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 3
和風從出門到領著張御醫回來,只是幾句話的時間。想來這位張御醫必是早已恭候在近處多時,只等大夫人傳喚。
張御醫是一位花白了頭發胡子的老頭兒,看上去精神矍鑠十分健朗,應當是位有些真本事的御醫,大夫人確實是費了心思的。
“張御醫,辛苦了。請幫我看看這丫頭,她大病初愈,又好像失憶了,請您看看她這身體可還有哪兒不適?有您親自看過的,我才好放心。”大夫人見張御醫時雖未起身,但言語間竟對他十分恭敬。
“丞相夫人客氣了。”張御醫一手提著藥箱,一手放于胸前,俯身點頭就算是對大夫人行禮了,當真傲慢。
大夫人見此也不惱,似對他有如此作為早就習以為常了般。
張御醫看著雖然年老動作卻并沒有任何遲緩,幾步就已經來到了子夜身邊。
見子夜跪在地上,半邊臉帶著恐怖的紅血絲,張御醫并不似其他人般帶有蔑視驚愕,而是自然的單膝跪在她的身旁,放下手中藥箱,準備替子夜把脈。
見張御醫如此,子夜不無驚訝,畢竟很難有人在第一次面對這張臉的時候能夠如此平靜,何況她現在還是跪著,這張御醫確實不凡。
然而此刻,子夜并沒有過多的時間驚訝,因為,如果張御醫真是醫術超群,那么他就會發現她的失憶之癥根本不存在。
不行,絕不能讓他把脈。
可若不讓?那她失憶的事情則必然是一場謊言。
把脈,不行。
不讓把脈,更不行。
怎么辦?
那人怎么還沒有來?
難道出了什么問題?應該到了。
“煩請小姐將手伸出,好讓我為小姐請脈。”張御醫的聲音在耳邊傳來,蒼老并帶著醫者特有的從容。
“那子夜麻煩張御醫了。”子夜緊張的手心已經汗水遍布,可面上卻仍舊乖巧的笑著,對他說著最禮貌的話,然后緩緩將手伸出。
不到最后一刻,不到真相揭露,子夜始終不想放棄,不能放棄。
手,伸出,離張御醫準備的藥枕越來越近。也許,下一刻張御醫的手就會按在她的腕上,然后……
大夫人,蘇紫月,蘇依柔,包括和風花醉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緊緊的盯著,這一刻,空氣似乎都有瞬間的凝滯。
“五姨娘,六姨娘到訪。”
晨起時分府里本是人少,大夫人安排婆子守門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沒想到此刻還真聽到了她的唱和。
眾人皆是一驚,齊齊望向門口方向。
子夜更是趁眾人不備時吐了口長氣,將自己的手從藥枕處縮了回來,然后故作驚訝的看向門口。
子夜以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她這一切早已落入了身旁張御醫的眼里。只見張御醫先是疑惑皺眉,隨后了然一笑,最后一同隨眾人看向門處。
廳門被緩緩推開,晨光帶著微涼傾斜,隨著兩道身影一前一后入內。
前面女子著一襲湖藍色裙襖,外披同色披風,颯爽利落,腳步迅捷,頗有股女將之風。此女正是丞相府五姨娘,姜武將軍之女——姜尚虹。
隨后一位則是相府六姨娘,蘇依柔的生母——張嬌。只見她一身艷麗玫紅色裹身緞錦棉襖將她襯托的凹凸有致,舉步眉眼都帶著艷嬌。
“妹妹拜見姐姐。”
隨身丫鬟取下彼此披風后,二人一同上前向大夫人福禮請安。六姨娘說話慣是嬌蠻造作,比不得五姨娘聲音清脆好聽。
“月兒(依柔)拜見五姨娘,六姨娘(姨娘)”蘇紫月,蘇依柔也同起向二人福禮。
“都起吧!你們二人今兒倒是起的早,往日是慣不會的。”大夫人輕抬手,示意眾人落座。“可有什么事?”
“我慣是閑著的,哪有什么事情,姐姐別頑笑我。我不過是看這丫頭幾日未歸,來瞧瞧罷了。”六姨娘直接坐到蘇依柔身旁,伸手責備點了下她的額頭,隨后又在蘇依柔欲閃躲的時候握緊了她的手。
作為一個母親,六姨娘比誰都了解自己的女兒,只一眼就看出了蘇依柔的緊張與不安,是而才會借機牽起她的手,給她安慰。
“這丫頭最是能惹禍,別做了什么錯事惹姐姐不高興才是我的罪過。”六姨娘握著蘇依柔的手看向大夫人,盡是庇護之意。
“妹妹說笑了。依柔素是與月兒一起的,慣是懂事,怎么會惹禍。倒是你,難得起的這么早。”六姨娘素日里與大夫人討好,卻從未見她起過這么早,難免惹了大夫人心疑。
“說的可不就是這事呢,昨兒晚上也不知怎的才睡就做了個噩夢,嚇死人的,驚得我一身是汗,心慌的很。這一夜再也沒睡著過,總覺得會出點什么不好的事。所以這才早早過了來,就怕這丫頭會給給姐姐惹出什么禍來,她出事倒不打緊,我和姐姐的情誼才真是要緊著呢。”六姨娘說話時總能吸引人們的注意力,不光是因為她聲音嬌蠻軟膩,更是因為她的表情和動作變化夸張,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妹妹總是多慮,不過是場夢罷了,倒值得你跑這一趟。”大夫人熟知六姨娘出身,小戶人家的姑娘慣會小題大做。是而聽她說是因為噩夢早起來此已經信了七八分,又見她開口閉口都是二人情誼,更完全打消了疑慮,遂不愿再與之多談。
轉頭看向坐于另一側的五姨娘,大夫人眉頭微蹙,這人才真是她的麻煩。將門之女,育有兒子,背景與能力都不是六姨娘能比的。她此番來,是為了什么?
