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兩邊 修改
曼春正想上前說話,就聽到有人喊“快!快!就是那里!”
她回過頭一看,見是太太身邊的李嬤嬤領著一伙人過來了,就站住等了一會兒。
李嬤嬤也看見了她,冷凝的面容眉頭微皺,加快腳步走到跟前,揮手讓她帶來的人將那些吵架的都圍起來,轉身叫了聲“二姑娘”,道,“有人來稟報說院子里有人打架,太太叫我來看看。”
“我也聽說了,是原先在我那里伺候的南星,好像因為不忿被派去小花園,就……打了我的丫鬟。”
坐在地上的南星娘拍著大腿就嚎了起來,“冤枉啊——打人了!”
李嬤嬤手一擺,就有個婆子上前捂住了南星娘的嘴,罵道,“還不住嘴!”
李嬤嬤面容端肅,“是非之地,二姑娘不該來。”
這位李嬤嬤雖然是在太太跟前服侍的,脾氣秉性卻和韋嬤嬤大不相同,為人還算公正,從不作踐底下人,對曼春也禮數周全,曼春自然愿意給她面子,就道,“嬤嬤說的是,我也是看她們總沒有回信兒,心里擔憂,才帶人出來看看。”
話這樣說了,李嬤嬤也不好再趕曼春走,就轉而去看吵架的那些人,“這是怎么回事?你們的規矩呢?都學到狗身上去了?看看你們這樣子!哪個是動了手的,站出來!”她見這些人左看右看,卻鴉雀無聲,沒人站出來,就高聲喝道,“我早晚也能問出來!現在自個兒站出來的,二十手板,犟著嘴不肯動彈的,回頭一旦查出來,待我回了太太就趕出去!”
曼春想了想,就給宋大家的使了個眼色,宋大家的瞧見了,猶豫了一下,就推推小五,在她耳邊說了句什么,小五一僵,緩緩抬起了頭,“……李嬤嬤,我動手了,咬了南星娘一口,不過那也是因為她閨女南星無緣無故的打我,她還下暗手,您看,掐得我胳膊都青了,”她一指南星娘帶來的那幾個,“她們都動手了。”
南星的發髻歪在了一邊,臉上黑一道紅一道的,往地上呸了一聲,喊道,“胡扯!我正走著路,她們就過來打我!李嬤嬤你可得給我做主!她們——童嬤嬤、小五她娘,還有這個……瘦高個兒,”她一指春波,“她們是后來的,也打人了!”
李嬤嬤問她,“你說你正走著路,她們就來打你。除了小五,還有誰?”
南星盯著童嬤嬤幾人,面上露出得意的笑,轉過來面對李嬤嬤時又是一副委屈相,“是小屏!二姑娘屋里的小屏,這丫頭最壞!平時就愛告黑狀,您看看,看看,我腳都快讓她踩斷了!”
曼春氣笑,“小屏讓你們打得渾身是傷,你倒賴起她來了!”
李嬤嬤去看曼春,“二姑娘,這個小屏如今在哪兒?需得把她叫來說說清楚。”
曼春冷笑,“就是她回去給我報的信兒,如今正抹藥呢。”她本想叫·春波去把小屏叫來,可話到嘴邊又變了主意,“童嬤嬤,你和春波去把小屏扶來,要是不好走,就把她背來。”
童嬤嬤明白了她的意思,應了一聲就趕緊回去叫人了。
小屏被童嬤嬤和春波兩人合力架過來的時候,頭上、臉上、胳膊上都貼了膏藥,不要說李嬤嬤,任誰看了都覺得這事兒是南星娘她們欺負人。
南星神色不定,南星娘咬牙切齒的嚷嚷說小屏是裝的,一下子就跳了起來,跟要吃人似的撲上去要打小屏。
李嬤嬤自然不能讓她如愿,厲聲喝道,“還不快住手!”叫人把她綁了。
李嬤嬤見童嬤嬤和宋大家的衣裳雖略有凌亂,卻不像是打架的樣子,(人都是春波打的),對這兩人訓斥了幾句就罷了。
小五和南星被罰了打二十下手板,南星娘扣了半年的月錢,其余人每人扣了兩個月的月錢。
頓時怨聲載道。
李嬤嬤臉一板,這些人就熄了火,再沒人敢多說什么了。
南星娘叫來的幫手們怏怏的走了,南星娘也覺得沒臉,只剩下小五和南星還要挨手板,李嬤嬤當場就叫人拿來了行刑的竹板,曼春見那竹板半寸寬,尺半長,就知道這板子不是好挨的。
