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番外之陳姨娘(修改)
1.
小丫鬟困倦的靠在門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錦兒!錦兒——!”
小丫鬟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嚇得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她慌慌張張站直了左右看看,見門外樹下躲著個桃紅色的身影,揉揉眼睛,仔細(xì)瞧了瞧,不由松了口氣,“陳姨娘,是你啊……”
陳姨娘臉上堆起了笑,朝錦兒招招手,“你過來,過來——”
錦兒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老太太她們不在。”
陳姨娘小心地往門里瞧了兩眼,“真不在啊?”
“不在。”
“周嬤嬤呢?”
“也不在。”小丫鬟有些心不在焉。
陳姨娘見她這般怠慢的樣子,心里有些惱怒,但又不敢真得罪這個守門的小丫鬟,強笑道,“你這是怎么了,這么困?來,我這兒有梅子干,你嘗嘗,醒醒盹兒。”
哪知那小丫鬟卻不領(lǐng)情,一把推開了,“姨娘留著自個兒吃吧。”
陳姨娘訕訕的把梅子干塞回荷包,“周嬤嬤去哪兒了你可知道?”
“不知道。”小丫鬟看著自己腰上的荷包,愛理不理的。
陳姨娘皺了皺眉,終于還是從袖子里摸了一把錢塞到小丫鬟錦兒的手里,“這幾個錢你拿去買糖吃。”
小丫鬟抬起眼皮掃了她一眼,嘴角露出幾分笑意,“周嬤嬤她們昨兒夜里打牌,都睡得晚,這會兒正在后頭補覺呢。”
陳姨娘咬了咬牙,又摸了幾個錢出來,“有勞妹妹幫我通稟一聲?”
那小丫鬟仍是不動,陳姨娘狠狠心,又摸了一把錢出來,“辛苦妹妹了。”
小丫鬟眉梢一挑,“等著——”轉(zhuǎn)身進(jìn)去了。
陳姨娘暗暗咬了咬牙,這要是從前,這小蹄子哪敢這樣待她?
她原先在這院子里伺候的時候,可是老太太身邊的二等丫鬟呢,這些小丫頭哪個不是姐姐、姐姐的喊著?
如今倒要看她們的臉色了!
過了約有一炷香的工夫,錦兒袖著手回來了,“周嬤嬤累得很,起不來,陳姨娘過會兒回頭再來吧。”
過會兒再來?那她的錢不就白花了?陳姨娘心里著急火燎的,拉著錦兒的手,賠笑道,“好錦兒,你看我過來一趟也不容易,勞你再走一趟?”
錦兒小嘴一努,“我可不敢,惹了周嬤嬤,挨罵的還是我!”
陳姨娘心里著急啊,她要不是有急事,也不至于這個時候過來,眼珠兒一轉(zhuǎn),她從頭發(fā)里抽出一根銀包金的簪子塞進(jìn)錦兒手里,“好錦兒,再替姐姐跑一趟,姐姐求你了,明兒姐姐叫人去買和記的果子給你,”
周嬤嬤出來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好看,那小丫鬟跟在身后陪著不是,瞧見門口等著的陳姨娘,抬手一指,“嬤嬤,翠碧姐姐在那兒呢。”
周嬤嬤掃了她一眼,冷聲道,“守你的門去。”
錦兒瑟縮了一下,“是……”
周嬤嬤來到門口,“什么事兒啊?”
陳姨娘忙福身行禮,“干娘——”
“別,別叫我干娘,如今你可是大老爺屋里的人了,叫我起來我就得起來呀。”周嬤嬤挑挑指甲,眼角余光瞥了陳姨娘一眼。
陳姨娘忙道,“干娘就別笑話我了,我是什么人?實在是有急事問嬤嬤,求嬤嬤給指點指點。”說著,就將手腕上一個沉甸甸的銀鐲子擼了下來,塞到周嬤嬤手里。
周嬤嬤掂量了掂量,看上去有些不滿意。
陳姨娘忙道,“今兒出來的匆忙,沒來得及準(zhǔn)備,我那兒還有個金的,回頭孝敬嬤嬤。”
周嬤嬤這才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說吧,什么事兒啊?”
陳姨娘左右看看,似乎是怕被人瞧見,周嬤嬤見她這樣,很是鄙薄的冷笑一聲。
陳姨娘問,“嬤嬤,我們老爺是不是要回來了?”
“你們老爺?”
“呃……是——大老爺。”
周嬤嬤沒有立即回答,知道陳姨娘開始有些坐立不安,她才淡淡應(yīng)了一聲,“是啊,是要回來了。”
陳姨娘低頭啜泣兩聲,“嬤嬤,你不知道我過得有多苦……”
“大老爺要回來了,你還苦什么?”
