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和蓋洛普叔叔用來盛水的，盛滿水之后能夠用三天或者四天。”
  沿著棚子一邊，擺著幾個大小不一的白色塑料桶，透明的大礦泉水瓶，
  有些里還有水，有些已經空了，但都很整齊堆放著。
  “這個是我和蓋洛普叔叔吃飯用得餐桌。”
  少年將一張很矮小的折疊方桌，從棚子左邊一堆物品中抽了出來，
  展開來放在棚子里的床褥上，展示給莫道坎。
  折疊方桌已經很陳舊，桌面上掉漆斑駁滿是溝壑，但擦拭的很干凈。
  “這是一個手電筒，當然，他現在已經不亮了。我們不確定他是沒電了，還是壞了……”
  少年向莫道介紹著他居住的棚子，細數著棚子里的東西，帶莫道參觀著他的家。
  棚子真得很小，只有一張床寬的位置。
  莫道探身進棚子之后，棚子內就已經顯得有些擁擠。
  同時也不高，莫道也只能和少年一樣坐下來。
  不過，從這棚子里一樣樣東西的擺放和許多細節能夠看出來，
  棚子的主人依舊未曾放棄生活。
  “在它還有電的時候，到傍晚，我和蓋洛普叔叔吃晚飯的時候，我們會將它打開，這樣對著這里，整個棚子就會都亮起來……”
  少年向莫道描述著一幅景象，將那個已經亮不起來的手電筒對準棚子頂上的位置指著。
  莫道轉回了目光，望向了少年，然后望向了少年手里的手電筒，
  “能給我看看嗎？”
  每次交流都要經過手機翻譯軟件的翻譯，莫道和少年的交流其實是有些慢的。
  但兩人，就這樣一句句交流著。
  “你能維修它嗎？”
  少年將手電筒遞了過來。
  “我看看吧。”
  莫道將手電筒接了過來。
  這是個外殼為鋁制的手電筒，有些笨重，而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
  外殼上原本可能還有些其他的漆色，但顯然都已經看不到。
  和現在或者說很久以前的大多數手電筒不一樣，這手電筒不是充電的，而是更換電池的。
  莫道扣開電池蓋看了眼……而莫道此行顯然不可能有攜帶配套的電池。
  也就說，不論是這手電筒的確是沒電了，還是壞了，他都修不好。
  “這是蓋洛普叔叔的東西，他說已經擁有它很久了，原本我們約定好，等我們的屋子建好，將它放在屋子里，它就能夠照亮屋子，但它亮不起來了……”
  少年接著說著話。
  莫道想了想，準備將電池取出來，用傳統的‘老方法’，壓扁或者咬扁電池的方式壓榨一下這幾塊電池最后的電量。
  不過，當電池取出來的時候，莫道就看到里面三節大電池，都已經癟了，其中兩個上甚至有點牙印。
  “哈哈，你是準備咬它嗎？我都已經咬過它了，但它還是不亮了。”
  看著莫道的反應，少年第一次笑了起來。
  不過笑完了之后，再有些失落。
  “抱歉。”
  莫道將手電筒裝好，遞回給了少年。
  “沒事，你還要參觀嗎？”
  “方便的話。”
  “嗯，你看看這個，這個是我和蓋洛普叔叔吃飯的碗，我和他都有。”
  “你瞧這個……”
  放下最初的戒備過后，少年愿意交流的話其實不少，
  少年繼續拿過一樣樣東西，給莫道介紹著。
  莫道也聽著。
  不時棚子外，鎮子外遠處還有些炮彈炸開的聲音響起傳來。
  但整個棚子里，的確也沒有什么能夠參觀的。
  雖然擺著的東西不少，但放眼望去，一眼就能夠看遍。
  更多的時候，只是聽少年講這些東西對他們的用處。
  “這個是泥鏟，我和蓋洛普叔叔兩個人一人都有一個，我們用它在河邊鏟泥，然后裝到這個木箱子里，再拖回這里建屋子。”
  很快，少年就說到最后幾樣東西。
  兩個被固定在棚子靠近土墻那邊位置的泥鏟被少年指給了莫道，
  還有個木箱，擺在棚子外的旁邊，少年也指給了莫道看。
  柄長些短些的兩把泥鏟都在，裝泥的木箱也在。
  少年指給莫道看過后，停頓了下，再看了眼莫道。
  莫道望了眼少年，然后環顧了棚子一圈，望向棚子靠著的那面土墻，
  土墻上有一些碳灰繪畫的簡單圖案，
  “你喜歡繪畫嗎？想當一個畫家嗎？”
  “不，長大之后，我想當一個有很多槍的人。”
  “那如果克爾納的戰爭結束了呢？沒有戰爭了呢。”
  “那我想當一個醫生。”
  “為什么？”
  “能掙很多錢。”
  莫道問著，少年回答著。
  這幾句說完過后，棚子里再安靜下來一瞬間。
  然后，少年低頭，很突然地說道，
  “他死了。”
  “……”
  莫道都頓了下，才反應過來，少年說得‘他’是蓋洛普。
  一時間，面對這個枯瘦的少年，莫道都有些不知道說什么。
  只是示意外邊的呂鴻將攝像機暫時挪開了，

  給少年一些尊重。
  “是蓋洛普。”
  少年低著頭，伸手拿過了旁邊兩把泥鏟中的一把，抓在手里。
  “在河邊挖泥的時候，被人一槍打死了。”
  先前少年說，蓋洛普去挖泥了，但兩把泥鏟都在這兒。
  “他有些重，我不能把他拖回來吧。把他留在了河岸上，用泥掩蓋上了。”
  少年的敘說并沒有聲嘶力竭，只是平靜中感覺格外用力。
  但其中的內容，足以讓任何生活在和平中的人們，感受到一種撲面而來的極致壓抑。
  “蓋洛普叔叔是一個好人。我逃到這里，是蓋洛普叔叔留下了我。”
  少年眼淚滴在了泥鏟的木柄上，
  少年頭更往下埋了一些，顯然不想讓人看到他脆弱的模樣。
  莫道平視著少年，沒有去說什么安慰的話，少年也不需要什么安慰。
  任何安慰的話，在這兒時候都只是乏力的。
  莫道只是安靜聽著，等候著。
  在少年漸止住了聲，只是望著泥鏟出神時，
  莫道再問道，
  “接下來，想做些什么？”
  莫道的話，經過翻譯，傳達到少年耳邊。
  少年抬起頭，望向莫道，他似乎沒有答案。
  或許從來沒有去考慮過這個問題。
  “有沒有考慮過，把它建完？”
  莫道用手摸了摸棚子側面的土墻，它屬于這座還未完全建起來的屋子。
  “……我和蓋洛普叔叔原本打算建起來它，我應該建起來它……但我做不到。”
  少年沉默了陣，回答道，
  “我一個人搬不動泥……”
  少年話語中透著一些絕望。
  “那就等你長大一點再去做這件事情。”
  莫道給了少年一個答案。
  少年望著莫道，沒有說話，
  只是緊跟著望向旁邊的土墻，眼里帶著許多情緒。
  莫道的話讓他想起來接下來他或許有些事情可以做，
  他應該將他和蓋洛普叔叔的這座屋子修起來，為此，他應該努力地長大！
  但他依舊不確定是否能夠做到這些事情。
  即便是他和莫道交談的這短短時間里，小鎮外不時還有槍炮聲乃至轟炸聲響起。
  “嗯。”
  但少年最后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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