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回首
一聲驚呼既出,李南風(fēng)也顧不得自己衣衫不整,倉皇穩(wěn)住愛徒搖搖欲墜的身體,徐徐為其渡起了真氣。
許靜辰臉白得嚇人,眼皮明顯沉重,卻抵死撐著不肯闔上,顫動不止的扇狀長睫,和那快抖成篩子的單薄身體,似也無奈于少年此刻的極致倔強(qiáng)。
此情此景,已然大大超出李南風(fēng)的預(yù)料,原本還有的七八分把握,如今生生剩下不到兩分了。
“辰兒,別硬撐了,躺下睡一會兒吧。”
除去緩渡真氣,和連他自己都覺得沒用的勸慰,李南風(fēng)已別無他法,甚至都不敢去碰許靜辰的睡穴。
那碗湯藥里加了什么東西,李南風(fēng)心里清楚得很,許靜辰反應(yīng)那般強(qiáng)烈,他又豈敢再冒然封穴。
好在真氣多少有些作用,約莫一刻鐘后,許靜辰的氣血稍稍平穩(wěn)了些,人也抖得不那么厲害了。
李南風(fēng)漸收真氣,還不及松一口氣,便見許靜辰兀自撐住軟塌,吃力而固執(zhí)地坐直身體,隨即堪堪轉(zhuǎn)目,再次鎖定他那不堪入目的心口。
李南風(fēng)下意識地低眉一瞅,慌忙后知后覺地攏住衣襟,本想說一句“這樣猙獰的東西,你還是別看了”,話到嘴邊忽覺不妥,便又不動聲色地吞了回去。
暗暗思忖片刻后,李南風(fēng)轉(zhuǎn)而開口言道:“我說過了,一夢心血非但不會傷人,還可護(hù)人心脈。所以與我而言,這并非是一件壞事。”
“不過受點(diǎn)取血之痛而已,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你就是想太多了,不然,我也犯不著瞞你這個。”
聽了這話,許靜辰少不得更加心痛,李南風(fēng)知他性子,便緊接著嘆道:“哎,罷了,辰兒,事已至此,你若不想我這心血白費(fèi),便好生愛惜自己,做個疼時知道哭的孩子,凡事,都不許再死撐了。”
“可是師父……”
“別可是了,聽我的話,你現(xiàn)在,需要休息。”
見許靜辰好歹柔軟下來,李南風(fēng)便乘勝追擊,溫柔而堅定地截斷許靜辰的話,不容商量地將人安放回枕上,小心為其拭去唇畔復(fù)染的血跡。
“好好睡一覺吧。”
李南風(fēng)語調(diào)輕柔,頗有些催眠意味兒。
正欲去扯被子的手,堪堪被人緊緊抓住,李南風(fēng)手腕微僵,還未及開口說話,便聽見許靜辰虛弱道:“師父,今天,是……嫻娘娘的生辰,我不想,睡得太久。”
“嫻娘娘”三個字,幾時從許靜辰口中出來,都隱著無可言說的傷痛,李南風(fēng)感同身受,卻不動聲色地笑笑,柔聲應(yīng)道:“好,那就不睡太久,就睡一個時辰,到時我叫你。”
不管怎么說,目前來看,許靜辰好歹是把香砂六君子湯這檔子事兒翻過去了。
其他的事,都好說。
“一個時辰……”
許靜辰若有所思地復(fù)述這幾個字,垂眸有意無意地瞥向衣領(lǐng)處的點(diǎn)點(diǎn)殷紅,神色莫名道:“師父,我能不能,先沐浴一下,換身衣裳再睡。”
“……好……”
-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wěn),噩夢連連的,不到一個時辰,許靜辰便自行睜開了眼,身體依然疲乏得緊,但就是怎么也睡不著了。
睡不著就容易胡思亂想,許靜辰想著想著,就想到了去年的今天。
那是清歡的十六歲生辰,他忙完太子該忙的事,偷偷去找浣姑姑“拜師學(xué)藝”,有生以來第一次下廚,笨手笨腳地做了一碗長壽面。
“唔!阿辰你,你這是放了多少鹽?”
“嗯?沒多少啊,很咸嗎?”
“呃……還好,呵呵,不是很咸,能吃。”
“……給我嘗嘗。”
“哎不行不行不行!給我做的長壽面,你怎么能嘗呢!長……壽面是不能隨便給別人嘗的,你不知道嘛?”
