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子非呼蕭然
趙明誠兩手抱著一只白色的瓷瓶,像抱著什么寶貝,聽他的貼身小廝秀哥兒講,他家少爺一路抱著那個瓷瓶,碰都不許別人碰。
毫無疑問,這瓷瓶里裝的肯定是什么“生子丸”。
李迒隨父母離開京城兩年了,惦記京城里的繁華,也惦記京城里的朋友,抓著姐夫問個沒完沒了。
王夫人說:“迒兒,你姐夫坐了那么長時間車,不讓他洗把臉歇歇?”
趙明誠笑道:“不累。”
秀哥兒和趙家的幾個下人從車上卸行李,趙明誠說:“手腳輕點,里面有不少碑帖和字畫。”
李迒說:“姐夫回老家也不忘尋找喜歡的寶貝?”
趙明誠說:“這些東西在別人眼里可能是廢紙,在我眼里就是寶貝。”
看夢伊伊看著自己發愣,趙明誠叫了幾聲清照,夢伊伊才像夢醒了似的應了一聲。
夢伊伊確實感覺像做夢了,眼前的這個青年明明就是呼蕭然么,怎么搖身一變成了趙明誠了呢。
自己變成了李清照可能是七色花出了什么故障,江雯婷變成丫鬟可能純屬巧合,呼蕭然成了趙明誠就不對了,這樣的巧合也太多點了吧。
難道是自己在做夢,根本沒有什么穿越?
她偷偷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好痛啊。
趙明誠說:“我從鄉下收集到幾幅的字畫,既有衛賢、關仝的,也有趙昌、崔白的,鄉下人不懂得珍惜,好多都殘破了。”
李迒說:“破爛的字畫還花錢收來做什么,掛又不能掛,賣又不能賣。”
趙明誠說:“只要重新修復和裝裱一下,還是好東西啊。”
秀哥兒一旁打趣說:“我家少爺生了一雙慧眼,別人看著是破爛,到他手里都成了寶貝。當年做太學生,就是當了衣服也要到相國寺尋寶,如今好多東西都值錢了。”
李迒說:“如今姐夫做了官,再也不用跑當鋪了。”
趙明誠有些興奮的說:“最難得的是看到了幾件商、周時的銅器,好多字是第一次見到,我把銘文拓了下來,過會兒你瞧瞧,看認不認得。”
見夢伊伊一言不發,就是看著自己發呆,趙明誠小聲說:“還生我的氣呢,前幾天是我不對,不該罵你,還動手推你。”
罵你,推你,幾個意思,難道趙明誠對李清照使用家庭暴力了,想造反啊,不想好好過了?
夢伊伊對趙明誠瞪起了眼睛。
王夫人推推夢伊伊說:“把藥瓶接過來,服侍明誠梳洗啊。”
服侍他梳洗,自己在呼蕭然面前可是公主,啥時候伺候過他,夢伊伊執拗地扭了一下身體。
趙明誠說:“不用麻煩清照了,我自己來就好。”
雯婷笑呵呵的接過趙明誠手里的藥瓶,又端來清水給他洗臉,趙明誠一路風塵仆仆,確實應該洗洗了。
脫外衣,挽袖子,先洗脖子后洗臉,這迥異于常人的動作好熟悉啊。
夢伊伊揉了揉眼睛,難道又是巧合?
王夫人對李迒他們說:“咱們都回去吧,讓明誠先休息一下。”
秀哥兒從懷里摸出一個蛐蛐兒籠子對李迒說:“看我新拿的這只蛐蛐兒,個頭大,顏色黃,一看就是個寶貝,咱們找人斗一斗。”
李迒喜道:“好寶貝,咱們去多贏幾百文錢。”
趙明誠洗過了,坐在椅子上長長出了一口氣。
“蕭然!”夢伊伊說。
“高蹈獨往,蕭然自得。”趙明誠得意揚揚地說。
說心里話,和索然無味的官場相比,他更愿意過詩詞書畫的自由生活,更何況他還有一個才高八斗的如花美眷呢。
花前月下,楊柳春風,鸞鳳和鳴,琴瑟同諧,那才是他的夢想啊。
“這下好了,我求來了神藥,一定保你為趙家生下子嗣。”他興奮的去拉夢伊伊的手,夢伊伊躲開了。
趙明誠神情尷尬的說:“你還生我氣,不是已經認錯了嗎。”
夢伊伊說:“什么神藥,藥也是可以亂吃的?”
