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破塔

        銀花火樹之下，人面桃花相映紅。

        身著繁復得宛如次第綻放的茜色衣裙，腰上系有垂吊銀鈴的水色禁步，頭上的烏發挽著垂鬟分肖髻，發髻上別有珠花金簪，墜有珍珠和雪色花骨朵的耳環，輕輕搖晃在臉側。

        她花容月貌的臉細潤如脂，粉光若膩，鬢云欲度香腮雪，低頭間能瞧見垂下的眼睫，和稍稍翹起來的唇珠。

        有一個嬌俏靈動的三歲小女孩闖進視野，猛地撲到她身上，她莞爾一笑，接住了小女孩。

        同時有一個身穿青色華服、氣質儒雅的俊朗男子跟著上前，她看見那名男子竟與他談笑起來，隨后兩人并肩而行。

        她牽著小女孩，男子路過賣冰糖葫蘆的小攤買了一根給小女孩，小女孩的小手拿到冰糖葫蘆之后，朝男子甜甜地笑。

        三人沿著被燈籠掛滿而亮堂堂、映在人身上都是暖色光調的街邊漫步行走，他們一路走過來就像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之間的天倫之樂都快要溢出來。

        “主人……主人……”

        悠長的聲音把他拉了回來。

        月澗禮睜眼，頭頂上日復一日的鎮妖塔內景使他厭倦。

        目稚童就坐于他旁邊，雙目關心地看著他。

        月澗禮靠在墻壁上睡著，被目稚童叫醒之后他微微醒過來，屈膝坐直，手搭在膝蓋上揉捏著眉間。

        他做夢了……

        以為是真的……

        目稚童見月澗禮好像真的醒過來，沒事了，心口瞬間放下一塊大石。

        天知道當他看到陷在睡夢中的月澗禮有多可怕，全身突然無緣無故地釋放他的妖力，黑霧沖頂，直接在這里形成一個颶風。

        目稚童被吹得頭發亂成雞窩，肩上的袋子差點被卷進颶風里，如果不是他費盡力氣地跑到月澗禮面前不停地叫他，恐怕早就被颶風卷到不知哪個角落。

        塔內貪生怕死的妖早就躲起來，還想著不阻止就讓月澗禮把動靜搞大，到時候塔外的人發現，好快些除掉月澗禮。

        月澗禮一醒，颶風登時停止并消失，黑霧散去，留下一片狼藉。

        目稚童看到月澗禮好似很痛苦的樣子，小心地問：“主人，您怎么了？”

        月澗禮淡淡回答：“沒事。”

        他休息一會，從地上坐起來，走到塔樓里的一扇門前，從門縫往外看。

        天空灰沉，烏云一片，隱隱有墜雨之兆。

        月澗禮站在門縫前細細觀察，不過一會，一道亮如白晝的閃電從烏云間忽地劈下。

        他知道這個時候出去不夠天時地利，可是夢里的場景他不愿再看見。

        借天勢吧，成則利，敗則待。

        “今晚我們出去。”月澗禮轉身從門前離開。

        一直站在原地觀察月澗禮的目稚童一時愣住，“出去？”

        反應過來內心涌起巨大的高興，小爺他終于可以出去了！

        目稚童想同月澗禮說話分享一下喜悅，見月澗禮坐回原來的位置背靠墻壁閉目休息，目稚童便不再多言。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坐于塔樓最上層的月澗禮開始坐地施法，月光從天窗灑下來，投射在月澗禮身上，他張口從嘴里吐出一枚瑩白色的妖丹。

        妖丹懸浮在他眼前，他鳳眸凝神，捏訣施法。

        鋪天蓋地的妖力四散開來，直沖塔頂，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黑色的霧氣圍繞在月澗禮身上，隨著月澗禮的眼睛變紅，霧氣漸漸出現紅色的霧氣，黑紅交織。

        守在門口的目稚童目睹眼前一切，場面極為壯觀。

        未等目稚童反應，一道破碎之聲驚醒他。

        鎮妖塔的天窗被月澗禮用妖力沖破，月亮霎時隱在云間，塔內變得昏暗。

        豆大雨珠頃刻間潑了進來，外面下起了傾盆大雨，電閃雷鳴，掩蓋了鎮妖塔的動靜。

        月澗禮收起妖丹，吞回體內，即刻起身對守在門口的目稚童說：“快！”

