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三月,孟輕依剛回南錦不久,那時的天氣還沒有轉暖,每天吃過晚飯后,路過實驗中學門口那家奶茶店,她都會買一杯熱奶綠為了暖胃。
其實那家店的所有新品都不是很好喝,只有奶綠和曾在啟航中學喝到過的奶茶味道很像。
四月,春天到了,何莉突發奇想換一個發型,把留了多年的長發剪短,還燙了一頭小卷,自認為很美。
其實并不是很好看,和孟輕依外婆的發型太像了。
五月末,北方種植園里的櫻桃成熟了,孟未揚有一天放學回家拿了一保溫箱的梅棗,說是同學家自己種的,品相看著不錯。
其實味道并不是很好,總覺得沒有到完全成熟的狀態,果實不夠飽滿,水分太足,終究還是差了點時間。
六月二十四日,孟輕依迎來了自己十八歲的生日,那天正好是高考成績公布后的第二天,她特意從南錦跑到西港,去到墓園里告訴孟志東自己的好成績。
回家的路上,有一個小妹妹送給她一朵向日葵,花里面夾著一張卡片,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一行字:見你如見驕陽,無你無人入眼。
孟輕依知道對方想表達的是:入目無他人,四下皆是你。
但其實向日葵真正的花語是:沉默和沒能說出口的愛。所以她也并沒有很喜歡那朵花。
江擇言的每個問題都在說明,他曾去過她的身邊,一抬眼,不知不覺間,江擇言已經向她靠近了四步。
離他與她曾經最近的十五公分的距離只差兩步,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刺激著孟輕依的嗅覺,同時也眩暈了她的頭腦。
記憶或許出現了偏差,像是那家奶茶店的奶綠很好喝,媽媽的短發也還可以,康康拿回家的櫻桃美味至極。
還有她非常喜歡那朵向日葵花。
果不其然,凡是如果和江擇言有關就都會失控,說不出“不”。
“如果我沒來警院軍訓呢?”如果她沒來這里軍訓,他們就不會再見面,見不到還談什么追求,講什么喜歡。
就算是他為她做過那么多事,也有可能她永遠不會知道,孟輕依的腦子突然清醒的很。
可是江擇言的回應,讓她的心再次起落,他說,“你不來我怎么可能來?”
警院的文件下達時就通知,這次軍訓是多校聯合,要從北陽指揮院選一批新生到總院訓練,而北寧師院的心理學部就是其中合作方之一,所以她不來,他怎么可能拼了命地想到北寧來?
她的明眸蕩漾著水波,聲音終于柔軟,“你到底想說什么呢?”
江擇言輕嘆一口氣,孟輕依突來的遲笨讓他有些無奈,“我想說你喜沒喜歡過我都不重要了。”他說著又向前走了一步,“孟輕依,我要追你,這次就不會再讓你跑掉。”
最后一步走完,他們之間的距離近乎小于同桌間的距離。
孟輕依不敢抬頭,她的視線盯著他白色短袖的領口,“你也暗戀我嗎?”
“你覺得我稀得那樣?”
“那你為什么要追我?就因為我喜歡你嗎?”她的視線滑到了他的喉結。
江擇言覺得可笑,“喜歡我的人多了,我都要追一遍嗎?”
“那是為什么?”她的眼睛最終還是掉進了他似海的眸間。
“因為你是孟輕依。”
他眼里映出她的臉頰,是嬌羞與愕然的紅潤。
風又開始作祟,鼓吹著山林里還有生機的植物非要制造一些哄然的聲響。
而江擇言用一句話省略了他所有的辯白。
他的確沒有暗戀過孟輕依,他本是一個對于感情遲緩的人,喜歡于他而言太過于飄渺,無形且不易察覺。
以前郎昆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女孩時,他會隨口一說喜歡身材好的,后來經過驗證事實非然。
當初人人都說他和孟輕依般配的時,他總是不以為然,卻還是不經意間會被她吸引,那張笑起來像小太陽的臉,是他在她離開后,每每想起都會心悸的來源。
如果孟輕依不離開他,或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原來自己喜歡她。
用何婷的話說,他不只遲鈍,還有點犯賤,不被虐不知道什么珍貴。
一場曖昧到了極致的對話,讓人上頭,但對于擅長克制的人,總是不急于嘗到并不長久的甜頭。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孟輕依走在前,江擇言稍落她幾步遠。
她總會頻頻回頭想看他一眼,次數多了,他忍不住逗她,“怎么?害怕我追不上你啊。”
不正經的江擇言又上線了,插科打諢,孟輕依難以招架,臉頰上的緋紅久久散不去。
等她回到寢室后,見到林雨晴紅腫的眼睛時,不知為何難免尷尬。
林雨晴倒是表現的大方,先開口和孟輕依說了話,“回來了?”
