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聞書遙費盡畢生之力拉扯著酒還沒醒透的江依寰,本想著找間旅店睡一晚。結果一翻口袋發現錢包沒了,這才猛然想起應該是落在來時的出租車里了。
聞書遙立刻猛推江依寰,問她有沒有錢。
江依寰笑得特別豪邁,將錢包一把拍在聞書遙手里,“都拿去吧!今晚我請客。”聞書遙打開錢包,里面連張銀|行卡都看不見,僅有現金,22.3元。
所謂山窮水盡,大抵就是如此了。
但所幸聞書遙是江湖兒女,她還有俠骨柔腸的好室友榴蓮酥啊。
聞書遙便用江依寰的手機給榴蓮酥打電話求救,她剛說了句,“我現在青島,錢和手機都沒了……”榴蓮酥在那邊就笑得好像一朵猴頭菇。
她說:“我一聽你這開場白就知道你的段數,想冒充我朋友騙錢,也不打聽打聽老娘是誰!想訛我的錢,做夢——發財,糊了!”
榴蓮酥沉浸在通宵麻將,大殺四方的興奮中,當即將江依寰的電話號碼黑名單防火墻,然后繼續血戰到底。
聞書遙真想一口氣飛到榴蓮酥面前用塊豆腐撞死她算完,這貨一打上麻將連她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不禁滿眼悲涼,自己交的這都是什么朋友啊!
聞書遙在這邊兀自唏噓,江依寰倒是酒醒了。她目瞪口呆地望著聞書遙,半天才問:“你……怎么在這里?”
聞書遙苦笑,“我也想知道自己為什么在這里。”
清醒后的江依寰和剛才根本就不是一個畫風,她變得不善言談,還有點結巴。
她用粗短的五指拍拍腦門,滿懷歉意地說:“聞書遙,真是……對不住你啊。”
聞書遙無奈地搖搖頭,干脆和江依寰坐在馬路邊上喝西北風,折騰半天,她也是倦極。于是兩個女生一邊望著東方漸漸泛起的魚肚白,一邊斷斷續續地聊起天。
江依寰告訴聞書遙,這個老大在游戲里面很溫柔,她還從來沒試過有男生用那般親昵寵愛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他們以前玩Q|Q炫舞的時候就認識,還用情侶號結了婚。所以她就想著去見他一面,她想看看這個在游戲里面一直照顧著自己的男生在現實生活里究竟是什么樣子。
聞書遙吐著煙,“你的膽子還真大,就不怕有危險嗎?”
江依寰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她其實是個很憨厚靦腆的女生,她說:“我長得這么難看,能有什么危險啊。其實我根本就沒想和他怎么樣,尤其是見到他和他的女朋友以后,我就知道自己永遠都不可能有機會。”
“那你還借酒消愁?”
“我只是想做些特別出糗的事情,毀掉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江依寰回答。
聞書遙手里的煙快滅了,可她只顧著驚訝地望著對方。
江依寰笑得有點落寞,“既然得不到,不如就干脆徹底毀掉我們之間的聯系,這樣我便可死心,否則我總是活在不切合實際的幻想里。”她轉過頭,那種純粹的羨慕到近乎于可憐的眼神讓聞書遙心里莫名地憂傷。
她說:“我知道自己長得難看,配不上他,可我也是個女孩,也喜歡長相俊秀干凈的男生,也希望自己身上可以發生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等到我日后嫁給一個和我一樣平庸寡味的男人時,有值得回憶的青春故事,有可以想念的人。原來自己也曾經這么幸福,這么張揚過,那我便會覺得沒有白活。”
聞書遙沉默地望著這個壯如水牛的女生,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彪悍的外表下居然也是如此敏感脆弱的小女兒心性。
是啊,這個世上所有的女孩,哪個不希望自己可以集千萬寵愛于一身,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男人,被他捧在掌心里放在心尖上。可命運終究是不公平的,再好的東西也無關與你我。
聞書遙嘆口氣,嘴角有些苦澀,她想起單梓唯。
對聞書遙而言,單梓唯就是那場無關與她的風|月。經年以后,他可以是她荒涼青春里的白月光,可她不過是他百花叢里的一點紅。亂花漸欲迷人眼,她早已被淺草所覆蓋,被時光所遺忘。
江依寰還說,就類似這種千里尋夫,舍生忘死的荒唐事,她都不是第一次干了。只不過每一次的結果都是一樣,對方看見她就像驚弓之鳥,退避三舍還來不及。江依寰哭笑,自己這么遍地撒網狂轟濫炸,怎么就撈不到一條漏網之魚呢?