趙明誠說:“青州于神醫的‘生子丸’很靈的,不然母親也不會讓我不遠千里的來求。”
夢伊伊說:“這個于神醫有醫師資格嗎,這個‘生子丸’有國藥準字嗎?”
“醫師資格,國藥準字?”趙明誠愣了。
夢伊伊這時已經確認這家伙就是趙明誠無疑了,換做她的呼蕭然,才不會拿這些江湖郎中的藥給他吃呢。
這可真是奇怪,自己和李清照長的一模一樣,呼蕭然和趙明誠長的一模一樣,趙明誠比李清照大三歲,呼蕭然也比自己大三歲,難道自己和呼蕭然緣分是天定的,是趙明誠和李清照的轉世投胎?
“這藥不能吃,都是騙人的。”夢伊伊說。
“于神醫行醫半世,怎么會是騙人的呢。”趙明誠有點急了。
關于什么“生子丸”,互聯網上有很多報道,有把人吃病的,有把人吃死的,無非是一些野郎中騙錢的把戲而已,哪會真有功效呢。
趙明誠說:“咱們以前試過那么多方子了,還差這一次?”
夢伊伊說:“這藥有毒,真的不能吃,會吃死人的。”
趙明誠不快的說:“別人吃了生兒育女,偏你吃了中毒身亡。”
夢伊伊說:“你怎么不信我呢,已經出現很多案例了。”
趙明誠說:“你怎么不信我呢,很多人已經產下子嗣了。求你了清照,有了孩子才會讓老人安心,咱倆才有好日子過。”
夢伊伊心里這個氣啊,明明告訴他這藥有毒,他竟然還逼著妻子吃,簡直是糊涂蟲啊,無知,愚昧,冷酷,殘忍,這哪里是情圣趙明誠啊,簡直是智障趙明誠啊。
不行,自己一定得阻止悲劇的發生,不能讓一代才女就這樣香消玉殞了。
趙明誠過來摟夢伊伊,試圖通過溫情來感化妻子,夢伊伊一把推開他說:“生不出孩子不一定是女人的錯,要吃你吃,反正我不吃。”
趙明誠問:“這話是什么意思?”
夢伊伊雖然覺得和一個陌生男人談這樣敏感的話題讓人很害羞,可情急之下她顧不上那么多了。
夢伊伊說夫妻不能生孩子,有時不一定是女人身體出了問題,也可能是男人身體有問題,建議趙明誠自己去看看醫生,不要把全部責任都推到妻子身上。
趙明誠的臉色鐵青起來,惱羞成怒的說:“胡說八道,女人生不出孩子就是女人有問題,關男人什么事!”
夢伊伊說:“你不檢查一下怎么知道,這么愚昧呢。”
趙明誠大吼道:“我愚昧,你是一只不會下蛋的母雞,倒怪起我來了。”
只是讓你去檢查一下身體,又沒罵你是太監,這么激動干嘛。
不會下蛋的母雞,言語怎么這么粗俗呢,不覺得有辱斯文嗎?
不管自己怎么任性,呼蕭然都是那樣寵著自己,別說對自己動粗了,吼都不會吼一聲,你趙明誠是什么東西,敢對我大喊大叫?
夢伊伊越想越氣,拿起桌子上的藥瓶就往地上摔,趙明誠死死抱住她,和她爭搶起來。
夢伊伊的力氣雖然沒有他大,可發起瘋來的女孩兒就像發了狂的母豹,哪那么容易對付。
她這邊歇斯底里了,趙明誠那邊也失去理智了,惡狠狠地照她臉上打了一巴掌,這一巴掌勁兒太大,直接把夢伊伊打坐地下了,藥瓶啪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棕黑色的藥丸滾了一地。
夢伊伊這是平生第一次挨打,捂著火辣辣的臉,愣了。
趙明誠高舉著手,也愣了。
夢伊伊突然嗷地一聲跳了起來,撲上去和趙明誠撕打起來。
太氣人了,自己長這么大,連夢爸爸和夢媽媽都舍不得動一根手指頭,你憑什么打我?