孟輕依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兩個人擦肩而過后,雙雙神情變的淡漠。
林雨晴還是不甘心的,她本想灑脫地對孟輕依說一句祝福和恭喜,但她實在說不出口,作為輸家沒有人會不遺憾。
她好羨慕孟輕依,不管她曾為江擇言做過什么,有過多少酸楚,如今她離窺見天光就只差一步,終是苦盡甘來了吧。
實際上,林雨晴也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只是下午她再碰到江擇言時,因為他的一席話,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在他心里比過孟輕依。
因為他說,她會是照進他地獄般生活里的一束光。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拒絕光,也沒有人可以取代光,光實在是太耀眼了,且萬物無可抵御。
更何況他用的是將來時,那份篤定是他非她不可的宣言。
孟輕依是他的天選,外物皆多余。
夜深人靜后,孟輕依躺在床上,心也平的很,喉間會隨著呼吸反著不久前吃過的話梅糖的滋味。
孟輕依想到何婷前不久問過她為什么要離開西港,又為什么不再和江擇言來往,她只回答了兩個字:貪嗔。
她不喜歡因為喜歡江擇言而變得貪欲又嗔恚的自己。
不由自主間想占有他,想常伴他,怪他身邊常常鶯鶯燕燕,怨他在自己失去至親時及時出現,怨他沒有把她放在首選。
可是仔細想想,她又憑什么可以那樣要求他呢,明明那時的他也并不是她心里的首位。
當時無路可退的她,一心只想考北師,她要規避一切障礙。所以她去了南錦把自己關了起來,相比于成為更好的自己,其余的事物,大抵不過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沿途的風景是美的,可她偏偏就是要到終點看看的人。
人不可沉溺于當局中,那不過是自己用臆想堆砌的滿是幻想的假象,跳出所謂的困境,不抱有期待時才能找到自己當初喜歡一個人是最純粹,最熾烈的初心。
然而,孟輕依又是矛盾的,就像對于當初父親的離世,她還是會不舍,終究是想念大于悲痛,如果江擇言真的選擇了別人,她還是會有遺憾,只是情愿大于不甘。
這世上啊,矛盾又何止她一人,每個人都是矛盾的個體,所以五毒六欲七情八苦是人性,與生俱來,難改,難逃,難隱藏。
一個曾在愛里膽小鬼,終究還是渴望被愛的滋味。
翌日,魔鬼訓練開始,九月中旬的北方的天氣,真的很讓人頭疼,清晨出早操的時候,冷的人打寒戰,站軍姿站一會兒,太陽當空,那熱度恨不得能把人烤熟了一般。
這個時節的秋天被叫作秋老虎,好比是因為貓科動物的共性是看似懶洋洋,實際上戰斗力猛烈,不容小覷。
隊列訓練的一套下來,迷彩服里面穿著的打底已經濕透了一半,接下來的戰斗訓練更是要人命。
戰術訓練通常有三種姿勢,分別為低姿、高姿、側姿匍匐。
今天師院新生訓練的內容只有低姿,綠蔭操場邊的沙地上,“撲通撲通撲通……”的聲音連續不斷,那是身體傾然正面地砸向地面,并與地面緊貼,然后利用手腳的合力來快速的爬行,做完一個折返,不只是孟輕依,幾乎所有人都吃了一嘴的沙土。
休息時,王雪喝了一瓶水,她都覺得自己今天能漲二斤稱,或許不止二斤,沙子與水在肚子混在一起會更沉一些,帶有下墜感的腹部,讓她整個人都沉悶著,“明天的高姿可怎么活,還有后天的側姿,我如果學會這些,是不是就可以去炸碉堡了啊?”
“可能還不行。”孟輕依站在一旁替她理性地幫她分析著,“但大后天學完自動□□的瞄準與射擊,大大后天學完投擲手榴彈,你就可以向董存瑞同志致敬了。”
王雪丟給她一個白眼,“我求你,盼我點好。”
“好不了了,周六還得行軍呢。”旁邊的同學補充道。
聽到此言,王雪哀嚎不斷,聲音比警院方陣打軍體拳的口號都響,“我的天,能不能讓人活了?啥時候是個頭啊?”
同學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周一匯報演出完就到頭了,咱們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王雪沒有感到開心,她的第一反應是看向孟輕依,俯在她的耳側,小聲道,“那你和江擇言……”
孟輕依和江擇言前一天到底發生了什么,王雪無從得知,就知道這姑娘晚上寧愿會寢室啃煮玉米也不愿意和江擇言去吃晚飯,晚些江擇言給她打包了一份粥,她又一滴不剩的喝完了。
早上吃早飯的時候,江擇言又把煮雞蛋悄摸摸地塞到了她的衣兜里,說話間,孟輕依正鼓著腮吃得噴香。
但要是問她和江擇言什么情況時,她就會蹬著一雙清澈含情地大眼睛說道,“沒啥情況,就是他說他要追我。”嘴角嵌著藏不住的笑意。
“啥時候開始追?”王雪帶著期待隨口問道。
孟輕依嘟了嘟嘴,“已經開始了啊,沒看出來嘛?”
