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謀
子缊的書房,常年熏香不斷,配以香葛、烏梅、甘草、枸杞子、檀香,制成獨醒香,很是得子缊中意。屋室之內,眾人屏退,唯有子缊與閭信對坐說話。
閭信進入殿中,落座即刻就問,“這兩日鸞臺呈送皇帝御覽的塘報,殿下可曾都看過了。”
“仰仗先生指點,歸州,洛寧,往京師所發塘報的驛站,已盡數握在手中,鸞臺所呈送陛下的所有塘報,都已按照先生所言做了修正。”子缊頓了頓,繼而言之,“先生這樣謀劃,究竟是為何?”
“殿下不知老夫何意?”閭信緩緩而言,“即便老夫不說,殿下自己難道還猜不出個一二。”
子缊被如此當面揭破心思,也不免心下一驚,良久,才從容道,“老十四領兵在外,十萬兵力之數,若是揮師京城,威脅不小。子缊想,先生是希望先于父皇,知道這十萬之軍有何動作,也好早作籌謀。”
“清寧郡王,原拜在一代儒將原向門下。原向此人,絕非是附庸風雅之士,素來最是講求學以致用。殿下只看清寧王,當年京師遍交布衣學士,與他們吟詩作賦,卻不論經史子集,只談時政要領,便可之一二。這師徒二人,又素來無往而不利,是想,他若不是另有籌謀,又如何能把這泰安放下殿下手中,自己抽身離開。”
閭信說來這話,顯得漫不經心,銳利目光,只一心品茶聞香,少時,不禁脫口大贊,“殿下這獨醒香果然好聞得很。”
子缊本沉心思量閭信所言,倒是被他一句稱贊,攪得一頭霧水,只得說道,“先生若是喜歡,本宮即刻叫人取些,送給先生。”
“一介撫琴老翁,帶著殿下所賜的上好香料,從這兒走出去,殿下不擔心,走漏了風聲嗎?”
閭信常常如此不自覺一言,子缊原本也是會驚詫,只是這些年下來,也就漸漸習慣,也學著收起喜怒,言行拿捏自如,沒有辯解,只是自己承認道,“是子缊思慮不周,謝先生提點。”
“殿下并非思慮不周,只是王侯之心尚且修煉不足。”閭信說來倒像是無心,卻有一副上治天下,亦能恬淡的神意。
“如今他們兄弟二人共領十萬之兵,手中握有調遣晉陵軍的虎符,如此天賜良機于,于十四爺而言,必不會白白放過如此天賜良機。若再加之滅高車這等不世之功,說他沒有其他的打算,殿下能信嗎?殿下想要真正打擊清寧王,讓他沒有奪嫡的實力。”
閭信說歸正題,子缊手里卻拿捏著一股力氣,努力不再叫人看出自己喜怒驚慌之色,卻忍不住內心因反復思量而起的一后背冷汗。
“如今不論他們如何行軍,打算如何行事,但有一點卻是領兵出征之將自然的弱處。”
子缊接道,“兵權素來是皇帝疑心病的癥結所在,即便是皇子也不能例外。”
“這幾日,前線順遂無虞,想必高車之戰再不出月余,也該終了。若屆時,這十數萬軍隊沒有返京的動向,那殿下只要上書陛下,十四爺便再不是殿下的威脅。”
子缊臉上平淡無色,顯然是應了他的料想。
閭信繼而言說道,“如果十四爺起兵,或是陛下談及易儲,殿下,可是想留著此人,還是——”
“先生無需試我。十四弟和十五弟,我必是要留的。”子缊截住閭信的話,遠愁近慮雖是不少,但這話說來果決,又擔心閭信并不相信,自己解說道,“如今大魏,南有宿敵,北邊柔然、渤海、西夏,雖都暫為和睦,但畢竟有礙于四海一統,有朝一日,也必是要舉兵相向的。放眼如今朝中,怕是再沒有誰,能擔此重任。他們倆,本宮定是要留著,還要把他們的心,也留在本宮這兒。”
閭信并無多言,只點頭淺笑,算是贊同,偶然像是想起何事,開口言說道——
“前些時日,殿下曾夤夜傳召,告知老夫十四爺手中燕云苑之事。不知,如今可已查實,結果如何?”
