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第一個工作日，聯考如約而至，這是一場普通而又不是那么普通的考試。

        所謂聯考，就是同省內的幾所知名高中的同一屆學生，在同一天，在不同地點，答著同樣的試卷。

        這場考試意味著參加考試的考生面臨的對手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同學，而是全省所有成績優異的學生。

        這一場隸屬于高考的小型戰役在淅淅瀝瀝的秋雨中拉開了帷幕。

        孟輕依從小到大最討厭的就是下雨天，除了地面上崩濺起來的水漬會讓鞋變臟以外，這個天氣帶來的潮濕粘膩讓她無法忍受。

        她實在是不喜歡肌膚上染有濕意的感覺，進而不得不加快了上學的腳步。

        作為成績優異的復讀生，孟輕依被安排在了一考場的最后一個位置，靠窗一排的第一座位。

        下雨天使她比平時早了五分鐘到了學校，進入考場接受嚴格的安檢后，她便安安靜靜地坐在窗邊看著雨點下落。

        雨絲纏綿不休的景象倒是她愿意欣賞的，這樣的天氣，她好想窩在房間里畫一幅畫。

        因為下雨了，所以想畫畫，因為想畫畫，所以想起了畫中的人。

        而那人恰巧正從門前經過。

        他一只手臂下垂，指間夾著透明的文件夾里面三兩只簽字筆，一只手搭在后脖頸處，頭顱微昂，桀驁恣意。

        因為到了秋季，大家都穿上了統一的藍白校服，可總有人會把校服也穿的那么好看。

        江擇言在孟輕依眼前短暫的路過，讓她深深地體會到什么叫：誤入眉眼歡喜多年。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江擇言保持著這樣的姿態并不是在耍帥，他是落枕了。

        在嶺東的那幾天，他睡得很不好，昨天一天都在家里補眠，睡得昏天黑天，連姿勢也是七扭八歪。

        起來的時候脖子是僵硬難以扭動，好在他爺爺還是老當益壯，生猛地給他掰了過來，下手也真的是毫不留情，讓他能動了的同時付出了疼痛的代價。

        所以他也是不得不保持這樣的姿勢。

        直到走進三考場時，連監考老師都覺得他是在凹造型。

        誰叫他平時總表現得那么不正經。

        他的脖頸帶來的疼痛感，持續了兩天。

        正好就是聯考的那兩天。

        兩天的考試說結束就結束，高三的學生又開始進入到密不透風的復習生活中，直到成績出來的那一刻才會掀動一絲波瀾。

        全省聯考，全校大排榜，這種大型的考試，成績都是公開而透明的，蕭雨也沒辦法把全校大榜撕成一條一條的發到每個人的手里。

        郎昆像個大喇叭一樣當眾廣播著，“孟輕依，語文134，數學140，英語145，理綜249，總分668，全校排名第二。”

        當所有人看到孟輕依的成績時都是驚嘆不已，她自己也很吃驚，周圍的人都在祝賀她，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淡然一笑。

        何婷拉著她的手興奮不已，孟輕依和對方慶祝時也沒有走心，目光隨意瞟了著榜單上的總成績，668分，這可是比她今年高考的總成績多了20多分。

        視線繼續在榜單上游走，在看到了江擇言的成績時，她低下頭露出皓齒。

        回到教室后正巧各科試卷發了下來，經過核算她才知道，她的二十多分來源于她的生物破天荒的考了61分，歷史最高。

        她激動不已，甚至忘記了控制情緒，直接把理綜卷紙按在了江擇言的面前。

        “你看！”

        江擇言隨即看到了她在卷紙上的三個數字：90+98+61。

        他輕笑出聲，將試卷還給她，調侃道，“行，看來江家的飯沒白吃，你有當胖子的天賦。”

        孟輕依瞬間紅臉，想起上個月畫板報時因為自己考過五十分和他斗嘴的場景。

        原來他還記得。

        低著頭看著手里的試卷，嘴角忍不住翹起。

        課間，孟輕依又被蕭雨叫到了辦公室，兩個人對立而坐，她是喜上眉梢，但蕭雨此刻的心情是喜憂參半的。

        喜得孟輕依的成績確實讓人滿意，憂的是她手中正推向孟輕依面前的信件的內容。

        “蕭老師這是？”孟輕依問道。

        “這是南錦市實驗中學發給你和學校的一封人才引進建議書，他們看到了你這次聯考的成績，同時也了解到你家里的情況，希望你可以轉學到他們那里復讀，而且只要你過去，他們就可以免除你所有的學雜費和住宿費用，直到你高考結束的那一天。”

        南錦市實驗中學是全省排名數一數二的高中，全校封閉管理，但是地處比較偏僻，生源較少，因此他們每年都會引進全省所有優秀的學生來帶動學校的升學率，進而促進招生。

        孟輕依沉默不語地看著手中的信，內容和蕭雨說得沒有任何出入。

        對于她來說實驗中學給出的條件確實很誘人，而且南錦市對于她來說并不是陌生的地方，況且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對方的邀請了。