妻子雖然說不上逆來順受,但也從不敢跟自己動手,見夢伊伊這么瘋狂,趙明誠被嚇住了,狼狽不堪的連連后退。
他們這樣驚天動地的鬧,全家人都被驚動了,忠伯和秀哥兒死死拖住趙明誠,笙兒和簧兒死死拉住夢伊伊。
“這是怎么回事?”王夫人喝道。
灑了一地的藥丸,女兒紅腫的臉頰,問題其實已經很清楚了。
李迒雖然平時挺崇拜姐夫的,可見姐姐吃了虧,勃然大怒,抄起一條棍子要跟趙明誠拼命。
“還不住手,胡鬧!”王夫人大喝。
雯婷搶過李迒手里的棍子,低聲說:“人家小兩口打架,你別亂參合添亂。”
李迒叫道:“王八蛋,把我姐的臉都打腫了。”
王夫人說:“明誠,這是你的不對,照兒有天大的錯也不該動手。”
趙明誠也是一肚子委屈,想辯解吧,又是在人家的娘家里,自己就是有一百張嘴恐怕也很難說清楚了。
看妻子的臉又紅又腫,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胸氣得一鼓一鼓的,趙明誠心里針扎似的疼。
唉,自己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他低著頭向王夫人認了個錯,轉身向門外走。
忠伯問:“姑爺這是要去哪里?”
“秀哥兒,趕快收拾行李,咱們連夜回汴京。”趙明誠嗓音低沉的說。
王夫人努努嘴兒,示意忠伯和秀哥兒把趙明誠攔住。
夢伊伊賭氣,晚飯都沒吃。
她氣趙明誠,自己好心好意的等他,就是為了看一眼這個擁有千古第一才女的情圣,結果人家沒說幾句話就和自己吵了起來,竟然還打了自己一巴掌,當然這巴掌趙明誠打的是李清照而不是她夢伊伊,但巴掌終歸是落到自己臉上了,現在還有點疼呢。
打老婆的男人也配稱情圣,什么德行,變態男才是。
她也氣自己,早知道趙明誠長得和呼蕭然一樣,自己還留下來干嘛,挨了打不說,也被人看管,找不到機會念咒語了。
可能是怕自己想不開,王夫人從下午到晚上都在巴拉巴拉地勸,各種三從四德,各種三綱五常,把夢伊伊都要說瘋了。
王夫人臨走時叮囑雯婷和笙兒,對小姐寸步不離,連上個廁所都守在門外。
夢伊伊暗想,既然趙明誠求子心切,不顧妻子安危,自己一走了之就是想了,何苦跟著遭罪呢,如今想走也走不成了,如何是好。
又想趙明誠看來不是第一次動手打老婆了,李清照為什么還和他過下去,詞里寫那些貌似恩愛的離愁別恨呢?
一種解釋是歷史的看,李清照生活在男尊女卑的宋代,男人打老婆是天經地義的,李清照的才華再怎么空前絕后,也得做夫權的奴隸。
另一種解釋是報喜不報憂,李清照就算遭受了家庭暴力,也羞于啟齒,更何況你寫各種相思各種愁怨別人覺得美,如果你把男人打老婆寫進詞里不美不說,又有誰愛看呢。
李清照可謂生不逢時,如果生在男女平等的時代,以她的才氣,不得瑟的一塌糊涂才怪。
趙明誠這家伙太不知足了,以他那點可憐的才氣,娶到李清照算他老趙家祖墳上冒青煙了,還不珍惜,你看人家呼蕭然,怎么就不像你那樣呢。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子非呼蕭然,焉知疼妻子的好處。
她正胡思亂想呢,雯婷撲哧笑了說:“小姐近來是怎么了,好像變了一個人。”
夢伊伊說:“我哪里不對了?”
雯婷說:“以往姑爺對小姐發脾氣,小姐至多回幾句嘴,完了就是寫東西排解郁悶,今天怎么敢跟姑爺打在一起了?”
夢伊伊說:“誰讓他打我了。”
雯婷說:“男人打女人固然不當,女人打男人就更加不對了,男人是一家之主啊。”
夢伊伊說:“一家之主也不能為所欲為,丈夫打妻子是違法行為。”
雯婷說:“第一次聽說丈夫打妻子是犯法的,犯什么法呢?”
“《婦女權益保障法》啊,法律明文規定,禁止對婦女使用家庭暴力。”夢伊伊脫口而出。
“啥法,啥暴力?”雯婷驚訝起來。
夢伊伊心說自己這是抽了哪根筋,宋代哪來的什么《婦女權益保障法》,自己這不是自找穿幫嗎。
“總之男人打女人是不對的。”她嘟囔說。
“打是親罵是愛,夫妻間偶爾有點小吵鬧也挺好。”雯婷小聲說。
夢伊伊沒好氣的說:“趕明兒讓李迒也打你試試。”
雯婷害羞說:“小姐,人家還沒跟少爺在一起呢。”
夢伊伊說:“這小子要是敢打你,告訴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雯婷抱著她笑道:“小姐你真好,像我的親姐姐。”
夢伊伊心說你要是跟了李迒,李清照可不就成了你親姐姐了嗎。
雯婷說:“小姐最近越來越像小時候那樣厲害了。”
夢伊伊問:“我小時候怎樣厲害了?”
