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迎檢之后
那一覺我睡得太久了,做了很長很長紛繁復雜的夢。好多夢境跟現實一樣,我跟南喬分手那個下午殘陽如血,陸青澤將我從眾人面前抱走,他守在車外等我哭夠,清鑒的夜晚沉靜如湖,滂沱大雨從天而降,把我一個人澆得濕透,溫暖熱烈的目光和懷抱,在緩慢上山的路途中,我把一生最美好的愿望都許給他了……
等我醒來,已經下午五點多。
我問我媽,為什么沒有叫醒我。
我媽說,“你睡得那么死,我就差拿個喇叭喊你。”
“糟糕,沒上班,也沒請假。”我揉揉腦袋,想不起昨晚發生了什么。我想給秦凱淳打個電話,想到馬上下班,干脆等下班之后再打,免得這個點還被叫去加班。
好不容易等到六點,打去電話,沒人接聽。再打,還是沒人接聽。不至于吧,就算曠工一天,也不至于遭此冷落吧。
再打,都沒人接聽。
怎么辦,計上心來。
這個點秦凱淳應該快回家了。反正他住的地方離我家不遠,我收拾收拾去他家小區樓下候著吧,也顯得我有誠意。
走在路上,才發現夏天已經走遠。才六點多,天色已經慢慢變暗,高大濃密的香樟樹首尾相應,擋住光線,籠得四周一片森然,頓時有種暮色蒼涼的感覺。原來夏天就像一只脫籠的兔子,突然跑來,又瞬間離開,晃個神,打個盹,就不見了。
在小區門口的假山水池邊,蕩秋千,慢慢蕩,慢慢回想一些事,聽著空氣中緩緩飄來的音樂,看著夜的鋪蓋一點點覆蓋過來,最后的天光消失不見,而華燈初上,一片璀璨的絢爛。
我像個沒見過光的人,沉醉在耀眼的輝煌里忘記了時間。
七點半,秦凱淳沒回來。
八點,還沒回。
我從走神中清醒過來,開始懷疑我這么等等得到他嗎。
電話依然打不通。
已經快十點,我起身要走。
正到小區門口,跟醉醺醺進來的秦凱淳撞了個滿懷。
我下意識一把扶住歪斜將倒的他。
他迷茫地望著我“怎么,怎么是你?”
“我來向你道歉的,今天曠了一天班。”
“沒,沒事兒,你喝多了。”
“你才喝多了呢。”
“怎么醉成這樣。”他靠著我,像我一松手就會滑落的毯子,我只好攙他上樓。
“住哪間?喂,你住哪兒?”
我好不容易從他呢呢囔囔的聲音里聽到幾個數字。
開門,費力把他扔到床上,我累的癱倒在地。環顧四周,墻上的相框滿是他四處旅游的照片。
巴黎、布拉格、特羅姆瑟、威尼斯、圣托里尼島。站在血紅的晚霞、燙金的楓葉林、古老的城堡、巴特式恢弘肅穆的建筑,比天空藍還徹底的海邊。我一張一張慢慢看過去,好像自己也飛到了那里。想象海水的腥氣、街道的靜謐、雕刻的精致、陽臺人家的藤蔓植物、露天的吉他咖啡吧,來來往往穿著隨意、笑容溢灑的人們。
聽到秦凱淳哼唧,我跑過去。他想卸掉領帶,把襯衣領拽歪,我只好幫忙。
不料,一把被秦凱淳拉住。
“喂!你干嘛?”我大叫一聲。
“胡雨,我……我……”
我使勁兒掙開他的手,去客廳接了一杯水,扶著秦凱淳慢慢喝掉,拿濕毛巾為他擦手擦臉。
等到一切收拾妥當,他睡著。我輕輕打開門,準備回家。
“胡雨,別走。”
我只好退回來,敢問這位兄臺您到底睡著沒有。
等我回到床邊,又聽到他沉沉的睡著的呼吸。
我剛起身,又聽到他嘀咕“胡雨,不要走。”
看在是BOSS的份上,我賣你個面子。
給我媽電話,說我在于躍躍這里,晚上就不回去了。
秦凱淳的房子有一面很大的玻璃墻,視野極好。我倒在躺椅上,捧一杯溫水,欣賞夜色中的北京城。北京城的夜晚真的好美,燈光從遠處延伸而來,像一條溫潤無聲的河流,不像上海那么喧嘩,也不像西安那么厚重,叫人覺得天長地久,可以安歇。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城市對于我來說意味著什么,但無疑我一天比一天得愛上這個城市。我的家、媽媽、于躍躍、畢周周、陸青澤、南喬、秦凱淳都在這個城市里,他們構成了我生活的全部,真不敢想如果有一天我離開這里,我的生活該陷入多么殘酷的荒蕪。
可是轉念一想,我怎么會離開這里呢,我有什么必要離開這里呢。不要胡思亂想了。
打開CD機,是陳奕迅的《垃圾》。
如果我是半張廢紙
讓我化蝶
如果我是個空罐子
為你鐵了心
被你遺棄
任我盛放
留我做個垃圾
長留戀于你家
從沉溺中結疤再發芽
……
被世界遺棄不可怕
喜歡你有時還可怕
……
簡單而緩慢的吉他單弦伴奏和陳奕迅滄桑悠遠的聲音,讓夜晚變得格外安靜和柔情。
只是不懂秦凱淳這樣的人為什么會聽如此傷感的歌,這歌跟他有半毛錢關系嗎。
到最后,我慢慢睡著那一秒,我想起陸青澤,他跟畢周周好了吧,他們在哪里呢,他會不會有一秒時間想起我。
可是,他為什么要想起我呢。
在他心里,我算什么人呢。
說好要忘掉的。
我蜷在沙發上睡著。
CD機還在轉動。
模糊聽到秦凱淳均呼吸的簌簌聲。
太陽曬到眼睛,我睜開眼,天哪!