她趕緊塞了幾塊碎銀給宋大家的,讓她悄悄去把錢塞給行刑的婆子,免得把小五打壞了。
好在那婆子接了銀子,宋大家的給小五嘴里塞了塊帕子讓她咬著,那婆子見了也沒說什么,板子一下下打在手心,小五疼得聳肩縮脖,每抽一下,她就渾身一抖。
南星也一樣挨了打,她娘不管她,早走了,她吃不住疼便叫出聲,手一個勁的往后縮,這樣一來,打她的婆子反而更用力了,呵斥著她,不許她躲,后來看她一直往后退,李嬤嬤干脆叫人一邊一個拽住她,把她的帕子往嘴里一塞,行刑的婆子攥住她一根手指,讓她躲不了,直到打完二十手板才放了手。
曼春一開始還有些不忍,卻見南星紅著眼睛惡狠狠地看著她,滿臉的仇視。
她心中一凜,那點兒不忍也煙消云散了。
回到住處,曼春叫人趕緊拿金瘡藥來,囑咐小五,“這幾天手別碰水,也別干重活兒了,好好養著吧,等手好了再說。”
又對童媽媽和宋大家的說道,“我年紀小,說話她也不愛聽。這回是怎么鬧出來的?固然有別人的不是,可她的脾氣也該改改了,你們抽空教教她,吃一回虧也就罷了,總不能下回還因為這個再挨打。”
她看看春波春雁和姚氏,“你們才來不久,所以凡事都小心翼翼,這我明白,可是以后時間久了,人也容易生出懈怠,今兒的事你們也要記清楚,人多了,是非就多,不可大意。”
曼春說得鄭重,眾人不敢輕忽,都應下了。
童嬤嬤和宋大家的就真的關起門來和小五說了半晌的話,從那之后小五一改原本的跳脫性子,行事比以往踏實了許多。
……
年紀大的人總是睡眠漸少,天還不怎么亮呢,孔老太太就醒了,她在床上躺了會兒,聽見了外頭榻上晁嬤嬤翻身的聲音,才輕輕咳了一聲。
不一會兒,晁嬤嬤就在帳子外面輕輕叫了聲“老太太?”
孔老太太起了床,先喝了盞蜜茶,面朝東方靜坐了一會兒,待早飯擺上,用了兩三個小包子,喝了碗辣乎乎的雞湯,正想再吃塊加了多多的芝麻的燒餅,就聽見小丫鬟在門口叫道,“三爺來了!”
老太太心里一緊,就放下了筷子。
來者是個二十六七歲的男子,身量高挑,一身褐色暗花的道袍,他嘴角微翹,面上露出隱隱喜色,見了孔老太太先施禮問好,“老太太大安!”
孫子輩里,孔老太太最看重的是長孫,最喜歡的卻是這個排名不靠前也不靠后的老三,雖然讀書不成,不像他大哥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做了官,這小子二十出頭才考了個秀才,還是被家里逼著去考的,可老太太還是最待見他,原因無他,十幾個孫子里頭,就數他的脾氣秉性最像他爺爺。
“安什么安!”孔老太太沒好氣的道,“看見你我就安不了了,說吧,又出了什么事兒?”
王三郎道,“好事,是好消息,我二叔升官兒了!武太尉上了一道薦表,推舉我二叔任泉州將軍。”
孔老太太聽見“泉州”,先是一愣,又疑惑道,“怎么回事?”
王三郎道,“先前泉州那邊兒海上不太平,原先的泉州將軍被問了罪名,圣上要派大軍過去,可這泉州將軍也不能空著,就讓大臣們推舉,武太尉就薦了二叔。”
孔老太太臉色就變了。
王三郎趕緊安慰,“我二叔什么本事?到哪兒都沒怕過,何況朝廷還要派大軍過去,這可是大好的立功的機會,您別擔心,前后都打點好了,定不叫人給二叔拖后腿。”
孔老太太不說話,晁嬤嬤卻是懂的,她趕緊道,“老太太擔心二老爺,也是擔心表姑娘。”
王三郎一琢磨,就笑了,“您擔心什么呢?真要有事,他們也不會派人就為了送個平安信來,何況泉州那邊兒聽說只處置了個泉州將軍,唐家姑父還有他家姻親李家,都好好兒的呢。”
孔老太太“哎喲”一聲,王三郎趕緊扶住了她,“您要是不放心,我這就派人坐快船去?”
