿不斷的夢。夢里我又回到十八歲那個夏天，穿白襯衫，扎馬尾辮，懷里抱著書本，走過校園首位連接的梧桐光影，一直走，一直走……我不想長大，就在夢里這樣走著吧，永遠也不用管現實風雨的打擊。我以為我很堅強，其實我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受到委屈和驚嚇，我都會逃跑，像只受傷的小老鼠一樣，找個安全的洞穴多起來。

　　可是一定有誰會為小老鼠看洞口，守著她，那個人就是我媽。我媽守了我一整夜，清早醒來，我看到她滿是血絲的眼睛，我抱著她說我想離開北京了。我媽說，這么多年，她也累了，早就想回老家看看。

　　第二天我們收拾打包好行李，叫車送我們離開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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