陳姨娘擦擦眼淚,“您不知道,那邊兒還有兩個呢,聽說都懷上了,如今就差我了……嬤嬤,我長得也不算丑,怎么大老爺就比喜歡我呢?每次提起老太太,他都不高興……”
周嬤嬤眉頭一皺,“提起老太太,大老爺不高興?”
“是啊,”陳姨娘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嬤嬤的臉色,“只要提起京城,就不高興呢,我原先還想著,我畢竟是服侍過老太太的,怎么也能有幾分臉面,誰知道大老爺根本不在乎呢?”
周嬤嬤聽陳姨娘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兒,面上露出幾分冷意,“依你這么說,大老爺其實不想回來?”
陳姨娘瑟縮了一下,“能在外頭發(fā)財,自然舍不得回來。”
“此話當(dāng)真?……依你看,大老爺能有多少家財啊?”
“這個……還真不好說,太太一向不許我們太親近老爺……”
周嬤嬤明白了她的意思,抬起下巴微微一笑,“此事我會稟報老太太,你……晚上再來吧。”
陳姨娘告別了周嬤嬤,卻沒有立即回去,而是去了二太太的院子,和一個姓馬的婆子要了張鞋樣子,便慢騰騰的沿著夾道往北走。
……
2.
曼春手上的書看完了,就去父親唐輜的書房里淘換,只是唐輜與她定下規(guī)矩,每次只能取兩本,若有疑惑不解之處要查書,只能待在書房里查。
這一日正逢休沐,她領(lǐng)著兩個小丫鬟云珠和碧兒抱著書去書房,書房伺候的僮兒一見她來了,就都退了出去,她先把兩處不明白的告訴了唐輜,唐輜指點了幾句,就放她自己去找書看了。
曼春看書容易入迷,在書房里一待就是半個時辰,直到父親喊她,她才覺得腿酸腳麻,趕緊拿了書出來。
唐輜道,“一會兒有客人來,你快回去吧,不要撞上失禮。”
曼春出來的時候,正好有小僮進(jìn)來回事。
她就看見在剛進(jìn)院門的地方站了個人,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
她愣了一下。
這人皮膚曬得發(fā)紅,有些風(fēng)霜之意,身形修長,相貌倒是極好的,劍眉鳳目,鼻梁又挺又直,單純用俊俏或是漂亮來形容他,似乎都不夠合適,不知他是干什么的,身上竟有著遮掩不住的彪悍冷峻,像一把劍立在那里。
曼春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直到男子視線掃了過來,曼春眨了眨眼,時間仿佛又繼續(xù)流動了。
他頭戴皂羅折上巾,身上穿了一件墨青色云緞做的長衫,腰間系著絲絳,綴了一串上等琥珀珠,背著手兩腳八字站開,身邊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廝,地上放著幾架抬盒。
這男子瞧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從屋里出來,皮膚白白的,神態(tài)、裝扮都不像丫鬟,手里還拿著兩本書,就有些愣住了,見曼春低頭,他回過神來,略抬了抬手就轉(zhuǎn)身避開了。
那小廝機靈,一見主人如此,也趕緊弓腰低頭不敢直視。
曼春松了口氣,猜他是在等著父親見他,就略一點頭,側(cè)身垂首快步出去了。
沒走兩步,就聽見似乎是父親迎了出來,很是欣喜的樣子,“二郎!別來無恙!”
“大舅舅安好!”
竟是京師的口音。
難道是大姑母家的表哥?
又隱隱覺得不像。
曼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見父親引著那人很是客氣的往屋里讓。
偏巧那人也回頭看了一眼,曼春趕緊扭頭走了。
就聽見后面隱隱傳來父親的聲音,“你可真是大變樣了,這幾年你去了哪里?竟沒半點你的消息……”
路過花園,曼春遇見唐松,兩人隨意聊了幾句,就分開了。
然后她聽見身后兩個小丫鬟悄悄議論,“……長得真好!”“就是太黑了。”“是啊,不如咱們大少爺文雅……”很是惋惜嘆息的樣子。
曼春忍著笑,板著臉看了她們一眼,“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難道還要把規(guī)矩重新教你們一回不成?”
云珠和碧兒低頭不敢再多說了。
回到院子剛坐下,管外院廚房的劉媽媽來傳話,說老爺傳話,客人愛吃江浙菜,借二姑娘這里的廚娘用一用。
那人不是京師口音么?