我什么時候睡到床上!
而且我的對面,離我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是秦凱淳的臉!
我一個驚嚇,猛地坐起。
“秦凱淳?!”
秦凱淳被我驚醒,揉搓著沒睡醒的眼睛。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怎么在這兒?”
“你送我回家的。”
“我問你我怎么在這?!”
“你什么怎么在這?”
“我是說我怎么在你床上?”
“哦,我起床喝水,看你蜷在沙發,就順便扛到床上。”
“扛?”
“抱?”
“你說什么?”
“我什么都沒說。”
“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那么沉。”
“可是,你沒有經過我的允許!”
“允許什么,我又沒碰你,你,你不會是想多了吧。”秦凱淳一副賊笑。
“你可真會開玩笑。
“我就是好心挪了你地兒,你問了這么多。”
“又是挪?!”
“好了,口誤口誤。”
“你挪我也不能不告訴我。”
“拜托,我又沒有做錯。”
“反正你必須道歉。”
“為什么要道歉。”
“我就愛睡沙發,你憑什么不經過我同意。”
“好好,那我現在再把你扛沙發去成不?”
秦凱淳起身,繞到我床邊,向我伸開手。
“喂,喂,我說著玩的。”
我一邊躲,一邊隨手抄起枕頭砸過去。
秦凱淳躲飛物,腳下沒站穩,栽倒在床上。
而他臉底下那張臉,是我。臉跟臉不到一公分的距離。我第一次這么近得看到他的睫毛、鼻梁和嘴唇。
臥室的掛鐘整點報時“咔擦”一聲,讓我回過神來,大喊一聲“起開”,面露慍色。
“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回你該道歉了吧。”
秦凱淳一臉無辜立在床前。
“好啦,好啦,我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在你受凍的時候給你一點被子,我應該讓你感冒病重不能上班不要賺錢。”
秦凱淳這么一說,我突然又覺得好笑,但還是強忍住。
“不要生氣啦。”
“我得去上班了。”
“今天不是周末嗎?”
我突然反應過來。
“那我得回家了。”
“你確定這么早回去,阿姨不會覺得奇怪。”
“那我,我出去走走。”
“順便買早點啊。”
“無恥。”
“你可以選擇不出去啊。”
真是進退兩難。
“好啦,別生氣啦,我誠懇地向你道歉,并奉上紅包。”
“什么紅包?”
“昨天公司迎檢通過,大家都有紅包。”
“昨天?!天哪,我竟然把這么重要的事兒忘了。”
“看你多失職,我作為當家的都沒責怪你。”
“可是,為什么我記得我跟你在一起的,你去了公司,我沒去?”
“你醉成那樣,影響公司形象,當然只能放在家里了。”
“哼。檢查還順利吧?”
“沒什么問題,就是晚上聚餐喝多了。”
“那就扯平了,我昨晚照顧你就算加班吧。”
“不服你都不行。”
“那紅包拿來啊。”
“在財務部,星期一去領吧,你比別人多。”
“為什么?”
“本月優秀獎給你了。”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有眼色的人啊,姑且原諒你一回。”
“您真是大人大量。”
秦凱淳光腳下地,去廚房準備早飯。我在他房間隨意翻看。
看他從世界某個遙遠的角落帶回的明信片和照片,那些光線艷麗的晨光,陳舊冷清的暮色,人物站在建筑遠處,看不清臉,但感覺到風穿透發梢、大衣角翻飛到鏡頭前。抓拍的夕陽逆光,屋角雕刻工筆延宕,花壇一束細瘦芳香。他對細節的表現,讓我想起一個人,他也拍精致的照片,他也有一處柔軟的內心,他為我記錄下很多瞬間,讓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好看。他讓我愛上他,讓我覺得可以等他向我表達,但我到最后還是沒有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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