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長姐的心思
高婕為什么進京?
若有人拿這話問她,她不免要嗤笑一句:不進京,難道要她帶著弟弟在鄉下待一輩子?
過了孝期,她的親事再耽誤不得,弟弟也該正經讀書了,外祖父兩榜進士,學問自不必說,只是近年鬢角漸白,又添了些腰腿上的毛病,她就不好再給他老人家添麻煩。何況繼母當初那個樣子,弟弟又怎能不受牽累?背地里說三道四的也不是沒有,長輩們豁達慈愛,這幾年未曾刻薄過弟弟,也從不將這些事在她面前提起,她卻不能視之為理所當然。弟弟兩歲開始識字,便是她手把手教的,然而她終究也只是在家里讀過幾年書,識得幾個字,看過些雜書罷了,與正經讀書人學的又不一樣,能教給弟弟的便十分有限,眼看弟弟一天天大了,繼母又已經改嫁,她這個做姐姐的不為他打算,還有誰能想著他?
至于高家本家那邊,祖父和叔叔們見她父親沒了,將父親這些年送回家的銀子、置辦下的莊田都昧了去,卻將他們姐弟踢皮球似的東家推西家,西家推東家,累贅似的誰也不愿意收留。
她原也不曾指望那些人,只是沒想到會有人將事做絕,竟還想著將她的婚事和母親的嫁妝也算計去,幸而有外祖父和舅舅為她出頭,將她和弟弟一起接到了杜家。
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紀一大把了還要為她操心,舅舅和舅母是厚道人,亦不曾薄待過她,她卻不能不知好歹。舅舅這幾年賦閑在家,只有出賬沒有入項,婚喪嫁娶人情往來哪一樣不要銀子?何況舅舅還得復職,求官這事更是缺了銀子便不成的,她與外祖母商量了,便將母親的嫁妝田交給了舅母打理,只要她和弟弟住在杜家,地里的出息便抵作他們姐弟在杜家的花銷,母親的嫁妝本就是杜家給的,交給杜家打理,也堵了一些人的口舌。
外祖母平日里時常貼補她一些,加上她和弟弟的月例銀子,幾年下來也攢了七八百兩,她還有一筆父親留下的私房銀子,是未曾告訴人的,而這筆銀錢不到萬不得已也不能動,有了這些,精打細算些,日子倒還過得,將來無論是她出嫁還是弟弟求學乃至成親,不至于再向別人伸手。
舅舅這次能進京,是杜家的機會,也是她們姐弟倆的機會。
她已經十七了,再過兩年還不嫁人便是二十歲的老姑娘了,親事已容不得再拖延,算上說親備嫁,能在二十歲之前嫁出去,便算是順利的。在杜家的鄉下老家,家世相當的男女早早便定下親事,哪有到了她如今的年紀還沒定親沒嫁人的?多半連孩子都抱上了。偏她繼母不賢良,別說為她著想,平日不添亂就不錯了,父親去世之前,外祖母正四處尋覓為她擇婿,沒等定下人選,父親就沒了,從官宦千金到官宦遺孤,落差不可謂不大,又有三年守孝,婚事便耽誤了。
不過,如今頂頂重要的還是給弟弟請個好西席,或者進學堂也行,可惜杜家離京多年,原先的人脈關系大半都疏遠了,想找個好的只怕要費些事。
當然,若能說上一門好親事,不僅她自己受益,將來對弟弟也是個助力,只是以她如今的條件來看卻不是容易事。
進京的路上她琢磨了一路,卻沒想到會在杜家京城老宅意外見著唐曼春的乳母童嬤嬤,也沒想到幾年前還一起說笑的唐二姑娘說不見就不見了,好歹是公侯府第的小姐,高門大戶規矩森嚴,怎么竟遇上了那樣的事?
童嬤嬤走后,高婕心中郁郁,丫鬟勸了幾句,道,“倒不如先打聽打聽唐大姑娘那邊,姑娘何不請舅太太派人送個帖子去?也好讓唐大姑娘知道咱們來京城了。”
高婕這些年一直和唐曼寧保持著信件往來,只是唐曼寧這親事來得突然,被賜婚的消息還沒寫信知會高婕,高婕便已經帶著弟弟跟著杜家進京,而杜家這邊,因朝廷給的赴任期限短,一家人走得很是匆忙,也沒來得及發信告訴唐曼寧。
“帖子自然是要送的,只是……”高婕略顯遲疑,當初她與唐曼寧交好,本也有著兩人父親官位相當互惠互利的緣故,如今卻不一樣了——她倒不擔心唐曼寧會拒絕見她,這世上小人雖多,唐曼寧卻不是那樣的勢利眼,只是她的喜事近在眼前,唐家門第高,又是跟皇家結親,不知肯不肯叫她們見上一面。
“罷了,時辰不早了,先去給老太太請安。”
給外孫女那位要做王妃的閨中密友送帖子,杜老太太自然是贊成的,杜家已經離開京城太久了,要想在京城站穩腳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是這帖子該怎么送,卻是有講究的,祖孫兩個商量著定下賀禮,高婕依偎在杜家老太太身邊,“還是您想得周到——”
杜老太太手指往她額上一點,笑了一聲,“這點子小事就把你難住了?她家既有喜事,咱們派人去道喜,他們還好意思攔著不成?便是叫人揩去些好處,又值什么?能把事辦成了就行!
