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祚榮是個懂兵略的，比那些不知兵的頭領(lǐng)們強得多！”

跟著大祚榮一路東南而下，在扶余國邊境上縱橫劫掠的靺鞨部落武士們，紛紛交口稱贊。

雖然他們至今還沒有克下哪怕一座城池，但光收拾扶余國邊境百姓們匆忙撤走時丟下的家當(dāng)，就已經(jīng)令這些人眉開眼笑。

木頭打造的矮幾子、生鐵打的鍋鼎、邊緣上嵌了鉛的木鎬頭，還有那些陶土燒的壇、罐，篾條編成的筐、籃……只要能搬得動的，他們絕不舍得放手。

偶爾有幸攻入一個還沒來得及撤走的村落，這群人更是歡聲雷動，對著長生天騰格里就是一陣贊美。

為了幾頭豬，一匹驢馬，又或者一床干凈的被褥，他們彼此就會大打出手，甚至拔刀相向。

也不能怪他們眼皮子淺。

相比能夠結(jié)成村寨的扶余人，在草原和白山黑水間逐水草而居的靺鞨人，生存條件和生產(chǎn)能力確實都比扶余人差上太多。

在這扶余邊境的村子雖然也很窮，但相對于他們靺鞨人來說，幾乎每家都已經(jīng)可以算得上少見的富戶。

要知道，在大周的支援下，靺鞨人才僅僅擁有一座像樣的東牟城罷了。而扶余人，和東牟城大體相仿的城池，足足有三四十座！

就比如，那些扶余百姓逃命時丟棄的鐵鍋，販賣到靺鞨人部落里面，沒有四五頭羊都未見得拿得下來。

因此，大祚榮很理解這些部民們“什么都當(dāng)好”的行為，他甚至很鼓勵這么做——如果不能讓這些部民親眼看到、親手拿到好處，他又怎么能夠指揮得動他們？

為了征集這些武士，他已經(jīng)提前給予了各部那些年老，而且又十分貪婪的酋長們一大筆好處費。他手里已經(jīng)沒了可以發(fā)給那些被征集來武士的軍餉，想要讓他們賣命，那他就得縱容他們?nèi)�搶奪。

哪怕一針一線也都是好的。事實上，大祚榮就親眼看到許多牧民將劫掠來的家具放在牲口背上馱著，自己反而牽著韁繩徒步前進。

只不過，如此一來，諸部落聯(lián)軍的行動速度難免就愈發(fā)遲緩。

看著這支自家?guī)�起來的隊伍，大祚榮心里也是五味雜陳：“這還僅僅是在扶余國的窮鄉(xiāng)僻壤上，若是日后帶兒郎們?nèi)ゴ笾苣沁呑呱弦蛔摺�…�?br />
不得不承認(rèn)，見識過了洛京神都的繁華，見識過漁陽、薊州邊鎮(zhèn)的雄渾，見識過那綿延長達萬里的長城，但凡是有雄心的英主都難免滋生出這樣的野心。

可大祚榮也很清楚，在實力沒有達到之前，這個念頭只能藏在心里，就連對自己的兒子都不能提起。

“……想的遠(yuǎn)了，還是拿下眼前這座小城更加實際，”望著面前一座城垣不過一丈高的小城，浮想聯(lián)翩了一番，大祚榮馬上收攏起自己的心緒。

“周人的圣賢有云——‘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飯是一口口吃下的，實力也是一點點積攢的，先拿至少比靺鞨人富裕的扶余人練練手，吸取他們的膏腴，這才是我輩該做的事情。”

他現(xiàn)在帶隊攻伐的這座城池，位于粟末水北岸，乃是位于扶余國西北部的最為邊陲的一座城池。

它的名字就叫小城。

聽名字就知道，這“粟末水”和粟末靺鞨有著一定聯(lián)系，這里就是粟末靺鞨往常能夠活動到的、最靠南邊的勢力范圍。

扶余人在此版筑起城，相當(dāng)于將一顆釘子楔入了粟末靺鞨的勢力范圍。再加上連年屯墾，在周圍拓出了數(shù)萬畝的耕地。

哪怕因為冬季嚴(yán)寒，這里的土地只能一年一收，也只能種一些黍子和糜子之類的糧食。

可在大祚榮看來，這座小城依舊是一座超大的金礦！

況且，金銀那些東西既不當(dāng)吃，也不當(dāng)喝，哪有可以果腹、可以讓人渡過寒冬的糧食來得實際？

別以為牧人養(yǎng)著牛羊，就頓頓都吃牛羊肉。靺鞨人各個部落每日的食物里面，大多還是各種奶制品。

而且，大部分部民一天只能吃一頓飯，只有少數(shù)家中頗有積蓄的人才能一天吃得上兩頓。

就算是吃肉，牧人們也只有極少情況下才舍得吃，就算死了的牛羊也得大半做成肉干囤積起來，以備冬天指不定就會到來的“白災(zāi)”。

所以說，要是能夠搶了這座小城里的糧食，他這趟征發(fā)靺鞨諸部落出兵南下扶余國“打草谷”的行動，便足以彌平此前所有的花費。

如果能夠從這座小城里掠走女人、青壯男子，最好還有些匠人、農(nóng)戶，他這趟出來就算是大賺了一筆。

而若是他能夠占下小城，那大祚榮此行便是大賺特賺。

因為那樣一來，從粟末水到東牟城之間的大片土地，就可以被連成一片，足夠安排數(shù)十個中大型的部落轉(zhuǎn)牧為耕。而一旦從牧民變?yōu)檗r(nóng)戶，各部落那些貪婪的酋長就會慢慢對其部落失去控制。那些部民也就會漸漸轉(zhuǎn)變身份，成為大祚榮的臣民百姓。

此時，靺鞨諸部落武士已經(jīng)在城外收獲了很多，在城外的收獲越多，聯(lián)軍將士對城里的期望越深。

他們有足夠的理由認(rèn)為，至今沒受過戰(zhàn)火焚燒又早早得了屯田之利的小城是只待下鍋的牛羊。“吃肉”的欲望是如此之強烈，甚至燒得一眾武士對于那高達一丈來高的城墻視而不見。

一丈來高的城垣高嗎？

和洛京神都相比，一丈來高的城墻不能說矮吧，那簡直就是矮得沒法看了——就連城內(nèi)一些坊墻，甚至某些大戶人家的院墻都比不上。

況且，這小城的版筑城墻材料根本沒什么青磚、糯米，而僅僅是夯土堆起來的。空心敵樓、望臺之類的設(shè)施，它全都沒有；城外也壓根本沒有壕溝、深塹之類的城防工事。

可是，若是說它不高，那也未見得正確。至少大祚榮自己心里有數(shù)，別說一丈高的城墻了，就算是三四尺高的城墻，靺鞨人的戰(zhàn)馬想要跨過去也都費勁。

除此之外，令大祚榮感到有些遺憾的還有就是，守城者的士氣和攻城者一樣高昂。

很顯然，在這里居住的扶余百姓絕不肯讓自己一年起早貪黑從泥土中刨出來的糧食，就這么輕易地被背面來的“靺鞨野人們”搶走。

他們幾乎不用動員，就成群結(jié)隊地走上城墻，與守城的兵丁們一道作戰(zhàn)。

要么血戰(zhàn)求生，要么眼睜睜地看著野人進城——到時候，自己的妻女將會受到侮辱，一家老少賴以過冬的食物將會被搶走，自己和自己的兒子說不定還會被殘忍殺害——別無出路之下，無關(guān)種姓，無關(guān)信仰，是男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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