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

　　子夜一夜未睡，拖著疲憊的身子，頂著暗淡無光的眸眼，待在前院與眾等待圣旨的到來。

　　那模樣倒與重毒的蘇紫月一個模子，完全看不出她已解毒，或是有何特殊。

　　蘇寄南與大夫人最后入座，路過子夜身邊的那一眼，二人皆是意味深長。

　　大夫人不消說，自是心中嫉恨非常的。一個平日里她最不放在心上的庶女竟搶了自己嫡親女兒的位置，任誰也是不能平心相待的。

　　子夜甚至覺得，以大夫人為人處事的狠辣手段，沒有直接給她毒上加毒殺她滅口，已經她人生的萬幸了。

　　這會兒別說是這傷不著人的殺氣眼光，就是她真的忍不住上來給她兩巴掌，子夜也不覺得奇怪。

　　相較于大夫人，倒是蘇寄南的目光更令人思慮惶恐。

　　畢竟，正是因為他的一席話才讓子夜一夜未眠，形容憔悴與蘇紫月一致。

　　昨日原想與七姨娘好好談話的子夜，卻只與她說了幾句話便被勸了出來，倒是與前來看望她情況的蘇寄南，回到書房詳談甚久。

　　其實無論是七姨娘的不談，還是蘇寄南的詳談，說的不過都是相似的事情罷了。

　　子夜去見七姨娘是打算與她說和親之事，想借此機會帶走七姨娘一道去天玥，即便不能光明正大，子夜也很想將七姨娘偷離丘行，至少七姨娘是自由的。

　　可是，七姨娘沒有給子夜任何說話的機會。在子夜開口以前，七姨娘率先給出了她所有答案。

　　七姨娘斬釘截鐵的告訴子夜，她堅決不會和子夜一起去天玥過，絕對不會。沒有任何原因的解釋，就只是不會。

　　而且，七姨娘說蘇寄南根本不會放她離開，即便她死，蘇寄南也會緊緊扣著她的骨灰留在他的身邊。

　　因為，子夜即將是九皇子的妻，不是妾。

　　因為，蘇寄南一定需要一個籌碼來控制子夜，而這個籌碼必然是她唯一的七姨娘。

　　這一點，子夜直到與蘇寄南進行談話才清楚明白。

　　只是沒想到，這一次談話，他竟褪去偽裝，會與她說的那么直接。

　　“當初，我提出以紫月為和親對象的條件時，他便提出了你同嫁為交換。當初只以為他需要你這個野種，或者需要你姨娘的血做些什么，卻沒想到，你與他似乎還有什么我不知道交情？連紫月也爭你不得，是去天玥那一年？……算了，這些我都不想過問，我只要你明白一點，你姨娘始終是我的妾。就算你做了九皇子的妃子，做了那丘陽小皇帝的棋子，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你放心，我并不認為你會比紫月更適合做我的棋子，畢竟，沒人能抵得住美人的誘惑。而且，我也不想現在就將和小皇帝的情況擺到臺面上。你雖是王妃，卻也未必就能得到那人的寵信。我只要你利用你王妃的身份幫助紫月，得到九皇子的寵愛，在天玥事事需以掩護她為先提。我想這對你并不難，如果，你不想你那位姨娘出什么狀況的話……”

　　蘇寄南昨夜書房內的話還言猶在耳，子夜卻忘記了自己當時的答案，原來七姨娘早看穿了這一切。

　　哦，對了。

　　當時的子夜根本沒有回答，因為不需回答。

　　答案只有一個，子夜絕不會讓七姨娘因為她再出什么狀況。

　　以前不知蘇寄南為何待她如此，現在總算明白了，只是不知道為了換取子夜的身份不被泄露，為了換取紫晶石，為了換取那日蘇寄南于眾人前的維護，為了換取這些年的安穩，七姨娘又付出了多少血的代價？

　　子夜不知道，她只知道以后的日子，她一定會用盡全力守護七姨娘。

　　但守護，并不意味著她要背叛百里雪衣什么，她的守護還有很多辦法，例如帶七姨娘擺脫蘇寄南的掌控，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在這之前，她還是要做一些令蘇寄南‘高興’的事情，絕不能虧待了她的親娘啊。

　　誦讀圣旨的公公已將圣旨提在子夜面前許久，卻始終不見她接旨，心中不免厭惡起來。

　　“不過是個庶女，一朝得志便忘記了自己身份了？長的這么丑，也不知那天玥的皇子看上哪一點了。”抖了抖手中圣旨，聲音尖銳的提高。“四小姐，還不快接旨？奴才可等著回去向皇上復命呢。”

　　子夜緩緩自地上抬起頭來，看著面前對自己和對蘇紫月完全兩種嘴臉的太監公公，心中越發煩躁起來。

　　事兒就夠煩的了，偏這時候還來了個踩高就低的閹人，真是夠了。

　　嘆息一聲，子夜慢慢將頭復又低下去，她不接，身為公公總不敢將圣旨扔下地上吧？

　　反正蘇寄南他們肯定是不會幫她接下圣旨的，蘇名尚沒理由幫她接，七姨娘懂她，更是不會這時起身的。

　　“四小姐……”太監公公一皺眉，這人怎的就又低下頭去了。“四小姐……”