子缊答道,“夏天無已經去了,數日下來,倒未見燕云苑之人疑心。今日四更,入朝議政前收到飛鴿傳書,他已經到平涼。至于燕云苑的詳情,可能還要容他細細查訪,怕是要知道結果,還得等上素日。”
閭信顯然并不滿意這樣的答案,左手兩指在灰白胡須上來回搓著,尋思著說道,“這并非夏天無的性格,此人做事素來雷厲風行,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計后果。當年李承章借用孫女李念瑤向清寧郡王送信,欲助其與朝臣結交,廣納門客。我本只想讓李承章暴露結黨營私一事,再借皇帝之手,把他貶謫出泰安便也就是了。哪知夏天無出手狠辣,直接要了李念瑤的性命。”
這事情說來,閭信語氣中自責滿滿,他入魏國幾十載,頂著帝師章懷明弟子的虛銜,扮作琴師老翁投至子缊門下也已十數年,這卻是他唯一籌謀有失之事,傷及無辜性命,多年來倍感有愧。
“我已告知他,不許他傷人性命,先生放心。”子缊謙卑道。
閭信的心思,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一來此事也并非他力所能及之事,夏天無這樣的江湖死士,又不得不用。每每提及此事,必是要左右為難一番,也難免需解釋道,“說來也是慚愧,當年他誤傷李氏,我卻不得以,還要違心保下他。先生若要怪罪,便怪子缊吧。”
他當著閭信時常不自稱“本宮”,稱道“子缊”,是有向拜閭信為師的心思。多年來,這樣的心思總有意無意在閭信面前表露著,如今卻也知道是沒有可能,為顯尊崇,卻也未曾改口。
閭信定眼看他,心下嘆氣,說道,“前兒殿下來問,在下曾與殿下說過,這夏天無手握殿下多年經營的證據,不得不小心防范,殿下——”
如此閭信還未多言相問,子缊答道,“夏天無初入燕云苑后,我已將他的家人納入東宮奉養,他若忠義,我必定會善待他們,他若起了背主之心,也必會有所顧忌。”
殿中熏爐中獨醒香不斷,朱火青煙,寥寥不絕,散入空氣中,卻又不得其蹤,只留氣味悠長。
閭信知道子缊看中夏天無此等死士,臉上淡然有一絲笑意,緩緩爬上,又緩緩落下,道——
“清寧郡王,原只是沉心學問,雖身后有甘氏外戚,但終究也是沒什么奪嫡野心的。夏天無的失手,算是把這個本無心爭奪皇位的一介風流雅致的閑散皇子,徹底推到了臺前。他這三五年來,所謀之事,所用之人,這樣的架勢,殿下自己也說,必定是個威脅。”
子缊聽出閭信言外責備之意,只道,“這事情,引得如今這般復雜情狀,是子缊疏失。只是先生之前曾說,眼下乃是關鍵時刻,”
“當年殿下還只是皇子,你我所圖,也多是擺不上臺面的秘事,但是如今,殿下是太子尊位,陛下即便是起易儲之心,這事也并不容易。”
子缊若有所思,點了頭,眉頭深鎖,憂思滿面。
天角卷起滾云,細密如鱗,層層疊疊,只在那宮闈遠處云角有細小縫隙,日光不由分說便透了出來,緊緊疏疏,如金絲細繡。
閭信捋著胡子,側目望向門外,一抹余暉灑落廊前,不自覺起身,尋光芒而望,見日頭逐漸偏西,卻光芒不減,抬眼望日,雙目如同倍受炙烤般灼熱,讓人又不得不趕忙躲閃目光。
子缊見著閭信舉止異樣,也不免起身相隨,見此狀,便問,“先生看什么?”