“倒是尚虹,今兒怎么過來了?素日里可是請都請不到的。莫不是也做什么噩夢?”大夫人趣問五姨娘,語氣較對六姨娘柔和許多。
“姐姐頑笑,我哪有六妹妹嬌貴,就算真有噩夢也不過睡一覺就忘了的事,我這心可粗著呢。”五姨娘俏生生一笑,一句揶揄六姨娘的話她卻說的十分坦蕩,讓人想生她氣都不行。“我來是想向姐姐借一個人的,就是不知姐姐肯不肯借。”
“人?什么人?竟要勞動妹妹親自早起來討要?”大夫人疑惑,一時被五姨娘問起了興趣。
“確實需要親自過來,就怕丫鬟來要姐姐不給,又或者是晚了會出大事。”五姨娘的話,意味深長。
一句“晚了會出大事”的話,讓大夫人剛放松的心又是一緊。出大事?難道她要的人是蘇子夜?
“妹妹要什么人姐姐能不借?我倒真好奇是誰讓妹妹如此費心。”
“呵呵……姐姐莫好奇了,我想借的人,是他。”
大夫人一愣,順著五姨娘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蘇子夜所跪之處。
“你要的人是她?”大夫人因為驚訝提高了聲音,同樣指向蘇子夜。
“這丫頭,莫不是后院的那位?”六姨娘似乎在此時才發現屋子中間跪著人,看著子夜驚訝而疑惑。“當真是極丑的,難怪從出生起就被老爺禁足,不讓出府,確實有損顏面呢。對了,不是昨兒才說墜湖失憶了么?怎的一大清早就來了姐姐這?”
大夫人聽此收回手,神色冷厲的看了六姨娘一眼卻并未答話。
“子夜多謝六姨娘關心。”子夜保持著跪姿向六姨娘福身。“只是今日,是子夜特來向母親請罪的。因為月息湖一事,子夜已經備受關注。原想著早上人少,請過罪,領了罰,回去也不會被人發現,免添母親困擾,沒想到卻與五姨娘,六姨娘在母親這里碰到了一起,倒讓姨娘掛心了。”
“倒是個伶牙俐齒的,卻不知請的什么罪,這般丑樣子一直跪在這里真是難看死了。”六姨娘別過頭去,嫌棄的以手掩唇。
眾人見此皆漠然,唯子夜心中暗贊了一句,好演技。
六姨娘雖然言語苛刻,態度傲慢不善。可若站在子夜的角度來看,她卻句句都道出了子夜此時的窘境。面上刁難,實質相助子夜,正是六姨娘此來的目的。
“子夜無知莽撞連累三姐姐,六妹妹月息湖遇險,為相府添亂,讓母親操勞,所以子夜該跪,該來請罪。還望母親,姨娘成全。”子夜說著,又福一禮。
“呵,卻不知后院還有個懂隸書的,難得了。”
“子夜謝六姨娘夸獎。”
“行了,不過都是些小事罷了。倒是五妹妹,清早就要子夜過去做什么?”大夫人沉聲,對于六姨娘。
“姐姐誤會了,我要的他,是張御醫。”五姨娘先是看了眼子夜,后又轉看向子夜身旁的張御醫,沒有人注意她的唇色在漸漸泛白。
“張御醫?”大夫人再驚,反問道。“你借他做什么?”
“姐姐有所不知,妹妹近日不知什么原因,身子,有些不爽利。時而……”五姨娘起身福禮,向大夫人回話。只聽她聲音越發吃力,話語斷續壓抑,似在極力隱忍什么。“時而暈眩,不能自持,故,故請張御醫……”
“嘭!”
“嗵!”
是身體重重跌向地面的聲音,伴著頭磕桌子的疼痛。
眾人皆驚。一個方才還趣笑鮮活的人兒就這樣突然面色慘白的倒地,確實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同時也說明了五姨娘借張御醫是為醫病。
花廳內,一片慌亂之中,惟一抹淺笑鎮定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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