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殿之事，慕容嬋講述得云淡風(fēng)輕，清歡卻聽得七上八下，還有一絲無地自容。

　　不想慕容嬋講到清歡最為關(guān)心的地方竟然停了下來，低頭又開始逗哄小意兒，清歡少不得暫且放下內(nèi)疚之情，急切追問道：“然后呢？陛下怎么說？”

　　慕容嬋笑容頓僵，若有所思半晌，神色黯然道：“父皇說，交給天意。”

　　“……交給天意？？”清歡滿臉問號，整顆心也不由得慌張起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父皇要打一個賭。”慕容嬋刻意回避著清歡的目光，略顯沉重道，“四月初九那日，父皇暗命李西洲去大理寺，以易容術(shù)換殿下出宮。以殿下的性子，他出宮以后必定會去查探真相。”

　　“但以殿下如今的處境，要查探真相，必定是兇險萬分，殿下孤身一人，又是傷病之身……只怕是……兇多吉少……”

　　清歡臉色驟白，踉蹌后退兩步，險些沒有站穩(wěn)，但聽慕容嬋繼續(xù)道：“父皇說，倘若殿下能查明真相平安回來，知意公主之事他便不予追究。若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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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便就此讓殿下背負勾結(jié)瑞親王、行刺謀反的罪名，以抵償知意公主之事所牽涉的無數(shù)條人命。”

　　慕容嬋說到最后，聲音低得已經(jīng)快要聽不清了，但這些字眼卻如刀似劍，生生扎在清歡心上，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不，不能這樣，阿辰他……太子他是陛下的親骨肉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讓他……”清歡聲音顫抖，說得有些語無倫次，“他不可以，他不能這么對他……”

　　慕容嬋怔怔抬眼，眼看著清歡情緒失控，抱著小意兒的手不自覺收緊了幾分。

　　慕容嬋似在糾結(jié)，片刻后，終似心軟一般，軟聲安撫道：“其實，父皇也不是你想的那樣……父皇說了，李掌門如今也在宮外，他多半，會保護好殿下的，你也不必……太過擔(dān)心了。”

　　“呵呵……”清歡略帶不屑地冷笑一聲，將喉間對磬和帝的萬千微詞都悉數(shù)咽下，努力調(diào)整好狀態(tài)，誠摯地看向慕容嬋，帶著一絲乞求溫言道：

　　“太子妃，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說明一件事。那天晚上，太子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當(dāng)時他為了保持清醒，不惜自殘劃破手臂，流了很多很多血，差一點就……”

　　“幻情酒有活血之效，他當(dāng)時已經(jīng)失血昏迷，情況十分兇險，若不盡快為他解開，他就……所以太子妃，你若是要怪，就怪我一個人吧，不要怪他了，這件事，真的也不能怪他。”

　　聽完清歡這一番話，慕容嬋先是怔愣無言，良久，她忽然亦輕飄飄地冷笑了一聲，隨即將小意兒交給清歡，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從未想過要怪他，你終是，沒明白我今日的來意。”

　　說罷，眼中含著一絲心寒與失望，轉(zhuǎn)身一步一步地向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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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歡怔然轉(zhuǎn)身，但見慕容嬋又猝然止步，回身鄭重補充道：“他的心雖不屬于我，可是我慕容嬋，看人的眼光也不會錯。我對他的情，也并不比你少，又怎可能會怪他……”

　　語畢，也不給清歡回應(yīng)的機會，便離開了。

　　深深的愧疚與抱歉之色，帶著無限敬佩與感動，久久地停駐在落霞殿那雙孤獨的杏眸之中，清歡抱緊懷中的小意兒，望著慕容嬋離去的方向，在心底默默留下感念。

　　多謝太子妃。不愧是太子妃。

　　不知過了多久，懷中的小意兒忽然哭鬧起來，清歡慌忙收起思緒，耐心地開始安撫女兒。

　　哄了半晌，小意兒安安靜靜地睡了，清歡看著女兒分外可親的小臉，思緒便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

　　阿辰，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啊，我和我們的小意兒，都不能沒有你……

　　-

　　四月十五，黃昏時分，靜雪閣中，慕容嬋獨自一人坐在鏡臺之旁，心事重重地盯著手中明明滅滅的碧落心。

　　自四月初八至今，她這碧落心便一直閃爍不止，起初還只是平穩(wěn)緩慢地閃爍，如今，已經(jīng)閃得比她緊張的心跳聲都要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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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太過緊張，以至于影響到夢境，近幾日里，她每每困極入夢，總會夢見當(dāng)年送她碧落心的那位須眉老者。

　　那老者總是隱在一團云霧之中，看不太真切，只隱約得見他盤坐某處，雙臂一下一下地晃動著，周遭再無他人，卻隱約有什么聲響。

　　她細細一聽，竟聽出來什么東西被一點點碾碎的聲音。她心中暗驚，不由自主地走進那團迷霧，果見那老者正自研磨著一堆碧瑩瑩的粉末。

　　見她走近，老者緩緩抬首，神色莫名地看了她許久，方悠悠開口道：“姑娘，云雪奉辰魂歸在即，尚缺一味碧落之心。心珠常亮不滅之時，即為研粉入藥之機。姑娘，切記啊……”ωωw..net

　　最后五字空靈至極，話音落下的同時，老者的身形亦化作云霧，縹緲不見。

　　她似懂非懂，下意識地抽出頸間紅線，但見紅線之上穿著的那顆名喚碧落心的玉珠，通體散發(fā)著刺眼的綠光，經(jīng)久不滅。

　　“啊，殿下，殿下，殿下！”

　　夢至此處，她總是連聲呼喊著“殿下”，一身冷汗地驚醒過來，倉皇捧出碧落心一看，但見其忽明忽暗，還在閃爍。

　　總是虛驚一場。還好只是噩夢。

　　可是，這噩夢會成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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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慕容嬋攥緊手中玉珠，心慌得大睜著雙眼，有意識地逼自己保持清醒。

　　不睡著，便不會做噩夢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可兒忽然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帶著幾分激動之色，對慕容嬋說道：“公主，我剛才在宮門外看見，有一輛馬車好像在往咱們這邊來，該不會是殿下回來了吧？”

　　“馬車？”慕容嬋疑惑道，“怎么會呢？若真是殿下回來，也應(yīng)該先去載舟宮復(fù)命，不可能直接回東宮啊。”

　　“那會不會是已經(jīng)復(fù)過命了？”可兒不假思索道。

　　慕容嬋搖搖頭：“那更不可能了。既已去過載舟殿，又怎會再坐馬車回東宮，且不說殿下習(xí)慣自己走，便是真要坐，也該是坐轎攆。”

　　可兒眉頭一皺，若有所思道：“不對呀，難道是我看錯了？不應(yīng)該呀……”

　　“馬車……”可兒正自懷疑自己，慕容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喃喃了兩個字，頓時花容變色，起身便往外走。

　　才出靜雪閣的門，果見一輛馬車急急駛了進來，而駕車之人，竟是李南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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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種極不好的預(yù)感油然而生，慕容嬋怔在靜雪閣外，看著馬車徑直往流云閣的方向駛?cè)ァ?br />
　　慕容嬋匆匆走了過去，但見馬車堪堪停在流云閣外，隨即從車內(nèi)跳下來一位頭戴白紗斗笠的白袍少年，身形與許靜辰一般無二。

　　“殿下！”慕容嬋難掩激動地呼喚，卻見那少年置若罔聞，只迅速轉(zhuǎn)身掀開車簾，將另一只手伸向車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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