說到最后,已經語無倫次,江依寰把頭靠在聞書遙肩膀上,就這么睡著了。
聞書遙熄滅煙蒂,抬頭望著青灰色的天空,周圍靜得出奇。她知道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像江依寰這樣不顧及絲毫顏面,把自己往死里整,可她也絕對不會嘲笑對方愚蠢的招數。
她記得以前,單梓唯就總愿意特別欠揍地逗她,“如果以后有別的女生喜歡我怎么辦,比你漂亮,也比你優秀?”
“那我就退位讓賢,自行打入冷宮唄。”聞書遙輕描淡寫。
單梓唯不滿地看著她,“你就不會挽留一下?至少也應該問問我的選擇。”
聞書遙從練習冊里面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她說:“如果兩個人的關系需要依靠挽留才可以延續下去,那就根本沒有必要再堅持。”
“你對我就沒有一絲留戀?”單梓唯的自信心被挑釁了。
聞書遙搖搖頭,順水推舟,“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不會覺得這是個難題。”
她這個人一向不喜歡和別人掙,尤其是感情和朋友,因為她害怕,到頭來自己會是被對方放棄的那一個。可這一刻,她凝視著單梓唯好看的眉眼,心里很不舍得。
她其實真正想對他說的是,無論你以后遇見什么樣的女孩,都別離開我好嗎?
但直到最后,聞書遙依舊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她這個人,永遠口不對心。
聞書遙長呼一口氣,再度為自己點燃一支煙。
榴蓮酥在棋牌室贏得暢快淋漓,一邊數著錢一邊給聞書遙打電話約她吃早飯,可對方已經關機。榴蓮酥覺得不對勁,猛然回憶起凌晨時分的陌生來電,于是立刻解禁打過去,便聽到聞書遙有氣無力的聲音,“榴蓮酥女俠,你終于相信我不是騙子了?”
榴蓮酥一聽她三魂不見七魄的嗓音,就知道聞書遙是遇到麻煩了。
問清來龍去脈,火速飛去青島,上飛機前還嚷嚷著,“聞小遙你別怕,老娘在青島認識朋友,誰要是敢動你,我一個電話就找人去滅了他!”
聞書遙在青島街頭見到榴蓮酥的時候覺得特別親切,可榴蓮酥的眼神卻被身旁的江依寰完全吸引。
榴蓮酥當下就翻臉了,她疾言厲色地斥責道:“我靠聞小遙,不帶你這樣玩的,你說來青島是為了搭救一朋友,原來是來私會情郎啊,你什么時候認識的男朋友居然不告訴我!還是這么個臉像被野牛踩過的農民工兄弟,你怎么會墮落到如此地步啊!”
聞書遙看到江依寰瞬間黑線的臉,連忙制止痛心疾首的榴蓮酥,“榴蓮酥女俠,你看清楚,她是女孩子!”
“你當我打麻將打得昏頭了呀,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要是一風華正茂的女孩長成這樣,她還能有人要嗎?”
江依寰實在聽不下去,“這位同學,你怎么這樣說話啊。”
她一開口,榴蓮酥就愣住了,幾秒鐘之后又捶胸頓足,“還是個偽娘,聞小遙啊,你太讓我心痛了,我不認識你……”
就這樣,榴蓮酥和江依寰這兩位江湖掌門人的第一次會見就是火星撞地球。
雖然榴蓮酥后來多次想彌補自己的言多必失,但江依寰是鐵了心地和她不對頭。榴蓮酥哄著哄著就煩了,心想我靠,你自己長得像頭水牛,分不清雄雌,還能怨我嗎?而且榴蓮酥最看不上江依寰這種主動送上門的貨色,她覺得不管美丑與否,不懂得端著的女人統統不是上品,對男人死纏爛打更是多添了一分賤。
聞書遙夾在這一對倚天劍和屠龍刀之間,有些時候也是左右為難。
天氣一天天變冷,眼看北方的冬天就要大張旗鼓地降臨了,聞書遙頂著涼風來到神鼎網吧。開機的時候,網管小哥看著她,笑得一臉詭秘,“小美女,又來陪鐵人寰上網了?你這朋友真是沒話說。”
其實聞書遙一直都在規勸江依寰不要再沉迷游戲,去學校里堂堂正正地找個男孩談戀愛。
可江依寰卻篤定,如果對方在不了解她的情況下直接看見她的人,那肯定是沒戲。所以她只能先用游戲里面的人物偽裝自己,等底氣充足以后再殺過去露真身。江依寰把游戲視為自己的唯一特長,也是她去爭取愛情的籌碼。
聞書遙看她這個樣子,也不忍心再說什么,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像畢贏,榴蓮酥那樣活得自信卓絕。
說到自卑,聞書遙亦如是。
聞書遙給江依寰打電話,問她在哪個包間。手機那頭江依寰正在和人火拼,手舞足蹈,“上啊,快快快!加血!好的……什么?啊,我在一號間,我靠!注意后面啊……”然后電話就掛斷了。
聞書遙見怪不怪,開始尋找一號包間。
神鼎網吧的內部格局相當復雜,大有戰國時代群雄逐鹿中原的架勢,搞得和迷宮一樣,聞書遙每次來這里找包間都要花上一些時間。
終于看到門牌號碼了,聞書遙便敲敲門,見里面沒有動靜,心想江依寰八成是廝殺得渾然忘我聽不見。她一看門沒鎖就推門而入,可當她看清眼前的情景后卻恨不得自己瞬間消失!