閭信轉身回到殿內,落座歸為,并不答子缊所問。
子缊正是尷尬時候,貴福已走至近前,躬身施禮,向子缊和閭信問安。
貴福是服侍子缊最久的貼身人,這些年若是說還有誰最了解這位東宮太子的心思,除卻了眼前的閭信,必要說是貴福。此刻不畏打擾子缊與閭信說話而被降罪,也要近前,子缊知道,是有大事。
子缊卻是不著急問,伸手又為閭信滿了杯茶,茶壺歸位,自己端起茶盞,由著茶水潤濕喉嚨,方才問道,“何事?”
“殿下,陳記綢緞莊有消息回來了。”
子缊手中撇口杯還未放下,不由把求教的目光投回閭信身上,閭信淡然問道,“是清河王府的消息?”
“是。”貴福答。
“怎么說的。”
“我們的人這幾日一直盯著兩家王府不敢松懈,哪知一直沒有什么收獲,直到今早,在六興齋門前,見得清河王府直長尹祿與王妃郁氏貼身婢女蕙兒說話,還將一封書信交托與她。綢緞莊的人不敢耽擱,已是速速來報了。”
子缊聽著,目光久久未曾離開過閭信,卻又是句句都挺進去了的,便放下手中茶盞,說道,“你下去,告訴他們,這事我已知道,都給本宮打起精神來。尹祿必須另外派人監看,還有,兩府的人手不要加,但切不可以粗心大意,有任何異常,都要第一時間到陳記綢緞莊稟報。”
貴福點頭領命,卻沒有離開,只是比剛剛小聲警惕地說道,“殿下,清河王妃前來拜訪太子妃娘娘。”
子缊聽來頓時如坐針氈,瞪眼看他,“在太子妃房里?”
“正是。”余福答道。
閭信靜坐一旁,他比子缊更知道,這其中意味著什么,如今,他不說話,卻是想知道子缊會怎么做。
貴福才推出去,子缊果真旋即請教,閭信只問,“殿下覺得,這個王府直長尹祿,究竟是什么來路。”
子缊定眼看了看閭信,似要從他的眼神里得到答案,可惜了,閭信平靜的眼光如同波瀾不驚的大海,或是說,眼下之事于他而言,不過就是石礫落入大海,想要攪弄風云,不過是癡人說夢。
子缊既然無解,只想言說請當下情狀緊急,便道,“先生可知,這郁氏與十五弟,夫妻感情甚篤,如今又是新婚,就連坊間都多傳言。如今尹祿才見過她的侍女,她便著急來本宮這兒。”
子缊平和以對,“那直長尹祿所言之事必定與高車有關。也就是說,除了驛站發回的塘報,如今這泰安城中,卻還有人握有一路消息,能準確知道前線境況,我們有所動作,以郁氏那出了名的脾氣,還不非鬧到御前。”
貴福的話,子缊雖然真可以做出平靜淡然的樣子,可細細想來,也著實是一樁大漏洞,心下著急想著對策。
南風徐徐而入,拍打著門邊卷簾,如輕攏慢捻撥弦的雙手,即便曲清技巧,到底打亂自己節奏,攪得愁緒滿懷,卻也只是斟酌說道,“私密信件和驛站塘報畢竟不一樣,輕易換去,只怕反倒弄巧成拙。可是——”
閭信長須入懷,低垂眼眸始終未離開過手中白瓷茶盞,細細審視,子缊心思卻分毫不差聽進心里,須臾,計上心頭,淡然一句道,“郁王妃不過就是許久不見清河王,前線瞬息而萬變,殿下何不徹底了卻她心頭焦慮。”