心里雖然疑惑,曼春還是爽快應(yīng)下了,“這有什么的。小屏,你去告訴廚房長春家的,讓她跟劉媽媽走一趟。”
劉媽媽謝了,又道,“今兒中午要委屈姑娘了。”
據(jù)童媽媽說,這位劉媽媽是家里的老人了,老爺小的時候還吃過她的奶,在家里很有體面,他兒子如今就在大管事手下聽差。
曼春笑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偏我今兒想吃燒茄子,媽媽何必客氣。”
燒茄子是京式菜,劉媽媽哪有不明白的,又客氣了幾句,就告辭了。
唐輜正書房和客人敘話。
“這么說,你這幾年都是在海上漂著?南洋和西洋都去了?”
“是,僥幸攢了些家底,動極思靜,想著還是回來的好。去京城打聽了,才知道您在泉州。”孫承嗣把一本硬皮折子推到唐輜面前,“當(dāng)初您資助我的銀子,我在海上這幾年已經(jīng)翻倍掙回來了,您別推辭,我如今也只有這個,還請您一定收下。”
唐輜暗自嘆息,雖在外頭經(jīng)歷了幾年風(fēng)雨坎坷,但觀其舉止,仍是個懂禮知分寸的——好好的貴介子弟到了這等地步,也著實可嘆,便有心幫助一二,問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總不能一直就這樣吧?”
孫承嗣沉吟了一會兒,“說實話,也是沒有辦法,只我一個也就罷了,只是還有兩個從小一起練武的兄弟,一個叫沈鳳,一個叫程孟星,這幾年有好幾回險些折在海上,都是他倆跟著我出生入死。誰不愿意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如今銀子是有了,可還是想著能尋個安身立命的去處,若是您能給指一條道,實是感激不盡。”
唐輜皺眉想了一會兒,敲敲扶手,“你那兩個兄弟在哪里?”
孫承嗣也知道自己唐突了,道,“城南有座宅子,我們現(xiàn)在住那兒。”
“叫人去請他們來,這會兒日頭還早,來了咱們正好吃飯。”
不多大會兒,沈鳳和程孟星就到了,唐輜見他們談吐見識都不俗,為人也知禮,又問了家世,心里就有了底,對孫承嗣道,“今天晚上李副提舉——就是你姨母家,叫我去赴宴,你們?nèi)齻準(zhǔn)備準(zhǔn)備,晚上跟我過去。”
在泉州地界上,姓李的副提舉只有一位,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無不是深受皇帝信任之人,尤其他還出自安國公府,是安國公李崇的胞弟。勛貴們向來在軍中吃得開,特別是像李副提舉這樣的勛貴,任誰都得給幾分面子。
孫承嗣來拜訪唐輜,一則是惦記著從前的恩情,想著敘敘舊,二則也是想探聽探聽消息,看看能不能找條路子,卻沒想到唐輜竟愿意為他們引薦李副提舉這樣的人物,不由大喜,三人抱拳舉過頭頂,躬身朝唐輜施了個大禮。
唐輜忙扶起了他們,“你們自己知道爭氣上進(jìn),這就很好。”
既然要幫著引薦,唐輜就不能任由他們亂來,派了個老成的家人領(lǐng)著孫承嗣他們?nèi)ソ稚现匦轮棉k行頭。
回過頭來翻開孫承嗣帶來的禮單,唐輜吃了一驚,當(dāng)初借出去的五百兩銀子倒是沒變,還回來仍是五百兩,可那一長串的禮單卻不知值多少個五百兩了,末了還有一張股利出讓的文書。
不由神色凝重……莫欺少年窮。
下午再見到孫承嗣,他就把禮單還了回去,只留下了那五百兩銀子和一部分補品,“最近好燕窩不好買,玫瑰露也是滋養(yǎng)人,這些我就收下了,別的你拿回去,掙錢不容易,不要大手大腳。”
唐輜不收,孫承嗣也沒有很惶恐,直言道,“當(dāng)初出海時一共一千兩的本錢,您資助的就占了一半,如今這契書上的只有四成……”
唐輜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指著那契書道,“你年紀(jì)小,經(jīng)歷的少,這幾年又是常和商人打交道,想來講的是和氣生財、互惠互利,你若是尋常商人,我還能用這個幫你通通路子,可你別忘了,你祖父是什么人?你外祖家又是什么人?在官面上,這一手卻不行,讓人一眼就把你看穿了。”
孫承嗣立即就明白唐輜是在提點他,忙起身作了個揖,恭敬道,“還請舅舅指點。”
揮退了閑雜人等,唐輜跟他細(xì)細(xì)說了半晌,又提醒道,“你李家姨父什么好東西沒見過?他最重體面清名,你的身份擺在那里,凡事依禮而行,不要多提別的,他問起來,你們再答,萬不可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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