　　“唉，公公做什么這么大聲？子夜在這聽著呢。”子夜無辜抬頭。

　　“聽著還不快接了圣旨，雜家還要回宮復命呢！”宣旨公公將圣旨又遞進了幾分。

　　“圣旨？什么圣旨？子夜怎么沒有聽到啊？是子夜走神了……”子夜微微俯身，態度十分恭敬。

　　雖然心中百萬分的不想跪在這臭太監跟前，但是也不差這一會兒了。

　　“你……”能在皇上身邊當值的大太監，哪一個不是人精一樣的，瞬間便明白子夜是聽見了他先前的話。

　　誰叫人家是即將遠嫁的主子呢。“好，那奴才為四小姐再宣讀一遍，四小姐可莫在走神了。”

　　“好。”子夜低著頭，嘴角不屑。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蘇侯爺四女子夜郡主，聰慧靈秀，柔嘉淑順，性姿敏慧，率禮不越，如月圓浩瀚，明亮皎潔，深得朕心。特此擢升為蓮月公主，欲居于宮中教養。奈何其適齡當嫁，恰逢丘行得天玥上國盟約，交而同盟，為表恩賜遂求而和親。朕俱思眾意，忍痛以蓮月公主往而和親。望公主以此恩典為榮，謹記禮典婦德，與天玥結百年之好，永固天玥丘行之盟。”

　　“蓮月公主，請接旨。”宣旨太監提高嗓門，將圣旨又一次遞近子夜。

　　什么狗屁圣旨，沒一句是真話。還什么蓮月公主，先前蘇紫月是紫月公主，她怎么不是子夜公主呢？

　　“……”

　　呆呆抬頭，看著宣旨太監，一臉茫然。

　　“蓮月公主，還不接旨？”同樣一臉茫然，還有宣旨太監。

　　“公公說什么？子夜沒有聽見啊。”子夜瞬間覺得自己是演技派。“先前宮中誤食劇毒，這會兒還覺得頭腦昏沉，恐傷了某處竟完全聽不清公公聲音。煩請公公再宣讀一遍，稍微大點聲，這會兒子夜定好生聽清楚了。”

　　“……”宣旨太監越發氣惱了起來。奈何卻挑不出子夜的半分毛病，畢竟宮宴中毒確是劇毒。“好，那奴才大點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這一次他的聲音確實大了許多，尖銳的公鴨嗓音一展無遺。同時，子夜也總算見識了一回身為古代太監的嬌柔。

　　才不過誦讀了幾遍的功夫，他居然就啞了嗓子，還真是位養尊處優的主啊。

　　“蓮月公主，可聽清了？”宣旨太監皺著眉頭，長吁一口濁氣。

　　“……”搖頭，面色為難。

　　子夜正演的起勁，卻不防身后數道嗤笑聲傳來，險些破功。

　　實不是碧靈，蘇名尚等人想在這時笑出來，只是真的再也忍不住了。

　　——欺負人還帶這么欺負的？

　　——必須，反正我就要走了，他想報復也報復不到人了啊。

　　得意的一眼瞥去，眾人更是忍不住想笑。“……公公，能再大一點聲么？真是沒有聽清楚。方才，頭又痛了起來，三姐姐覺得可好些？”

　　“……”蘇紫月微微搖頭，唇色蒼白，全身無力，完全一副跪不下去的狀態。

　　子夜學的有模有樣。“三姐姐也必是難受緊……只是，麻煩公公了。”

　　子夜竊笑，這樣算下來受罰還不止這臭太監一人了，這回跪暈了你算完。

　　蘇寄南冷冷一眼，他清楚知道子夜的把戲卻沒有拆穿，任由她這樣胡作非為，顯然是打著拉攏子夜的想法。

　　不過連他也這樣跪著許久，實在是對子夜越發不滿。

　　但是，此時的子夜根本無暇猜度這些小事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猛地抽回圣旨，這一次宣讀的速度飛快，聲音更是大的刺耳，顯然是夾雜著怒氣的。

　　不過，他越氣憤，子夜就感覺越開心。

　　“蓮月公主，接旨吧。在場的只要不是聾子，想必都應該能聽清楚，奴才這聲音夠大了吧。”身為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他能忍到這樣也算不易了。

　　可是這些還遠遠不夠，子夜仍舊靜靜的，無辜的看著他。庶女？丑女？他的嗓子還沒啞，所以遠遠不夠。

　　蘇寄南看了眼欲再發難的子夜，又看了眼欲要迸發的崔公公，準備起身勸和。

　　卻不想，另一道聲音突起，擾亂所有人的原動作。

　　“自然是不夠大的，不然蓮月公主怎會聽不清楚？如此無用，連到圣旨都讀不清楚，不如就到院內多誦讀幾遍吧……”

　　---題外話---

　　這一章寫的有點糾結因為馬上到第二卷了有些事情需要小整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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