說罷,一杯清茶飲盡,留得子缊自己揣摩,只是端起始終懸靠在旁的一把老舊古琴于懷,隱約可見鳳沼內書小篆字樣。
指落洪音起,隱秘了氣勢,渾厚不失細柔,正應了天邊西懸紅日,余光灑落,卻輝煌依舊,如綢如緞,不由貪心想抱入懷;一折落,復起低回婉轉之聲,如伊人秋水,側立溪畔,且吟且唱,不哀怨,卻隱隱有凄涼之色。
清曲罷,子缊心頭困惑已解,淺笑道,“先生本是南宋人,如今入了魏國,十數年來為我劉子缊出謀獻策,若非先生,必定是寢不安席,食不甘味,子缊很感念先生輔佐之恩。”
子缊手握青瓷,茶水過半未滿,淺笑致敬,又道,“眼下之事,又煩勞先生為我籌謀。子缊以茶代酒,先謝先生幫持之恩。”雙手平持握杯,恭謹謙遜。
豆紅古琴落位,閭信撤回雙手,去取茶。雙指緊捏白瓷撇口杯杯腹,茶水平靜無痕,卻隱不住杯底茶芽浮沉之勢,半晌無言,良久,方才答道,“昔年,閭某為求良師,遠赴泰安,奈何出身卑寒,蒙恩師不棄,授畢生之技。既然恩師留有遺志,盼殿下繼承大統,老夫一定會為殿下出力,只是——”
閭信端起茶盞,看向溫馴和順的子缊,果決道,“殿下登基之日,便是老夫隱退之時,屆時還望殿下能守信諾,準允老夫歸隱故土。”
說罷,并不理會子缊眼眸深邃,凝視不語,一杯清茶飲盡,攜琴而出了。
哲暄還且坐在青琁房中,沒有得到答案,心口仍舊惴惴不安,反復思量著,卻也不得答案。尹祿早有言,為保安全,只等一旬一見,如今卻也不知可再去哪里,便也就順著青琁,靜靜坐著聽她說話。
青琁也便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東宮一些細小瑣事,不外乎就是得了什么賞賜,或是繡了什么樣式的香囊,再不是,就拿著內務司新打的瓔珞給哲暄品鑒,到了還送給她。青琁看得出,哲暄本就是有事而來,如今這么干坐著,明知道哲暄心中掛礙前線,也只能是心下干著急,一沒有主意,二沒有辦法,如此想來,不免心疼哲暄,又嘆自己默默數年,不知何時已然能欣然接受如此命運安排,萬事只能冷冰冰等著結局。
口中的話,說來說去,也不外乎就是那些,還沒等哲暄漫不經心地聽著不耐煩,青琁自己都知道沒勁,一時竟也就安靜了下來,銅質滴漏,滴滴而落的聲響,竟也能聽得清楚。
天色有漸暗之勢,殿內陸續有宮婢進來掌燈,妙菊領著,一聲沒響,已然陸續忙了完。哲暄走著神,就這樣看著她們,猜想著她們每日忙碌的日子,似乎艱苦難熬,卻又想著,似乎只有這般忙得沒了功夫,也就不會晝夜心事難安。
正想著,一群宮婢已然出去,唯有妙菊進了前來,對著兩位請了個安,問道,“娘娘,該開晚膳了。今日是望日,太子依例,要來娘娘這用膳,人兒正往這來,娘娘可要預備一下?”