        聽到命令的目稚童立即到月澗禮面前，月澗禮用妖力托起他，兩人從破掉的天窗逃出。

        期間所用的時間極快，快得讓塔內外的妖和人都反應不過來。

        逃出鎮妖塔的月澗禮張手一記妖刀劈開懸浮在鎮妖塔周圍的紅色咒語和屏障，待穿過紅色咒語和屏障，再使出妖刀劃破陣法，同時放出黑霧用來腐蝕陣眼。

        月澗禮一路沖破咒語屏障和陣法，目稚童就負責躲在大佬身后，他偷偷瞄了幾眼月澗禮，一雙赤瞳無端讓人害怕，目稚童不再看。

        等月澗禮將咒語屏障和陣法毀得差不多了，幾個巡邏人員如夢初醒般反應過來，沖到陣法前，一下子被沖出來的月澗禮劈手打暈在地。

        月澗禮一雙赤瞳亮在黑夜里，他帶著目稚童沖下山，一路鋪下的黑霧掩蓋了他的身影。

        不過一瞬間，黑霧散去，月澗禮和目稚童的身影均消失不見。

        鎮妖塔的天窗被毀，相當于困住妖的塔有了漏洞，里面的妖紛紛抓住時機也沖出天窗，一路暢通無阻地穿過咒語屏障和陣法。

        只是鎮妖塔這么大的動靜，已經驚動負責看守的降妖師，還有第一時間沖上來的巡邏人員。

        它們的時機還是晚了點，沖出來直接與巡邏人員和降妖師撞上。

        鎮妖塔前一時間火光四起，黃色的符紙飄在空中又瞬間被豆大的雨珠打濕，落在地上被亂竄的妖踩爛。

        各大降妖家族的降妖師半夜被急令叫起，急忙穿上道袍直沖洗峴山。

        申輕淼也不例外。

        她簡單收拾，拿起桃木劍就跑出清溪院。

        在大門處與申正、申輕雷等人集合，他們的眉色都凝重，洗峴山的情況非常不妙。

        大家簡單說了幾句，隨即打著油紙傘動身往洗峴山去。

        路上遇到幾波跟他們一樣急匆匆趕過來的降妖師們，也遇到了司津承、司妙華、司妙澤等人。

        還沒到洗峴山的入口，他們就遇到趁亂逃出來的妖，大家立時祭出桃木劍。

        申正見有人降這些妖，對剩下的人說：“上面他們已經控制不住，得趕緊上去控制局面。”

        司津承贊同，留下一部分降妖師守住山口，其他降妖師繼續往山上去。

        上山的一路上都遇到趁亂逃出來的妖。

        申輕淼本來想上到鎮妖塔那里，結果被一只妖擋住了去路。

        正好，她學了這么多年的降妖術可以用上了。

        眼前的妖想要跑掉，申輕淼趕緊甩出一張黃符。

        妖的身子一扭，從黃符底下逃出。

        申輕淼立即又甩出幾張符紙，手中的桃木劍于空中點燃符紙。

        燃燒起來的符紙追在妖周圍，妖無論逃到哪里都逃不出。

        申輕淼看到逃竄的妖，她豎起食指和中指，并指夾起一道黃符，火焰順著符紙的朱砂紋路燃起，她閉目念叨：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生。受持萬遍，身有光明。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忘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急急如律令。”

        念完金光神咒，申輕淼睜眼，向空中拋起符紙，再用桃木劍刺穿。

        帶著刺穿的符紙的桃木劍突然脫手而出，飛向亂竄的妖，刺向了妖的額中。

        妖的額中大量涌出綠色的血，直接倒地而亡。

        申輕淼一下子愣在原地。

        申輕雀見申輕淼留在山路上除妖，她也留了下來，想到申輕淼是第一次降妖，可以照看一下申輕淼。

        卻沒想到剛把妖收進鎮妖瓶里，轉身之際看見申輕淼脫手把妖給殺死了。

        申輕雀疾步過來，望著倒地而亡的妖，對上前查看的申輕淼說：“輕淼，你第一次降妖下手太重了，申伯伯給你的鎮妖瓶你怎么不用？”

        申輕淼露出懊惱神色，“堂姐，我把它忘了在清溪院。”

        申輕雀說道：“快回去拿，妖不可以殺死，會犯了殺戒，萬不得已才可以殺死。”

        “我知錯了。”申輕淼回想起來，不知道為什么最后自己用桃木劍脫手了。

        “輕淼沒事的，你把鎮妖瓶拿來，待會我再跟你說說一些降妖要注意的事。”申輕雀安慰道。

        山路上這些妖都有人在對付，申輕淼道：“我拿到鎮妖瓶立馬趕過來。”

        申輕雀點頭：“我在這里等你。”

        申輕淼便轉身下山。

        回到申府發現府內很安靜，申府的人差不多都出動了，府內安靜是為正常，申輕淼也沒多想。

        她回到清溪院，第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麥冬。

        申輕淼趕緊沖上去扶起麥冬，急喊：“麥冬！”

        用手探到麥冬還有鼻息，遂松了口氣。

        冷靜下來的申輕淼突地環顧四周，清溪院極為安靜，安靜得猶如死寂。

        忽然間，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雨珠打在申輕淼臉上，濕透了鬢發。姜黃色的油紙傘已經被她摔在地上，她的全身已然被傾盆大雨淋濕。

        濕衣貼在她身上，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軀。

        申正說，鎮妖塔被毀，里面的妖全部逃了出來……是誰毀了鎮妖塔？是誰放出所有的妖？

        一個答案轟然響在耳際，產生一段急促的耳鳴。

        大雨磅礴中申輕淼見到從陰暗處踏步走出來的月澗禮，他的模樣竟然未變，仍是當年的少年模樣。

        月澗禮的周身雨水淋不到，他見到雨中狼狽抬頭看他的申輕淼，嘴角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

        申輕淼即時反應過來，放下麥冬后從雨中站起來，手里已經拿起桃木劍。

        她反應很快，使出剛剛的降妖術，桃木劍直接沖向月澗禮。

        視線一直停留在申輕淼身上的月澗禮不偏也不躲，仍朝申輕淼走去。

        霎時，桃木劍刺向他的胸膛，鮮血立即涌了出來，彌漫在霽色的衣衫上，紅色尤為醒目。

        月澗禮低頭用手拔出桃木劍，隨手丟在一旁，骨折分明的手青筋暴起。

        他的睫毛顫顫，傷口還是帶給了他痛楚。

        申輕淼還想再用符紙，只不過符紙很快被雨水打濕。

        月澗禮的呼吸急促，他幾步上前猛然抓住申輕淼拿符紙的手，赤瞳看她，問：“你就這么討厭我嗎？”

        空氣中飄動著濃重的血腥味。

        申輕淼抬頭直視他的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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