老太太擺擺手,“你二嬸知道了沒?”
王三郎道,“我已經叫人去送信了,我娘和二嬸一會兒就過來。”
話音剛落,五太太和十七太太就到了。
老太太的兩個兒子王五老爺和王十七老爺是和從兄弟們一起論的大排行,到了孫子王三郎這里,就只從兄弟兩房的小排行來論了,沒辦法,王三郎這一輩兒的兄弟、堂兄弟、從兄弟,加在一塊兒足有二百來口,現在每年仍在不斷的增加,大排行實在是不方便。
這也就出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五老爺和十七老爺兩房的孩子們,在家里都是大伯母、二嬸的叫,到了外頭,就喊五伯母和十七嬸,孩子們小的時候還容易弄混,長大了叫習慣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五太太是個穩重的,一見十七太太就拉住了她,“走穩些,別急。”
十七太太只聽人報信兒說自家男人升了官兒,要去泉州打仗,就慌了神,撂下筷子就過來了,聽見嫂子叫她,她一把就攥住了對方的胳膊,“好嫂子,你快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太太也只聽了一句半句,自己都還不明白呢,“老三就叫人傳了句話過來,我也只知道十七弟要去泉州。”
兩人慌慌張張進了老太太的屋子,見王三郎正扶著老太太,十七太太打了個寒顫,腿一軟,就坐地下了,“娘——”
孔老太太嚇了一跳,“快、快扶她起來!”
一眾人扶著十七太太坐在椅子上,孔老太太道,“你別怕,是好事兒。”
王三郎趕緊把自己聽到的消息說了。
五太太長出了一口氣,念了聲佛,對十七太太道,“沒事,沒事,你別怕,這是上官看重十七弟呢——”
“我能不怕么?”十七太太擦擦眼淚,“整天介擔驚受怕……”
十七太太父母沒的早,十來歲就嫁到王家來了,被老太太當閨女養大的,老太太見不得她傷心,趕緊哄道,“他既走了這條路,也是沒法子,我知道你跟了他受苦了,等他回來,我教訓他!”
十七太太一抹臉,破涕為笑,“老太太您又逗我,他是您親兒子,您教訓他?疼他還來不及呢!”
“聽聽!聽聽!就好像我不疼你似的!”老太太道,“你們吵架,我哪回不是向著你的?”
“就是——”五太太也笑道,“誰不知道咱們老太太疼兒子不如疼媳婦?尤其小媳婦,那是老太太的心肝寶貝兒,我都眼紅了。”
十七太太笑著靠在五太太懷里,“嫂子只管笑話我吧!”
五太太啐她,一指戳過去,“沒羞沒臊,占了天大的便宜還跟我說巧話兒——”
孔老太太看著兩個兒媳婦,“你們兩個我都疼,好了,都是老三不好,報消息也不挑個時候!”見孫子在一旁作揖逗樂,老太太笑著伸指點他,“今天早飯都沒吃好吧?叫她們再上一桌,都在我這兒吃。”
就有機靈的丫鬟趕緊去吩咐廚房,不多時便重新上了一桌,老太太也不叫媳婦們服侍,讓五太太坐了左邊,十七太太坐了右邊,一會兒給這個添菜,一會兒給那個添菜。
十七太太道,“這是哪輩子修的福氣,讓咱們得了這么好的婆婆?”
一時間堂上樂意融融,聽了這話的都笑了。
有了十七老爺升官的事,家里一下子就忙了起來,從第二天起,州府傳來了確切的消息,各處的親朋好友都來賀喜。
孔老太太輩分長,年紀大,只需安坐家中即可,有親近的親朋想見就見一見,不想見的,來人也挑不了理,畢竟老太太七十多快八十的人了,累不得。
不過,雖然忙,她也沒忘了之前擱在心里的事,沒過兩天,晁嬤嬤就帶來了消息。
“什么!這么個渾人,怎么沒人管他!”