青琁看了哲暄一眼,平和含笑,微點了個頭,并不在人前多言語。哲暄知道她這是要自己留下的意思,自然也感念長姐了解自己心意,體貼自己心有掛念,便也點頭回應,跟著青琁站起身來,整了整頭面,理了理衣裳,也算是不失儀了。
兩人伴著,才從內屋走出,過了外堂不出幾步,便見子缊青衣便衫,背手而入。
“臣妾請殿下安。”
哲暄半退一步,也躬身施萬福禮,“妾身請太子殿下安。”
她還是從未抬眸去看子缊,但她心下早已猜得出,子缊的臉色,必定也和那日在云中皇城見識時一樣。
子缊托手道,“起來吧。”
三人依著主次落了座,妙菊也便指了人一一上了菜來,又和貴福、蕙兒一道,為三人一一斟酒,旋即也便退了出去,并不久留。
“小妹是何時來的,前院竟也無人通傳告知。”子缊無心說道,卻話說實際,隱約吐露試探之意。
哲暄擱下玉箸,側身道,“是午后方才過來的,聽前來接引的小廝說,殿下彼時還在議政,因而不敢打擾。”
明明是攔著不讓人知,卻又說是自己不敢打擾,子缊聽得知道她如此說,明顯看得出哲暄脾性和出嫁前早已是大有不同,不免也覺得坊間傳聞有誤,心下開始有些隱隱擔憂,不知閭信之計是否依舊可行。
心下雖百思千慮,一眼柔情目光卻落到青琁身上,青琁一身海棠紅的曲裾,在火紅燭火下瑩瑩生輝,子缊復才開口道,“小妹該常來,素日里,陪著你姐姐多說說話。你若是方便出城策馬,也把城外的新鮮見聞說與你姐姐聽,這東宮雖不比皇宮規矩多,但是禮儀不可廢,青琁平日也不曾能有多少機出去,只能委屈你,多來相伴說話了。”
“殿下此言實在客氣,我是做妹妹的,時常看望長姐本就是我該做的。只是這泰安城,我還不是太熟悉,十五爺出征后,我也有些日子未曾出過府門了,說來也沒什么新鮮事情說與長姐。”
青琁在一旁,也是有意無意要幫著哲暄問著的,見得子缊平和無慍的神色,關愛說道,“平日里都是十五弟帶著,與暄兒一道策馬練劍,這沒人陪伴,即便她一個人愛出門,我這個做長姐的,也終究不太放心。”
子缊不在意,看了一眼哲暄,心下必然斷定她本不是這樣性格的人,便也淺笑言說道,“你這話說的,叫上幾個熟悉路的下人跟隨,不也就罷了。”
子缊這話,哲暄聽得明白,青琁也聽得明白,解釋道,“她這孩子,向來不喜歡一大群人跟著伺候,總說是不自在。”
青琁說著,看著子缊自己吃菜,便向哲暄微點了頭,使了個眼色。
“也不都是如此。”哲暄回應道,難免不引得子缊注意,這是她要的結果,便繼而言說道,“不怕太子殿下笑話,王爺出征,我心下惦念,總也沒什么心思出去玩了。”
“原是這樣!”
他的平靜,反倒很讓哲暄意外,她本以為子缊該是接著言說前線近況,好讓自己安心,哪里知道,半晌,子缊也未曾自己接話。
哲暄看了一眼青琁,她也無計可施,兩人如此,自然落在子缊眼里,卻越發不著急言說了,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便自己一飲而盡了。
哲暄被吊足了胃口,若不是為得一句實言相告,她哪里愿意留在東宮,和這位看不出心思,望不盡底細的太子同飲同食,便追問道,“素日府外也沒見著朝中邸報,殿下可有前線的消息嗎?”
子缊嘴角的笑像是繃住了似的,再無深下去,也未曾松弛,只是不說話。
“殿下難道也不知道前線如何?”哲暄只道是出了事,心下難免懸在嗓子眼,著實是滴酒難咽。
“戰場素來瞬息而萬變,你放心,十四弟和十五弟都是善兵伐之人,不會有事的。”
這樣避實言虛,哲暄反倒是私心雜念越發多了,“可是出什么事了嗎?”她脫口問道,“煩請殿下給我句實話吧。”
青琁跟著,也難免是要為了哲暄,而懸心掛懷前線之事,如今聽得子缊當著自己面這樣說話,心下只覺不好。
“殿下——”青琁清婉呼喚道,“臣妾知道后宮不可干政,更不用說只是暄兒,可是,法度之外還有人情的,不是嗎?”