她委屈巴巴又一本正經的樣子,讓王雪哭笑不得,這傻姑娘真的是好騙又好哄,江擇言追不上她都怪了。
不過事實上,孟輕依不是好追,而是她懂江擇言的點,以他現在的情況和他本身的性格而言,除了能讓她吃飽穿暖,也不做不到什么浪漫和驚喜。
結束了三天的戰術訓練,宿舍里大家躺在堅硬的床板上,哀嚎聲不斷,王雪更是聽到操場傳來的哨音,都會下意識地出于應激反應,身子翻過一百八,匍匐前進準備。
所有人都被虐得體無完膚,蓬頭垢面,不少人還瘦了好幾斤,在大家都處于苦不堪言的狀態里,只有孟輕依悠哉悠哉地晃蕩著小腿,叼著棒棒糖把嘴砸吧個不停。
甜膩的橙子味隨著她口腔的一張一合飄散到屋子里的各個角落。
林雨晴吸了吸鼻子,吐槽道,“孟輕依,你再吃糖就要得糖尿病了,少吃點吧,行不行?”
孟輕依皺了皺眉,沒有應聲,她和林雨晴的關系已經打破了僵局,對方早就從對江擇言愛而不得的失落中走出來了,最近正和同班的一個男生打得火熱。
對于對方見一個愛一個的行為,孟輕依不做任何評價,不過是觀念不同,做不了朋友,但還是同班同學。
“她得不得糖尿病我是不知道,我天天要被這橙子味的棒棒糖熏得都快得過敏性鼻炎了。”王雪說著伸腿碰了碰孟輕依的后背,“江擇言說追你就是天天送一根棒棒糖?你不覺得很沒有誠意嗎?”
孟輕依搖頭,她不光不覺得,還吃得美滋滋的。
見她那副被江擇言吃定了的神情,不光是王雪連林雨晴都是恨鐵不成鋼,“孟輕依你可想好了,先不說他追你有沒有誠意這件事,你要是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可就不能像現在一樣天天看見他,軍訓結束,他回北陽,你留在北寧,異地戀不說,還有可能常常失聯,你能受得了?”
孟輕依低著手指轉動著唇間的糖棒,明眸閃動,目光碩碩,“不試試怎么知道受不受得了。”
他都為她來了,她為什么還要站在原地呢?
彼時的孟輕依單純的以為這個世界不會又一種關系比暗戀還要難捱,她只想讓遺憾被成全為得償所愿。
其實林雨晴說得并不是全無道理,如果不是這段時間每天可以在警院看到他的生活,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理解他,她也會和大部分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想要鮮花,想要陪伴,想要時時刻刻聊天。
可是這些江擇言都做不到。
他每天從早上五點開始訓練到半夜,每一項訓練內容都是規定好的,每一項任務對應一個準確的時間,可丁可卯,不容許有差錯。
他少有自己的時間,多的責任和使命。
對于孟輕依而言,江擇言已經盡他所能,給予他能給她的所有。
追求只是他對她的宣言,并不是明目張膽大張旗鼓的炫耀。
以孟輕依不張揚的性格,江擇言藏在細節里的示好正中她心。
早餐的雞蛋,天熱的綠豆湯,枯燥難忍日子里的棒棒糖,每次路過她窗前的挺留,夜晚臨收手機前的晚安,這些等等等等,她能得到都覺得心滿意足。
收到從未有過的且是帶有愛意的付出,怎么會不感到知足呢?
孟輕依能感受到江擇言的心意藏在細節里,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她一樣懂他,除了她的身邊人,江擇言的同學也沒看出他追求人的誠意。
“擇言,你確定這樣能追到人家小姑娘?這姑娘要是就這樣被你追到手了,你厲不厲害不說,她對你肯定是真愛。”
江擇言和孟輕依正發著微信,聽到遲冉的話,忍不住蹙眉,“怎么追人有模板?我有我自己的方式不行?再說了孟輕依都沒說什么?你們哪有那么多事?”
“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不好意思吐槽你呢?”周子君插嘴道。
“她?”江擇言哼笑,“她吐槽我的時候可好意思了。”
眾人哄然,空氣飄來淡淡的狗糧味。
玩笑過后,遲冉還是忍不住多嘴,“擇言,你考慮過你們倆在一起以后要面臨什么嗎?你覺得她能陪你熬過去嗎?那姑娘多好啊,到時候要是分手了多可惜啊。”
“除非我死了。”江擇言敲打著手機屏幕冷言道。
“啥?”遲冉反問。
江擇言放下手機,堅定地重復了一遍,“除非我死了,否則不可能分手。”
這句話是說給遲冉聽得,同樣也是說給孟輕依的。
【我們以后要是分手了怎么辦?】
【除非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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