高婕聞言道,“我怎么能叫您和舅母為難?萬沒有為了別人就讓您不好做的道理!
杜老太太心疼外孫,聞言高興起來,笑呵呵的叫人去傳話,又拿出私房銀子讓管事去百味樓定兩桌上等席面,攬著孫女哄道,“既到了京城,就該換換口味,百味樓的鴨子做得好,味道地道,你小時候也吃過!
正說著,外頭有回事的來稟報,說有人遞了拜帖來,杜老太太讓高婕給她念念帖子,卻原來是杜老太爺的學生,如今在順天府任府丞,聽聞杜老太爺進京,先前因公事未及迎接,今日便備下禮來上門拜望。
俗話說人走茶涼,自從杜老太爺致仕,先前走得近的幾家漸漸淡了下來,杜家見慣了風雨,對此無甚意外,只是官場上師生之間卻沒那么容易撇清,每到年節,該有的問安和表禮未有哪個敢怠慢的,杜老太太雖久不問事,對此人也還有些印象,客既上門,萬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杜老太太放下帖子,又吩咐丫鬟,“去書房告訴一聲,有客來了。”又叫人引了客人去杜老太爺的書房。
高婕道,“是不是再加一桌席面?”
杜老太太略一猶豫,搖搖頭,“這人是你外祖的學生,以前最是個殷勤周到的,說不得來前就定下了席面,這么些年沒見,也不知怎么樣了,人變樣兒了沒有,今日匆忙,他不會在咱們家多待,真若是留下吃飯,到時候把兩桌席面勻過去一桌就是了。”
高婕聽話的點點頭,既然是外祖父的學生,一會兒多半還要過來給外祖母請安見禮,她便不好再多留,順著小門回了自己院子,一路上都在想著給唐曼寧的信應該怎么寫。
唐輜那一回和曼春提起她的親事,回來一仔細思量,便有些后悔,女兒年紀還小,說句天真無知也不為過,原本不必與她講太多,說多了,只怕她還要多想,真若遇見個合適的,定下就是,待她再大些,懂事了,自然明白為父的用意。
只是心里這樣想著,到底還是因著家事公務一起扯得他擠不出時間再去翰林胡同,怕女兒獨自住在外頭害怕,便三不五時的悄悄派人去給女兒送些東西。
曼春趕工趕了七八日,才將給姐姐的賀禮制好,外頭看著只是一件尋常的天下樂通袖錦襖,內層卻繡了十八對童子,童子各個姿態不同,玩耍的,執筆的,騎馬的,對弈的,寓意皆是極好的。
既做好了,姐姐的喜事也近了。
唐輜派了個婆子去給唐曼寧送了些小玩意兒,有象牙的棋子兒,竹根雕的筆筒,幾件外頭繡坊里尋來的精致小件,曼春的衣裳就夾在其中,又叫婆子遞話給她,叫她一定把那件通袖襖收好了,唐曼寧拿到這件衣裳,起初不解其意,待到看清衣裳里頭的針腳,便明白了,她捧著衣裳里外細細的看了幾遍,忽然掉下淚來。
服侍她的人不知何故,面面相覷,為首的女官見那件衣裳雖非宮樣兒,繡紋卻別致得很,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出,顯見得不是尋常繡娘所制,上前道,“眼看就是大喜的日子了,府里外頭都為貴人賀喜,為貴人高興呢,才兒太太那里送了點心來,說是貴人一向愛用的。”
唐曼寧點點頭,沒說什么,待洗了臉重新上了妝,她道,“把前幾日賞下扇子拿來我看看!
玉珠屈身應了一聲,去書房抱了個盒子出來,唐曼寧挑了把玳瑁柄的團扇,在扇柄上綴了枚羊脂玉的如意扣,又叫玉珠服侍研墨,于扇面上寫了兩行字,取了自己的私印蓋上章,裝在盒子里交與玉珠,“給老爺送去,就說我也一切安好,知道她好,便好了。”
剛才那位開口勸解的女官悄悄給云珠使了個眼色,云珠只管裝作看不見,唐曼寧亦無意多說——妹妹的事本來也說不得,既然這幾位女官以后要跟了她進王府,她便不想從此時就被這些女官轄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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