“哦……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是別人,我就要嘗。”
“……哎,真拿你沒辦法,我實(shí)話實(shí)說吧,這有點(diǎn)太咸了,我還能湊合吃,你脾胃弱,肯定受不了的……”
“放心吧阿辰,太子殿下做飯巨難吃這件事,我是不會說出去的。”
“……怎么就巨難吃了,下次我少放點(diǎn)鹽,不就好吃了么……”
“嗯,嗯嗯嗯,你是太子,你說什么都對,下次給其他姑娘做長壽面的時候,千萬記得,少放點(diǎn)鹽,噗……”
“其他姑娘……嗯,好的。”
“你……你真打算給其他姑娘做?”
“對啊。”
“……誰啊?”
“十七歲的……清歡姑娘啊。”
“……你壞透了,真討厭……”
十七歲的清歡姑娘……時隔一載,再憶起當(dāng)日笑語,可真是,不堪回首。
知道許靜辰的心事,李南風(fēng)便也不再強(qiáng)迫他睡,多少招呼著他起身更衣,引他出了無暇殿,漫不經(jīng)心地在殿外轉(zhuǎn)悠。
還沒轉(zhuǎn)悠多久,周公公便過來傳話,說陛下口諭,命太子殿下即刻前去毓宸宮赴宴,恭賀嫻娘娘生辰喜樂,并為娘娘腹中的小公主祈福。
依禮,除去皇后與生母之外,天子其余庶妃的生辰宴,作為皇子都是不應(yīng)參加的,所以磬和帝叫太子參加嫻妃的生辰宴,顯然是不成體統(tǒng),一準(zhǔn)兒是哪根筋又抽住了。
君心難測,磬和帝的心,是難測中的難測。
李南風(fēng)神色莫名,許靜辰也強(qiáng)掩惆悵,不動聲色地領(lǐng)了圣諭,恭敬拜別師父,隨周公公往毓宸宮而去。
嫻妃的慶生宴由宛貴妃操辦,奉磬和帝之命,直接設(shè)在了毓宸殿。
赴宴之人就磬和帝、宛貴妃、慕容嬋和許靜辰,當(dāng)然,還有嫻妃清歡。
“……陛下,阿嫻和嬋兒都有身孕,陛下近日也龍體欠安,不如索性免去敬酒,都改為敬茶吧?”
“……嗯,敬酒敬茶,問題不大。那便敬茶吧……”
“嫻娘娘秀外慧中,小公主,一定十分地靈秀可親。”
“太子妃說笑了,奴婢不過蒲柳之質(zhì)罷了,小公主縱是靈秀可親,那也是因?yàn)椤驗(yàn)楸菹慢堫伩±省!?
“呵呵,靈秀不靈秀的都不打緊,橫豎是朕的骨肉,這才是最重要的。”
“……哈,陛下可是醉茶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大抵是吧,這世上,多的是人想不到的事,你說是么?凝夏?”
“……是啊……”
整場生辰宴,大家雖也是有說有笑,該祝福祝福,該慶賀慶賀,但就是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尷尬。
宛貴妃和慕容嬋,對嫻妃的祝福無疑都是發(fā)自肺腑的,但二人的笑容卻都是不甚真誠的。
磬和帝與許靜辰,無論是祝福還是笑容,都給人一種不知道怎么描述的感覺。許靜辰更是惜字如金,除去必要的祝福語之外,全程保持沉默。
而清歡,自始至終都沒有舒心地笑過,再強(qiáng)顏歡笑,也掩飾不住眼底的苦澀。于她而言,這生辰宴,委實(shí)不如不辦。
“……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朕有些乏了,先回去了。”
“是,恭送陛下。”
“恭送父皇。”
“嗯……辰兒,你,隨朕去載舟宮一趟。”
“……是。”
清歡的十七歲生辰宴,就這么尷尬地開始,尷尬地結(jié)束,許靜辰與清歡二人,似乎有著某種默契,自始至終,彼此都恪守著庶母與皇子之間應(yīng)有的分寸,誰也沒有多看一眼對方。
但那兩雙眼眸之中,又分明都隱著相差無幾的情愫:分何益,聚何益,兩心不離,何妨兩地;長相思,長相念,萬苦不怨,惟愿君安。
直到磬和帝的身影徹底消失,清歡才敢轟然抬首,癡癡望向那一抹叫她朝思暮想、此刻又轉(zhuǎn)瞬即逝的清瘦白影。
阿辰,阿辰,你怎么又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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