老太太多少年沒因為家里的瑣事生過氣了,一來是家里的事都交給五太太住持中饋,她老人家早就撒手不管了,二來也沒有不長眼的把那些烏漆嘛糟的事兒告訴她,因此她乍一聽到童嬤嬤家里的那些事兒,就生起氣來。
晁嬤嬤道,“您先別生氣,這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不好的,也有好的,他不好,可他兒子卻不錯。”
童氏從小就在王家服侍,長到快二十歲的時候由府里做主配給了比她大幾歲的王祿,后來老太太看她為人實在,又是個忠厚老實的,且有了兒子,就想安排她一家給女兒王玉萱做陪房,可王祿那一年恰巧出了事,腿摔斷了,需得在家養著,童氏就把兒子托付給了娘家妹妹,她婆家怕她丟了差事,也不讓她伺候丈夫了,催著她跟別的陪房一起去了京城,王祿后來養好了傷,卻落下了點兒毛病——平時走路看不出來,走快了腿就一瘸一瘸的——便托人情換了個清閑的活兒。
后來孔老太太的女兒沒了,那些陪房大多被打發了回來,只有童氏留在了唐家照顧表姑娘,王家就另發了一份月例銀子給王祿,意思是用這筆錢來補償童氏,畢竟她離得遠,不能照顧兒子。
兩人本來也沒多少感情,王祿又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便月月領著這筆錢,卻不把兒子接回來,他兒子王勤就這么一直在姨母家里養到了十二三歲,后來還是他姨母托人在王家的鋪子里找了個活兒,讓他去當學徒。
這王勤是姨母養大的,性子也隨了他姨母,既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娘,不僅為人忠厚,做事也機靈,二三年的工夫便從學徒轉做了伙計,管事對他評價也不錯,說他做生意機靈,再過兩年,要是做得好,便打算推薦他做二掌柜。
可是這么一個伶俐人,偏偏有個渾爹。
王祿自從童氏走了,屋里空了,就漸漸和別的女人勾搭上了,今天跟這個好,明天跟那個好,有多少銀子就花多少,全做了火山孝子,尤其近兩年,更是和個風流寡婦好上了,遠近的都知道,鬧得他兒子如今二十了,連個愿意嫁的都沒有。
去年年底各處鋪子里經營的好的,都給有功的掌柜和伙計發了賞錢,王勤也領了十兩銀子,結果這錢還沒捂熱呢,就被他爹要去了,說好了是要給他定親用的,結果一轉眼就拿去花了個精光——給他那姘頭買了些東西,剩下的全輸在賭場上了。
偏這王祿還是個大嘴巴,頭天坑了兒子的銀子花光了,第二天大家就都知道了。
聽說這樣的事兒還不是頭一回,以往也有過,王勤要是敢不給,他就又打又罵,鬧得四鄰不安。
“混賬!混賬!這樣的混賬早該趕了出去,留著他干什么?平白污了咱家的名聲!”孔老太太瞪眼,吩咐晁嬤嬤,“就說是我說的,把他趕到莊子上去,找人看著他,不許他再回來!”
……
唐曼春之前就準備繡一副蘭草靈芝圖和一副馬放南山圖來換銀子。
蘭草靈芝圖繡成后,她囑托童嬤嬤送到裝裱店里花銀子裝裱了,悄悄兒拿到商行里賣了八十兩銀子。
這還是遇到了識貨的人,價錢還算公道,沒有被壓得太狠。
若是掛上水月庵的招牌,哪一幅都不會低于一百五十兩。
但曼春到底還是有著她自己的底線,沒有明目張膽的繡上水月庵的印章,只是以自己的號“太平山人”為印。
這八十兩銀子讓她足足興奮了兩三天,實在是給了她很大的鼓勵。
她決定把馬放南山圖也盡快繡出來。
話說先前王氏派了韋嬤嬤的兒子富安去青州王家索要船行銀股,想的是即便要不到,也要撬開他家的口袋弄些銀子,哪知卻被青州王家直接給頂了回來。
富安便照著王氏的吩咐去找了山東布政使司的嚴參議,請他幫忙出頭。
嚴參議的幕僚問清楚了事情經過,想起剛從京城傳來的消息,就趕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了東家。
對嚴參議來說,一邊是恩師的侄女,一邊是本地新貴,且這兩家本是親戚,就不免有些為難,和幕僚商議了一番,便寫了兩封信,一封送去京城,另一封交給富安讓他帶回去,告訴他如今青州王家輕易動不得,他也無能為力。
富安在山東耽延了半個多月,還是沒有辦成,只打聽了些消息,沒辦法只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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