        在辦理復讀時，實驗中學就聯系過她，但那時候孟志東還在治療階段，西港的醫療水平要比南錦好很多。

        雖然治病需要花錢，但如果孟輕依選擇去了南錦，那孟志東的內心就會更煎熬，更加排斥治療。

        這封信的到來似乎在預示著什么孟輕依還無從得知，她只是把信封揣好，徐徐說道，“蕭老師我會考慮的。”

        蕭雨當然知道孟輕依家里情況的特殊，無論去哪對于她自己來說并沒有影響，只是她需要權衡他人的利弊。

        蕭雨是真的心疼她眼前的這個女孩，但人生中的某些選擇還是需要當事人自己做決定，就算她是師長也無權干涉。

        “嗯，你考慮好了隨時都可以過去。”

        孟輕依點了點頭。

        不想讓氣氛繼續低沉下去，蕭雨便隨即換了個話題，“生物這次考的這么好，看來林老師說的沒錯，你是個可塑之才。”

        孟輕依微微一笑，“主要是江奶奶教的好，而且江家的二位老人待我也很好，我也也算是沒有辜負老人家的期望。”

        蕭雨點頭贊同，“嗯，江家確實都是善良的人，包括擇言，只是他是那種偶爾才會露出善意的男生，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讓不少小姑娘為他著迷吧。”

        她說的十分隨意。

        但說者無意，聽著有心，孟輕依扯了扯嘴角，沒有再說什么。

        因為考了一個滿意又出乎意料的好成績，孟輕依在上晚自習前拉著何婷去了學校的奶茶店請她喝奶茶，當然順便給江擇言和郎昆也各帶了一杯。

        何婷喝著奶茶，咀嚼著珍珠，不禁感嘆道，“學霸就是學霸，還有進步的空間，我這么個學渣卻還在原地踏步，唉，差距啊，不公啊。”

        孟輕依失笑，“你可拉倒吧，我要是真學霸就沒有進步的空間了，再說了你不覺得你空間還是大大的嗎，加油，看好你呦。”說完她俏皮地說出手指，碰了碰何婷的臉頰。

        何婷倒是覺得她的話聽著有些嘲笑的意味，抬手開始戳著她纖細的腰間，惹得她癢的不的了。

        但兩只手都被奶茶占據著，一時無法反抗。她只能把打包著奶茶的袋子套在手腕上，騰出一只手向何婷發出猛烈的反擊。

        何婷還是逃不過孟輕依的魔爪，主要是輸在了身高劣勢上，她扭動身子的幅度越來越大，校服口袋里的鑰匙不受控地跑了出來，正好落在孟輕依的腳邊。

        孟輕依低頭幫她撿起鑰匙，銀色的鑰匙被帶有粉色桃心的鑰匙扣串在一起。

        她把鑰匙還給何婷順便問道，“這個鑰匙扣挺好看，是誰送你的嗎？”

        “言哥啊，他從嶺東帶回來送給我和郎昆的，情侶款，他說這個叫紅桃稞，寓意著吉祥，他不是也送你了嗎？”何婷說著把鑰匙重新裝進口袋里。

        “你怎么知道？”

        “他說的啊，怎么他沒送嗎？”

        孟輕依晃了晃頭，視線下垂回應道，“送了，但被康康搶走了，我都沒來得及看什么樣呢。”

        兩個人說著話挽手走進教學樓里，邊走何婷還在邊說著，“那得讓言哥再送你一個。”

        孟輕依淡淡一笑，隨后低下頭若有所思的爬著樓梯。

        回到教室后，孟輕依把兩杯奶茶分給郎昆和江擇言。

        郎昆接過，嬉皮笑臉地和她說了謝謝。

        江擇言卻連接都沒有接過，慵懶地依靠在椅背上，微笑說道：“我不喝這種東西，謝謝。”

        孟輕依的手指不自覺握緊，下意識地想轉身把奶茶扔進垃圾桶里。

        在她剛要這么做的時候，江擇言的聲音阻止了她，“但我回去拿給我奶奶吧，她應該會喜歡，畢竟她也應該喝這杯奶茶。”

        他接過孟輕依手中的奶茶，將它隨意地放在座椅旁邊。

        隨意到任何一個人路過都會把它踢到。

        高三時天邊的晚霞會在課桌上反射著光，但也會晃著課本和黑板的板書都有些刺眼，看著的人會忍不住紅了眼。

        江擇言起身給孟輕依讓位置時，她同時轉身離開了教室。

        再回來時，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樣，只是不經意間，不知道是誰扭動了什么閥門，事態的發展也進入了不同的軌道。

        她和江擇言依舊保持著同桌的關系，互不影響，偶爾打擾一下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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