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筆談
童嬤嬤有些為難。零點看書
這會兒船上的爐子已經熄了火,廚娘也都睡下了,哪里去弄熱水泡茶?何況待客的茶具放在箱子里,大晚上的要取出來用,定會弄出動靜驚動他人。
桌上就有茶壺,但里頭泡的并不是茶葉,而是姑娘平時常喝的餞花茶,姑娘還是個沒出閣的小娘子,怎么能把她喝的茶拿來招待男子?
何況用這個招待客人未免有些不恭敬。
曼春看到童嬤嬤的神色,也想起了眼下的尷尬,但來者是客,若連一杯茶都沒有,就更無禮了,便從桌上茶盤里取了個茶杯,倒了一杯餞花茶,道,“我這兒簡陋的很,沒有什么好招待的,還請見諒。”
孫承嗣接過茶盞,沒有喝,在手里握了握,就放在桌上了,他向旁邊走了兩步,扭頭看看曼春,“你叫人給我帶的信兒我收到了,你今天……”
曼春卻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朝童嬤嬤使了個眼色,“嬤嬤,這河邊蚊蟲多,把門口也熏一熏吧。”
童嬤嬤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孫承嗣兩眼,沒有多說什么,重新端起熏爐去了外頭,輕輕掩上了門。
曼春把桌上的東西挪到了一旁,搬了紙墨筆硯一一擺好,往硯臺里添了幾滴茶水,要去拿墨錠,墨錠卻被孫承嗣先一步拿在了手里。
曼春微微有些不自在,低頭鋪好了紙,用鎮紙壓平。
孫承嗣的手并非養尊處優之人的手,也不像出苦力之人的手那樣粗糙,他的手指白皙且骨節分明,指甲修得整整齊齊,泛出健康的粉色,手臂修長有力,雖然有袍袖遮掩,可看他研墨的動作,仍能感覺到一種強勢卻令人安定的氣度。
曼春忘記了之前的局促,不由自主的抬頭去看他,看他劍眉鳳目,看他鬢似刀裁,挺直的鼻梁下一雙薄唇卻并不顯得刻薄,他的喉結不重,衣襟熨燙得平整——
孫承嗣把墨錠放在硯臺一角,叮的一聲仿若金石相擊,驚醒了曼春,她臉上一熱,趕緊低下頭去,持筆蘸墨,寫道,【姑母也住在這一層,與我的房間只隔了層木板,有什么動靜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剛才他們說話都壓低了聲音,但是在這樣安靜的晚上,哪怕一丁點兒響動都有可能被別人聽見,曼春不敢冒這樣的險。
孫承嗣接過她手里筆,察覺到筆桿上帶著的淡淡的余溫,動作微微一頓,隨即蘸飽了墨,低頭寫道,【發生了什么事?】
曼春就把這兩天發生的事一點點寫了下來,包括她們上船后姑母突然換了姐姐的房間,有信使坐快船南下而來,姑母稱病,又叫船調頭,讓表哥表妹和她姐姐曼寧在一處小碼頭下了船,單單把她留在了船上,說是讓她陪著說說話,可她看得出來,姑母不喜歡她,今天宮使來的時候沈太太也在,姑母還特意留下她,哪怕二表哥來了,也不許她回避。
曼春低著頭攥著筆,寫到【若不是沈太太解圍】,就寫不下去了。
她寫的每句話孫承嗣都看得十分仔細,看完了前頭的,等了一會兒,見她對著只寫了半張的紙遲遲不再動筆,好奇地微微傾著身子看了兩眼,眉頭一皺。
他抽出她手里的筆,寫道,【二表哥?】,頓了頓,【李博?】
曼春猶豫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孫承嗣筆走龍蛇,【年少疏狂,不要理他。】
曼春抿了抿嘴,【我不想理他。】
“童氏,怎么這么晚了還在門口坐著?”門外突然傳來花嬤嬤的聲音。
曼春嚇得背心一涼,手里的筆啪嗒一聲掉在紙上,臉都白了。
他倆聽到門外的童嬤嬤似乎是嚇了一跳,支吾道,“啊?我……我們姑娘怕蚊蟲……”
孫承嗣把桌上帶字的紙一收,提起自己帶來的包袱,做了個讓她不要害怕的手勢,閃身進了內室。
“表姑娘還沒睡?”
曼春定了定神,伸手把內室門上掛著的竹簾挑到一旁用鉤子勾住了,見它不再亂晃,這才張口問道,“是誰在外面?”
