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澤老祖如今四千多歲，化神中期的修為，在中天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稍微有些見識的人，都聽聞過傳言，蒼穹劍宗的瓊澤老祖乃是整個大陸戰力最高之人，因此倍受推崇。

　　此刻她身穿一件很普通的灰色道袍，坐在一間頗為簡陋的洞府之中。

　　打扮也是極盡簡單，雖是女修，頭上卻是男子慣常梳理的獨髻，插著一根毫不顯眼的木簪子。因為瓊澤老祖比平常女子要高得多，即使是坐著，也看著很是修長挺拔。

　　作男裝打扮的瓊澤老祖，面部有些女修們不常見的剛硬輪廓，更顯得性情剛正不阿。大約是長年苦修，眉心有深深的豎紋，臉色帶些說不出的愁苦。

　　因為修為高，并且內斂，即使走在修仙城里，那些修士與她擦肩而過，也不曉得先前那名樸素之極的道姑便是天下聞名的瓊澤老祖。

　　她身上并無胡飛策那等銳利的劍意，已經化劍為自身，圓通自然。

　　慕青松對瓊澤老祖甚為尊敬，他行過弟子之禮之后，不發一言恭恭敬敬垂目站立在下首。

　　“青松，你且坐下，我有些重要的事要問你。”

　　“是，掌門！”

　　聽掌門的語氣顯得非常鄭重，慕青松也不由得面色微凝。

　　瓊澤說話的速度不快不慢，每個字之間的距離都是一模一樣。

　　“你是我派核心弟子，我自然是信得過你。即使你犯下彌天大罪，也替你遮掩了過去。可是，有些事你必須要與我說實話，南域的天玄宗傳來消息，那位妖修鐘珍竟然在鬼見淵附近出沒，并且殺死宣揚善道的邊荒老祖。她，到底是什么來歷？”

　　鐘珍從裂縫中出來了？慕青松驚異莫名，“掌門在上，弟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鐘珍的來歷弟子并不知曉，只是此女的人品卻是信得過。弟子有些疑問，那位宣揚善道的老祖，是不是南域西荒城的邊荒老祖？”

　　青松應該是對邊荒老祖有些質疑，瓊澤老祖的手指在面前的矮幾上點了點，也露出深思的神色。

　　瓊澤多年前去過鬼見淵附近歷練，第一次還是四百來歲的金丹期，當時并沒有西荒城，那處地方只是個連修仙城都算不上的小坊市，讓一些散修交換彼此所獲。

　　最近去的那次，是一千多年前，她卻并未踏入西荒城，只是去查看鬼見淵是否有異動。

　　如果說鐘珍的來歷不明，邊荒老祖的來歷也是不明朗。

　　一位老祖的崛起，往往伴隨著門派或者是家族，傳承和資源一樣不可少。散修即使化神，需要更多的機緣與奇遇，因此名聲反而更大。

　　邊荒老祖的來歷卻是無人知曉，傳說是海外來客，到南域傳揚他的教義，教化眾人。他推崇眾生平等的理念，得到不少修為地下的修士們追隨，并且在南域荒僻之地建立了一座不算小的修仙城。

　　這樣的理念在修仙界并不被大多數人接受。因為人生來并不平等，不說窮富不均，資源不等這些外界因素，光是單靈根與五靈根的區別，就無法做到平等了。

　　不過正因為如此，在一些靈根較差的散修中，有一些人會感到安慰。

　　瓊澤老祖也略有翻閱過這份教義，卻只是輕輕搖頭丟到一邊了。

　　她相信通過個人的努力，可以拉近一些外界的不等因素。

　　然而，現實就是現實，有的人天資聰穎，一通百通，有的人駑鈍不堪，字都認不全，根本不是一句“人人平等”就真的平等了。

　　佛門雖然也有這樣的說法，卻是廣義得多，乃是指生命之根本，人的高貴低賤，生睡一張床，死后一口棺，在生死面前都是同等的。因此與老祖教義在本質上徹底相反，乃是正統學說。

　　當然佛門流派極多，也有宣揚人生來不等，因此要積攢功德修來世，成為人上人。這等說法，往往被認為是分支。

　　在瓊澤看來，為人當要明白了何為不平等，才能真正做到盡力平等。

　　蒼穹劍宗的弟子們，不分高低貴賤，不會出現以家世壓人的情況，大家以修為高低位尊。

　　有的弟子靈石多，有的靈石少。資源多者修為增加得快，武力也會較高。她最多能將這些富有的弟子們手里多剝削一點靈石，以此支撐門派的運轉，達到基本的平衡。

　　平等的理念，是建立在不平等上，只能以制度去拉近其距離，而不能從人性的根本上去改變。

　　在瓊澤憶及老祖教義的時候，慕青松也在思索這份教義。

　　不管邊荒老祖書寫下此教義的目的，他必定有些不為人知的隱秘，并非真正的善舉。

　　慕青松并非要為鐘珍辯解，只是就事論事，尋思了半響便開口說道：“掌門在上，弟子曾路過西荒城并逗留過兩日，也略略看過邊荒老祖的教義，深覺其中言談泛泛，并無可深思之處。此人恐怕自己都未必信他寫出的教義，只能哄騙一些無知的散修，或者是原本就受到些挫折的修仙者。倘若按照他的說法，人人平等，為何又修建雕像讓眾人膜拜，自相矛盾之處不言而喻。”

　　“這只是其一，鐘道友與弟子一同路過西荒城，她曾隱約透露此城并非善地，仿佛知曉一些什么，應該是有大隱情。當然這只是弟子的推測，作不得準，想必她本人知道一些其中的細節。”

　　每一名核心弟子的人品都受到過嚴格的考核，瓊澤知道慕青松不會無的放矢，為了袒護好友而去誣陷旁人。不過她也得問清楚才行。

　　“你可知道天玄宗的純陽老祖？”

　　“弟子有所耳聞，不過卻不曾當面。”

　　人家一個化神老祖，彼此修為和地位懸殊，又如何能得見。慕青松不由得又想起老祖教義提倡的人人平等，卻不見邊荒老祖天天與那些散修們坐在茅屋中一起喝茶聊天，哪里來的平等。

　　“純陽老祖給各大門派均發了傳音符，他聲稱鐘珍此人頗為詭異，雖是妖修卻近乎于魔，不懼陰邪之氣，能自由出入鬼見淵，并且有驅魔的能力。南域靠近西荒城有兩個小修仙城被屠，還有兩個小門派也遭受劫難，乃是她所為。”

　　說到“鬼見淵”三個字，瓊澤的語速稍有些變化。她劍道高深，連吐字說話都帶著圓通劍意，每個字之間都是相同，然而說出這個地名的時候，卻稍顯紊亂。

　　慕青松沒有留意到這一點細微的不同，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仔細回憶鐘珍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不，除非她入魔，不然不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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