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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二零零三年 11


  2oo3年的這個初夏,在廣州,我完成了“夢幻者”的一系列公益活動。﹏﹍吧  w·w-w-.`網站一直在滾動播出醫療前線醫務工作者救治saRs患者的故事,同時募集自愿者參與救援行動。

  兩個月后,當我再次回到深圳西鄉,又是薄暮時分。

  我是坐大巴抵達的。下車以后,我恍惚得厲害,搞不清是在地球的哪邊。在回到鹽田村的那兩間出租屋之前,我先去了酒吧。這個時間,大約就是酒吧開張的時候。一想到將和小白重逢,我的喉嚨就哽住了,心怦怦跳。

  我站在一條河涌邊上,讓干燥的熱風吹一陣,抬起手臂,拉起衣領,仔細嗅,看還有沒有大巴車廂里的氣息——那是一種混合了汗臭、煙味、人造革和金屬氣味,以及從不清洗的空調管道的塵埃和蟑螂的氣味。這種種氣味混合在一起,濃烈而渾濁,在兩個多小時時間里,滲透了我的衣衫和絲。

  我在晚風中拍打自己,深深地呼吸。空氣并不干凈,金屬粉塵和熱橡膠的氣息攪和在風中,如此熟悉。我只對西天如沙如霧的暮色凝視了兩分鐘,急切地要見到小白。每個地方都只是一個地方,但有了愛人,它就格外不同,就是你愿意依靠的夢鄉。

  暮色中黯然空寂的街道給我帶來錯覺。

  我反復將整條街巡視了兩遍,也沒看到“金腰帶”。我大致確定了酒吧的位置——沒有燈火霓虹,酒吧關門了。一只骯臟的土狗坐立在臺階上,目光像人一樣瞥我。

  我不理它。

  我想看看大門或圍墻上有沒有什么新出的告示之類。只看到一只破爛低垂的燈籠,大概還是開業的時候掛上去的,才幾個月,就稀爛了。_8﹍﹍﹏w=w-w=.

  渾身裹著灰塵的土狗的目光里,充滿了對我的同情,仿佛它已經接待了不止一個前來拜訪的失意人。

  我在臺階上坐下來,抱住頭,閉上眼睛。

  我回憶成都的那間星星酒吧。同樣的事件重演了,我還想證實這個黃昏并非那個黃昏!

  在那之前,小白還沒有出現,進入我的幻境的,是劉蕎粑。他衣服上的流蘇,像是從他身體里長出來的。對,就是那樣。

  小白是在這里出現的,在雞尾酒一樣迷人的燈光里,穿白色西服的主持人說:“有請——歐陽璞先生!”

  主持人的聲音非常夸張,是快播廣告的人肉播報機的那種聲音,人們常在一些格斗表演和馬戲表演場上聽到這種吆喝——音量攢在喉嚨里,迅提高、疲沓地跌落,最后一個吐字一定要用半開口圓音,并帶一個“唉”,“歐陽璞先生”就變成了“歐陽璞先噻唉”!

  我抬起頭,睜開眼,天已經黑了。這增加了我擺脫幻境的難度。

  偶爾有一兩個人從我跟前走過,沒注意到我。

  我也看不清他們衣著的細節,他們的臉上戴著口罩,像淺藍的螢火。一片,兩片,三片,淺藍的螢火飄過。遠處還有一些螢火,在別的路口閃爍。

  我走進一家桂林風味小餐館,醋的氣味,幾乎可以平息我喉嚨里一陣陣上涌的胃液。

  “老板娘,要一碗酸辣粉,小的。8  w=w·w.”

  表情麻木的外地女人不吭聲,取小碗,用透明塑料袋蒙上,從熱水桶里撈出米粉,倒碗里。

  “老板娘,麻煩你,多放點姜蔥蒜,多放醋,有香菜沒有?有就多放點,加錢給你。”

  “香菜很貴,哪有多的給你!”

  外地女人嘀咕著,在米粉面上撒上調料,澆上辣椒油,端給我。我看見她扣在碗沿的拇指,有一半浸進浮著紅色油珠的湯里,扇型的長指甲里藏污納垢。

  我蹲在地上嘔吐起來。

  “哎呀哎呀,你怎么吐在我地上!”