花嬤嬤推門進來,童嬤嬤跟在后面,再后頭跟了五六個婆子,要不是這會兒天黑,屋里光線也暗,任誰都能看出童嬤嬤神色不對。
曼春起身道,“嬤嬤還沒睡?來坐坐歇歇吧。”
花嬤嬤矜持地笑了笑,“不了,時辰不早了,總得把這上上下下都查一遍才能放心。表姑娘也早些睡吧,這夜里頭熬燈費油的,又傷眼睛,何況如今天亮的早,睡得晚了,明兒該起不來了,叫人笑話。”
曼春笑笑,對花嬤嬤帶這么多人進屋好似一點兒意見也沒有似的,“一會兒就睡,晚上吃咸了,多喝了兩杯茶,不敢躺下就睡,不然明天眼睛該腫了。”
童嬤嬤終于反應過來,她上前給花嬤嬤搬了個鼓凳,“花嬤嬤,快請坐下歇歇。”又去給花嬤嬤倒茶。
花嬤嬤道了句“不敢”,接過茶卻沒有坐下,掃了一眼屋里,道,“不早了,姑娘早些睡吧。”她吃了茶,又囑咐了兩句,就帶著人走了。
童嬤嬤擦擦腦門兒上的汗,想起孫承嗣,她看看曼春,曼春指了指屋里,嘴里卻道,“嬤嬤,這屋里怎么還有蚊蟲?是不是哪里的窗紙沒糊好有了縫?再點塊香吧。”
孫承嗣從里面出來,見童嬤嬤在門口坐著,便以目示意曼春。
曼春拿起筆來寫道,【剛才是姑母那里的花嬤嬤,來查上夜的,不知道她會不會再來,我讓嬤嬤在門口守著,有什么動靜也好提前知會一聲。】
孫承嗣盯著那張紙看了一會兒,提筆寫道,【你剛才說不想理會李博,他是不是糾纏于你?】
曼春看著他把這句話寫出來,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孫承嗣見她這樣子,知道自己猜得不錯。
曼春咬了咬唇,寫道,【我自問沒有做出過讓人誤會的事,他這樣,難道要怪我不成?】
她清澈的眼睛溫順而委屈,嘴唇粉粉嫩嫩,像花瓣兒似的,孫承嗣想,就憑這一雙水盈盈的明眸,李博那小子也不算沒有眼珠。
他覺得喉嚨有些癢癢,輕輕咳了一聲,寫道【別怕。需不需要我把他弄走?】
曼春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見孫承嗣眉頭微擰,怕他以為自己不知好歹,忙寫道,【他不足為患,我們不要談他了。我——】
她頓了一下,繼續寫道,【想問問你知不知道我姑母和她生母的事?】
原本姑母對姐姐和她都很不錯,但現在卻是完全不同,對于那些一知半解的人來說,可能會以為姑母是因為李博的事而嫌棄她,但她卻總是隱隱覺得事情好像沒那么簡單。
姐姐心慕大表哥李褒的事她不信姑母看不出來,只不過李褒對此沒有什么反應罷了,不是她將人性看得太惡,試想看看,如果反過來,變成李家大表哥看上了姐姐,姑母會怎么樣?
她以前聽姐姐說起姑母的事時就覺得奇怪,大姑母的生母臨安公主是祖父的發妻,先帝的妹妹,身份高貴,位比親王,若是現在還活著,一個大長公主的尊位是跑不掉的,可惜,死得太早,又是因為謀反的緣故。
可奇怪之處正在這里,既然事涉謀反,她的祖父為什么還活得好好的?甚至安平侯府比從前更為聲勢煊赫。
要知道歷史上那些謀反的公主,一旦事敗,公主本人興許還能逃過一死,但她們的駙馬多半都沒有好下場。
安平侯府在這中間起了什么作用?臨安公主的事敗與安平侯府有沒有關系?
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其中真的發生了令人難以想象的事情,而這一切造成了姑母幼年喪母,不得不進宮,那么,姑母會怎么想?
她恨不恨?
她會不會對安平侯府做些什么?
曼春真的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如果不是知道在幾年后侯府會被抄家,她也不敢想這些。
對她來說,她其實一直挺羨慕像姑母這樣的開朗性子,正是因為自己沒有,才越發覺得珍貴。
孫承嗣盯著她寫的最后一句話看了好一會兒,【怎么想問這個?】
曼春想了想,寫道,【我很擔心。】
她寫的力道很重,寫完了這句話,懇切的看了看孫承嗣,又寫道【姑母有些奇怪,我也說不上來哪里奇怪,但愿是我想多了,可是如果不知道從前的事,似乎會錯過什么】。
孫承嗣沉默了一會兒,寫道,【這件事不方便說,也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清楚的。】
他又寫道,【你別怕,這一兩天我就托沈太太來請你去家里小住,等欽差走了,你姐姐回來了,再把你送回來,你看好不好?】
曼春看到他拒絕為她釋疑的時候,不能不說是失望的,可后來看到他說要托沈太太來請她去家里小住,不禁怔愣起來,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雀躍不止:答應他吧,去了他家,姑母就不能再隨意拿捏她了!
她抬頭看看孫承嗣,見到他溫柔的目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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