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歲這年。
  熟悉的，初夏的陽光透過林蔭的斑駁，
  在地上映著搖晃的枝葉影子的同時，
  也落在因年邁而衰老的身軀上，卻感覺不到有幾分熱。
  這像是象征著一世終點的初夏場景，
  在再次重現。
  這一世，
  在倒計時最終時刻到來的前幾天，
  莫道與秦懷詩依舊度過著尋常而平靜的生活，
  只是身軀偶爾顯得愈加沉重，腳步愈加蹣跚。
  秦懷詩也隱約感覺到了一些什么，但并沒有多提，
  只是如同往常，與莫道一同安靜著度過著時光。
  ……
  “先前出版《思辨》的首都大學附屬出版社，再發來了消息，詢問你近期有沒有再出版一本專著的想法。”
  這天，吃過了午飯，坐在窗邊。
  秦懷詩與莫道再說著話。
  這些年，隨著《思辨》影響力的發酵，
  一年倒是能多賣出去幾本，大概就是以前賣一千出頭，現在能賣三四千的程度，
  對于一本學術專著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我想要說得，已經在先前那本書里說得差不多了。至于剩下的，就留給其他人去補充吧。”
  莫道應了聲，只是說道。
  秦懷詩點了點頭，然后再笑了笑。
  說完了這件算是正事的事情。
  秦懷詩和莫道再簡單說起一些瑣碎的事情，
  偶爾，秦懷詩想起和莫道之前去過的地方，
  也會和莫道說起，兩人簡單的說兩句。
  但也不會說太久，
  因為過去很好，此刻同樣也很好。
  說完了話，兩人也不會著急一定要繼續說些什么。
  就互相倚靠著坐著，
  感受著此刻從窗外落入屋里的陽光，
  和吹拂進來，并不急躁的風，享受著此時此刻環境和內心的平靜，
  時間就又再悄然流逝。
  “怎么了？”
  注意到莫道目光從窗外轉回看她，
  秦懷詩也看向了莫道，溫聲問著。
  莫道望著妻子的臉，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他此刻沒有去注意那倒計時，
  但這一世的終點，就在今天了。
  “想要去哪兒嗎？”
  秦懷詩好像想了想，伸手和莫道的手握在了一起，然后對著莫道問道，
  “就在這兒，就現在這樣，就很好。”
  莫道再笑著搖了搖頭，同樣伸手反過來，握住了秦懷詩的手。
  兩雙都已經有些蒼老的手，互相握在一起，
  就如同許多年前，同樣的，兩雙更年輕許多的手一樣。
  “嗯。”
  望著莫道，秦懷詩再細聲應了聲。
  沒再說話，兩人在靜靜感受著此刻的安靜，
  互相握著的手，能夠感受到對方的脈搏和溫度。
  這是莫道和秦懷詩兩人，尋常的一天。
  像是忽然間。
  在安靜的，細微的，窸窣的風聲中，
  再多了些莫道粗重的喘息聲，
  就像是兩次連續的呼吸間斷開了，
  為此，呼吸的人不得不，不自覺的加重呼吸，
  似乎要將更多空氣吸入身體里，
  但似乎并沒有太大的作用，只是讓胸口起伏的厲害，而呼吸變得急促。
  “……懷詩，我有些累了。”
  莫道低頭看了眼快速起伏著的胸膛。
  自己卻像是抽離般，很難感覺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嗯……”
  秦懷詩顯然也意識到了什么，
  頓了下動作過后，只是將莫道的手握得更緊了。
  “……累了的話，就休息吧。”
  秦懷詩和莫道擁抱在了一起，
  兩道年邁的身軀，互相支撐著，攙扶著，倚靠著。
  莫道沒有再說話，
  只是也盡量用著身體里最后一些力氣，擁抱著他的秦懷詩姑娘。
  呼吸在愈加沉重。
  身軀里的最后一些力氣像是在從身體里滲出，然后消失不見。
  不過，
  莫道的內心倒是很平靜，只是有一些分別的難過。
  這一世，
  莫道沒有什么遺憾。
  這是平淡的一生。
  在這一世的時間里，
  更多的，就如同此刻一樣，安靜陪著秦懷詩姑娘一起度過悄然走過的時光。
  兩人去過許多地方，有些是前幾世已經去過的地方，也有不少是之前從未到達過的地方。
  相比于上一世，乃至前幾世來說，
  莫道這一世取的成績并不那么耀眼，
  即便是作為一個哲學的學者或者老師，都未走到巔峰。
  但也沒有什么關系。
  這一世，對于莫道來說，就像是一個疲憊不堪過后，昏沉睡了一覺過后的慵懶午后。
  或許不那么激蕩，但平靜的，就這么度過著時光，也從不會讓人感覺到厭煩。
  “累了的話，就閉上眼睛睡一覺吧……不用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秦懷詩與莫道相擁著，只是細聲對著莫道說道，
  “嗯……”
  不受控制的，愈加沉重的，像是肺部破了個口子的喘息下，
  莫道勉強應了一聲。

  不過沒有閉上眼睛，只是再望著秦懷詩姑娘。
  兩人再互相望著，
  秦懷詩再看著莫道，再勉強露出些笑容來，
  “……我這一輩子都感覺過得很充實，沒有什么遺憾，不管是對研究，還是對……你。”
  “你是我最好的思想家和哲學家，也是……最好的丈夫。”
  秦懷詩再對莫道說道。
  莫道望著秦懷詩，再笑了笑。
  “我也沒有什么遺憾，不管是對其他，還是對你。”
  莫道也說道。
  說完了這些話，
  兩人就再靜靜相擁著，度過著這一世最后的時光。
  莫道的身軀從沉重變得有些輕盈，
  意識漸有些模糊了。
  起伏的胸膛帶來的沉重呼吸本來應該會讓肺部有些刺痛，
  但這似乎也感覺到了。
  想要再挪動一些手臂和身軀，但身軀的每一處都像是已經不受控制了。
  這一世，
  就到這里就要結束了。
  “懷詩……”
  莫道只是最后再勉強喊了一聲他的懷詩姑娘。
  “嗯。我一直都在。”
  秦懷詩姑娘溫聲應著。
  莫道在秦懷詩懷里徹底失去了意識，
  緩緩閉上了眼睛，沉重的呼吸也消失了。
  秦懷詩姑娘頓了下動作，
  然后，就又這樣，安靜著相擁著莫道許久。
  ……
  這一世，在處理完莫道的后事之后，
  秦懷詩依舊不久就離世了。
  莫道和秦懷詩兩人的學生，
  將兩人最后合葬在了一起。
  在兩人合葬的墓碑的墓志銘上寫著，
  “他們一起度過了平淡而充實的一生。他們彼此相愛，從過去到未來。”
  ……
  而對于莫道和秦懷詩兩人的離世。
  外界也簡單做了一些報道。
  “著名華國思想家，學者，首都大學教授莫道先生與其妻子，優秀生物學家，秦懷詩女士，先后在首都離世。”
  “……莫道教授曾出版并發表過多篇學術論文及著名哲學專著《思辨》，培養出多名優秀的哲學方面學者。”
  “秦懷詩女士，曾是長江學者，首都大學二級教授，在生物學中所研究領域，取得過多項重要成就，其中……”
  “……我看過《思辨》，那是一本很優秀的作品。希望莫道先生，秦懷詩女士一路走好。”
  “都是很優秀的人啊，不管是莫道先生，還是秦懷詩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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