  外地女人憤怒地沖我吼叫。她的叫聲將她男人從廚房里引了出來。男人冷靜地說:“叫她賠錢!”說完旋身回去。

  “賠錢賠錢!”女人說!

  我努力站起來,坐回條凳上,從手袋里拿錢包。

  “快點快點!”女人站到我跟前。她扭頭去問她男人:“收她多少?”

  “3o、5o不算多,看她態度!”男人的聲音從廚房里傳來。

  “賠一百!”女人對我下令。

  “這么多?”我看看自己嘔吐在地上的一小灘液體,用紙巾就可以處理了……

  “你這樣說態度就不好了,就不止一百了。”女人威脅道。

  “誰態度不好了!”

  我眼前一黑,抬起頭來,一個戴藍口罩的黑瘦男人站在女人旁邊。

  “啊,黃村長,你坐你坐!”女人改口說廣東話,帶著外地口音,將腰哈下去,再抬起來,朝里喊:“老公,黃村長來了哦,趕快把二鍋頭,不,勁酒,黃村長的勁酒,拿出來,再炸一碟花生!”

  黃村長的嘴在口罩后面咕咕噥噥地罵:“丟你老母,哪個敢吃你的東西?叫你家走,還不走?明天上面來檢查,外地的通通要隔離!”

  廚房里的男人迎出來:“村長,你看,我們的房租一交交了半年,房東又不退……”

  “我不管。再不走,明天全部當**送去醫院隔離!”

  原來這就是村長,也是我的房東。

  走過一片棚屋區,就看見遠處安靜的工廠燈光,照著我們的小院子。我拉開柵欄,走上臺階。之前養的那些綠蘿,因為缺少水分,已經全部干枯了,剩下空空的花盆。

  “小白——”

  我開燈,立刻看見空曠的房間,影影綽綽的家具什物。明明知道沒有人,我還是呼喚著,也許我的聲音可以將之前這個房間里的那些影像喚回來。

  “小白,我回來了!兩個月,我就離開了兩個月!我給你說過了,我是去工作,工作!”

  但房間里的記憶,仿佛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

  我用食指輕抹一下桌面,指肚上的塵埃約有一毫米厚。

  看來,在我離開以后,小白隨即就離開了。

  客廳物件整齊,家具安靜,昆德拉的《不朽》仍然是打開的,撲覆在矮沙扶手上,就像我聽到廚房的滾水聲而匆匆放下的。茶幾上的水晶煙灰缸蒙著一層灰,有磨砂玻璃的效果。還有幾張爵士薩克斯cd,是我從深圳的音像店里淘來的,它們無聲地待在原地,仿佛機器剛剛停止,音樂剛剛收回。

  我走到臥室前,腳步生怯。退回來,轉去廚房。

  燃氣灶上干凈的蒸鍋和炒鍋仍在,金屬的氣味和檸檬洗潔精的氣味停滯在空氣中。小飯桌上有兩只暗綠的皺巴巴的東西,是某次我去深圳大學時,在路邊芒果樹上摘回來的青芒果,兩顆青芒果曾經翠綠、硬實。我帶給小白時,他非常驚喜,說它們太漂亮了,應該放在金黃色的桌布上,然后把它們畫下來。我立刻想到,那襯布應該是一種暗金色。翠綠和暗金色,它們既對比又和諧,會有一種令人興奮的效果。我給小白說了,他說,對,對,如果光線弱,就是金黃色,如果光線強,那么暗金色更好……

  我訝異于我和小白對色彩及其存在的感受高度一致。如果有幻境,我們一定能夠共存。

  后來,我去了廣州,去海印橋的紡織品配料市場,找暗金色的桌布。陽光耀眼,榕樹下懸浮著團團塵霧。我看見各種材質的金色、暗金色、金黃色,堆積在店鋪檔口,腐朽而光亮。它們和我的幻境之間的距離是滾滾紅塵的距離,我非常失望。

  我鋪開隨身帶的絲巾,將灰塵與我隔離,在小飯桌前坐下來,想聽聽,小白是否在這里留下聲音,給我。他的大茶杯在。景德鎮出產的雙層陶瓷杯,空空的,就像我剛倒掉了無味的剩茶葉。我的小支裝橄欖油在。每次洗涮之后,我滴在自己手背上,也要求小白伸手來……我還開玩笑說,允許他的樂器,也和我們一起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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