雯婷說:“小姐小時候淘氣,像個男孩子,少爺在外面被小伙伴欺負,都是小姐替他出頭。”
夢伊伊心里一樂,看來李清照的乖乖女形象是裝出來的,小時候就是個假小子。
呼蕭然有時也會笑自己的淑女形象是裝出來的,這可真是不白之冤,自己不就是偶爾發一發小宇宙嗎,怎么就破壞淑女形象了?
看天色晚了,雯婷給她端來幾樣點心和蓮子羹,說好歹吃一口,省的夜里餓醒。
聽雯婷說趙明誠不但沒走,晚上還要來與自己同榻而眠,夢伊伊才喝了幾口羹,就又吃不下了。
自己雖說變成了李清照,心理上還是夢伊伊,哪能跟趙明誠睡在一起呢,對得起呼蕭然嗎,對得起夢伊伊嗎?
自己真得趕緊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伺候完她洗漱,笙兒出去倒水,她身邊只剩下雯婷了。
“你去沏一壺滾滾的熱茶來。”夢伊伊想故意支走雯婷。
雯婷說:“小姐睡覺不好,睡前別喝茶了。”
這丫頭,挺難纏啊。
“你不說趙明誠剛才喝酒去了嗎,準備好茶水給他醒酒。”夢伊伊靈機一動說。
雯婷哦了一聲,拎著茶壺出去了。
夢伊伊長出一口氣,從懷里摸出七色花瓣,剛要念動咒語,門咣當一聲被推開了,趙明誠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嚇得她一激靈。
看妻子花容失色,趙明誠歉意的拱拱手。
夢伊伊有點暈,不知道怎辦好了。
“這么晚了還不睡?”趙明誠搭訕說。
夢伊伊沒好氣的說:“你沒回來,我哪敢睡。”
趙明誠嬉皮笑臉的道:“我知道你是牽掛我的,剛才李迒背你新寫的詞,意思都寫出來了。”
雯婷進來,給趙明誠倒了杯熱茶,說是小姐特地吩咐為姑爺準備的,趙明誠感動得連連點頭。
雯婷問趙明誠洗漱過沒有,趙明誠說剛才秀哥兒已經伺候他洗漱過了,雯婷抿著嘴兒笑,退出去把房門關上了。
看屋子里只剩下他們兩夫妻,趙明誠走過來坐到夢伊伊身邊,念起那闕《一剪梅》:
紅耦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聽他念的很深情,夢伊伊也一時有點意亂神迷了,趙明誠輕輕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竟沒有察覺。
趙明誠說:“好一句‘一種相思,兩處閑愁’,你在這里牽掛我,我又何嘗不牽掛你呢。”
夢伊伊下意識地摸摸臉說:“你就是這么牽掛人的?”
趙明誠說:“剛才是明誠一時失手,娘子不要記恨為夫,為夫這里給娘子賠罪了。”
娘子,為夫,整的跟唱戲的似的,夢伊伊忍不住笑了一聲。
看夢伊伊笑靨如花,趙明誠春心蕩漾,摟住夢伊伊說:“天不早了,為夫為娘子輕接羅裳,咱們同上蘭舟吧。”
夢伊伊先是嗯了一聲,忽然又猛醒了,一把將趙明誠推倒在床上,站了起來。
趙明誠愕然道:“這是為何?”
夢伊伊說:“一身的酒味,熏死人了。”
趙明誠哀嘆一聲,懊悔不迭的說:“剛才有點心煩,多喝了幾杯。”
夢伊伊說:“醉了就早點睡吧。”
趙明誠還想說什么,可想到妻子沉醉的時候自己也曾拂袖而去,讓妻子下不來臺,不好再說什么了。
看他樣子很難受,夢伊伊哄他說:“你先早點安歇,等酒醒了咱們再談那詞。”
趙明誠大喜,對妻子作了幾個揖。
等趙明誠發出鼾聲,夢伊伊趕忙又把七色花瓣拿了出來,趕快逃吧,萬一這家伙半夜耍酒瘋來可不得了。
把花瓣放在手心里,她念道:“七色花,七色花,以愛的名義,快點把我送回自己的家里,我和呼嚕嚕的那個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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