子缊面露難色,手中酒樽未松,半晌才言說道,“你可能也聽十五弟說過,這此舉兵高車,是滅國之役,遠沒有先前的淮北戰事來得輕巧容易。高車兵力雖已被郁久閭汗王分散了部分,但是騎兵與步兵對陣,勝負還暫且說不清楚。”
子缊話鋒漸漸落了下來,哲暄的心卻如同重挑瑤琴,聲聲緊,子缊只要再一句,宮弦繃斷,就在眼前。
“今早收到歸州發回的塘報,高車不乏猛將,十五弟幾次發兵征討,又遇到頑強抵抗,因而戰事也多方受阻。如今戰況尚且還在十四弟的掌控中,只是前線戰事,素來都是瞬息萬變,你要問本宮準信,遠在京城,能知道的也只有這么多了。”
哲暄知道,這樣的答案說不上不好,卻也說不上好,即便早有這樣的想法,卻總是反復在內心禱告著。如今這般話,卻像是一記重拳,打在了心頭,心空了,空蕩蕩的,卻又像是什么都裝不進去,心越發向下沉。顧不及相對而坐的青琁,也沒法再抬頭去看子缊,放空了的雙目,還沒來得及掉淚,。
青琁本聽著子缊的話,心上就擔心,如今又看著她沒有反應,忙把手里玉箸放下,撐起身子,往哲暄旁去了。
子缊自然是要規勸的,趕在青琁話前說道,“小妹放心,十五弟刀槍往來,素無敵手,即便此戰難勝,也無人能傷到他分毫。”
“十五弟的功夫,別人沒數,你心里還沒數嗎?不會有事的。”青琁的手親撫在哲暄手上,像是試圖用掌心溫度喚醒出了神的哲暄。
青琁哪里知道,這時候的哲暄,滿心癡癡想著子絳胸口的傷。這些時日,傷勢恢復得如何,行軍打仗,疲乏在所難免,可沙場刀槍無眼,卻更是讓哲暄掛懷。她知道那一劍即便沒有傷及要害,卻是要熬上好些功夫才能徹底好的,如今卻是全然沒了消息的。
“我要去找他。”她脫口而出。
青琁本能地以為自己聽錯了,還沒緩過神來,哲暄便又接言道,“殿下,您可有方法?”
“暄兒,你鬧什么呢?這怎么可以,且不說這一路遙遙,就是到了前線,你又要去哪里找他們呢?而且——而且,你要上前線,你讓長姐怎么放心。”青琁說著,手已經是扶著她的雙臂,努力地想把哲暄看向子缊的臉轉向自己。
“只要殿下能助一臂之力,長姐所說都并不是問題的,可是?”哲暄并不敢轉身回去看青琁,她知道,青璇于她,是姐妹情深,是斷不會同意的。
可子缊卻也只是不言語,這是他要的結果,如今被哲暄自己提了出來,閭信到底還是這般料事如神,即便他心里曾懷疑過,畢竟哲暄的小聰明他也曾在柔然見識過,還有她的脾氣,她和十五流于坊間的親密情感,竟然都可以被閭信這般算計進去,又對他起了敬佩和恐懼之心。
哲暄的眼神從未離開過子缊,她想要一個她希望得到的答案,青琁也同她一般,卻是正打著和她相反的主意,而青琁能指望的,也只有不發一語的子缊。
良久,他才開口說道,“本宮知道你熟練劍法,只是你有誥命在身,出京是要陛下允準的,我若是私自放了你出去,這罪可是不輕的,父皇若是怪罪——”
“父皇若是怪罪,便由我一力承當。”
哲暄正義凜然,把剛剛得了些許平靜的青琁,攪弄地愈發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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