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小荷
一首吟罷,良久無聲。磬和帝無言以對,又覺得不對好像不妥,于是便堪堪說了一句廢話:“這是……楊萬里的詩。”
雖然是句廢話,但也算是發揮了它的作用,李南風一邊點頭,一邊十分給面子地接道:
“是啊,前人之句,總在不經意之間,成為后人無可言說的心事。縱我半生漂泊,終究也,不可免俗。”
磬和帝心口一揪,一臉的感同身受,卻也帶著一絲絲酸酸的不滿,似嗔非嗔地笑道:
“呵呵,師兄所言極是啊。想不到朕與師兄相知多年,師兄竟還有一些故事,是連朕都不知道的。”
李南風聞言亦笑,頗有些心虛地垂了垂眼,方又看向磬和帝道:“陛下言重了,不過都是些風月過往,我沒事提它做什么呢?陛下若有興致,當個話本子聽聽也倒罷了,若無興致,那我豈不是自討沒趣。”
磬和帝聞之眉心立蹙,不滿之色更甚:“師兄啊,你這是什么話呢,豈非有意要同朕生分么?”
李南風斂眉不語,磬和帝覺得有些冷場,只得妥協似的嘆了口氣,語氣溫軟下來道:“哎,罷了,師兄若不介意,不妨給朕講一講你那……無可言說的心事?”
李南風神色不改,稍作沉默后,終于淡淡道:“……好。”
磬和帝不再言語,默默豎起雙耳,乖乖進入了傾聽者的角色。
李南風思緒飄遠,云淡風輕地講起那久遠的故事——
說久遠,其實也不過十余載,時光溯回到磬和三年,天子大設宮宴為新寵宛嬪慶生的那個夏末。
那日的楚凝夏笑靨如花,滿目溫柔,端莊嫻靜地坐在天子之側,舉手投足,皆是對天子的脈脈深情。
李南風就坐在不遠處,而她自始至終,從未正眼瞧他一眼。
宮宴結束后,李南風便以錦瑟派有要事為由匆匆離去,卻一路策馬狂奔,于一處偏僻酒肆落腳,獨自一人舉杯豪飲,徹夜未歸錦瑟派。
自此之后,李南風便不再抗拒與顧夢同床共枕,自欺欺人一般,強迫自己去接受、甚至去愛上顧夢這個妻子。
漸漸地,李南風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不想后來的某日,無意間瞥見的一抹臘梅黃色,生生將他打回了原形。
磬和三年初冬某日,李南風如常去錦瑟派附近的靈犀坊借酒消愁。微醺之際,一抹臘梅黃色循著悠悠清曲,輕飄飄自他眼前掠過。
隨之一起飄過的,還有淡淡的不知名的隱香,似薄荷,又不是。
李南風驟然心驚,猛抬醉眼循著香氣望去,但見一黃衣舞女裊裊娜娜,跳著叫人一眼難忘的舞步,澄澈杏眸中卻盛著濃濃的孤寂、淡淡的清冷,和一段隱隱約約的哀愁。
不自覺放下手中半空的酒壺,李南風有些失神地盯著那舞女,直到曲終舞罷,那舞女朝諸位酒客深深一禮,平靜從容地開口言道:
“賤名小荷,生計所迫,在此獻丑了。還請諸位老爺公子見憐,賞個二三銀兩,小荷在此拜謝了。”
語罷又是一禮,而后捧起身側案上的圓盤,低眉垂目,挨個向在座的酒客們討賞。
多數酒客還是正經客氣的,三兩五兩的多少都會給一些,有個別吝嗇些又臉皮不夠厚的,趁人不注意悄默默溜了出去。
而李南風一如既往坐在后方臨窗的位置,一時半會兒也輪不到他打賞。
于是,他就這么冷眼瞧著,只見那小荷姑娘謝過前一位斯文公子之后,默默走到了下一位中年男子身前。
那中年男子本也算得上儀表堂堂,卻奈何神色極致猥瑣,一看就不是個正經貨色。
李南風心上不由一緊,但見那中年男子一邊伸手拈起盤中一粒碎銀,一邊油腔滑調地笑道:
“呵呵,小荷姑娘這等姿色,淪落至此豈不可惜?不如隨我回府,做我賈大善人的小妾,我賈善定不會薄待姑娘,如何?”
那小荷還未回應,前頭那位斯文公子便立刻站起身來,替小荷打抱不平道:“賈善!你最好放尊重一點!小荷姑娘玉潔冰清,多少人想娶她做正妻還求之不得呢,哪輪得到你在這里假發善心!”
賈善不屑一笑,斜眼看向那斯文公子道:“哦?是嗎?既然如此,那這位小荷姑娘,怎么還在這里討賞錢吶?莫非,她是你這小孬種的女人,你養不起她,故叫她在此賣藝養你的么?”
“你!你休要欺人太甚!”
那斯文公子氣到臉色發綠,指著賈善的鼻子罵道,“你個衣冠禽獸,誰不知道你仗勢欺人色膽包天,府里養著三十幾房小妾?今日你若再對小荷姑娘無禮,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哦?呵呵呵呵!”
賈善又是不屑一笑,一步步行至那斯文公子身前,二話不說就朝著人家肚子狠狠踹了一腳。
“啊!”
那斯文公子痛極慘叫,順勢倒在了地上,瘦小的身板生生撞翻了兩桌酒菜。
“哼,不自量力的小白臉兒,也敢對老子指手畫腳,活膩了吧你!”
賈善惡言惡語,兇相畢露。
小荷花容失色,驚恐地看著這一切,其余酒客一個個袖手旁觀,竟無一人上前幫一把那斯文公子。
就在這時,李南風拍案而起,一陣風似的行至前面,一手掐緊賈善的脖子,將人生生吊了起來。
“錦瑟派地界,幾時輪到你這條老狗撒野?”
李南風一出手,眾酒客立刻如得了靠山一般,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痛罵賈善,并揭發此人的種種惡行……
最終便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李南風做好事不留名姓,給了眾人一個大快人心圓圓滿滿的結果:
被踹出內傷的斯文公子幸得俠醫及時救治,為惡一方的“賈大善人”從此人間蒸發。
而自那日以后,那位小荷姑娘也再未來過靈犀坊。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除了李南風。
“小荷……不是你的本名吧?”
“是我的乳名。我娘很喜歡荷花,便給我取了這個乳名。只可惜,我爹爹家在北境,那里常年寒雪,種不得荷花。我娘嫁給我爹之后,直到去世,都沒再見過荷花了。”
“……北境……據說那里盛產奇花云雪奉辰,是真的么?”
“嗯,真的。李公子可以聞聞,我身上的香氣,便是云雪奉辰花的味道。”
“……男女授受不親,姑娘冰清玉潔,李某實不敢唐突。”
“……李公子,其實我……我不介意的……我的意思是說,我不介意李公子……只不介意李公子一人……”
“……你的大名叫什么?”
“……思雨,風思雨。南風知我意的風,長相思的思,微雨燕雙飛的雨……”
“……”
“怎么了?李公子為何……為何這樣看著我?”
“……沒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北境距此地甚遙,思……思雨姑娘千里奔波至此,想必花費了不少時日,怎么到現在,姑娘身上……還能聞得到云雪奉辰的香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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