包間里面有兩個人,單梓唯和畢贏。
畢贏上身的襯衫衣扣已經解至胸間,傲人的風|情若隱若現,她躺在沙發上緊張地轉過頭,花容失色。而壓在她身上的男生,裸|露著挺拔的上半身,美好的鎖骨散發著誘人的氣息。
單梓唯與聞書遙四目相對,他眼睛里有顯而易見的驚詫,可是很快就恢復平靜。
聞書遙站在原地,只想盡快逃離現場,身體卻怎么也無法動彈。
單梓唯站起身,走到聞書遙面前。他貓一樣上翹的眼角微微瞇起,那是一種很難描述的眼神,有點猶豫,有點不忍,他就這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不說一句話。
聞書遙也看著他,心里卻是空茫茫的一片。
他們毫無頭緒地對視,就和五年前的清晨一樣。
最終單梓唯伸出手,在聞書遙面前輕輕地關上門,就好像她是誤闖進別人家里的不速之客。那扇門在聞書遙面前闔上,生生地將他們彼此隔開。
一門之遙,便是咫尺天涯。
聞書遙的心里忽然感覺很疼痛,又無端端地惱火。她本來以為自己早已淡定,可親眼見到單梓唯與別的女人歡好的場面卻是這般難以忍受。就好像是一件屬于自己的珍寶被別人盜用和竊取一般,她甚至想破門而入,把畢贏抓出來當眾審問。可她憑什么?她是單梓唯的什么人啊?
門里傳來畢贏壓抑的說話聲,嬌羞纏|綿,“梓唯,你輕一點,我痛。”
那一刻,聞書遙幾乎想一頭撞死在門上。她咬著牙,強忍眼里的淚水,像個游魂般轉身落荒而逃。這讓她想起一個詞,喪家之犬。
聞書遙在迷宮似的包間之間來回游走,她搖晃著頭,試圖把畢贏那句欲拒還迎和單梓唯關門時的動作從腦海里面甩出去。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誡自己,單梓唯和她已經沒有關系了!
聞書遙倚靠在墻上許久,才漸漸平息下來。心里連綿的疼痛此刻就像細小的針刺,依舊無孔不入。她冷笑,她甚至在想,單梓唯懷抱著畢贏的時候,會不會想起自己?
聞書遙又給江依寰打電話,江依寰一聽她的聲音有點不對頭,連忙說:“聞書遙你怎么了?我在七號包間啊。”
七號?難道她剛才說的不是一號嗎?
聞書遙搖頭,也許是自己聽錯了,這老天爺真喜歡和她開玩笑啊。
聞書遙來到包間的時候,已經恢復慣有的淡然,“幾號包間都說不清楚,害得我敲錯門。”江依寰連忙道歉,自己剛才是玩得太投入,沒說明白。
聞書遙坐下來,發現江依寰正在校園BBS論壇上發帖。順帶說一句,這位鐵人寰同學是校園網站的管理員,更是她一手開創和建立了最受同學們歡迎的午夜詭話版塊。江依寰知道那幾個火熱的怪談帖子是聞書遙信手胡謅后,對她佩服得不得了。
“你這是在干什么呢?”
“冷馨然當選學生會主席了,我在編輯帖子公告天下。”江依寰的手指打得熟練飛快。
聞書遙有點吃驚,但又覺得是情理之中。冷馨然在學生會孜孜不倦地奮斗一年,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登上L大學學生會的頂峰了。五年不見,她早已經脫胎換骨,恐怕誰都不會相信過去的冷馨然曾是生活在班級金字塔最低端的人。而聞書遙,曾是她從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這個冷馨然還真厲害,你知道嗎?聞書遙,和她一起競爭學生會主席位置的同學家庭條件都很優渥,沒想到還是她這匹黑馬殺出來了……”
江依寰還在對冷馨然贊不絕口,聞書遙盯著面前的電腦屏幕已經陷入回憶。她想起很多事,那些被遺忘在角落里面的回憶又冒出來,每次見到單梓唯,她都會變得這般思緒萬千。
這個男人是她種在血液里面的蠱,或許真的已經無藥可醫。
如果說,五年前,單梓唯和聞書遙是一吻定情。
那單梓唯和冷馨然,就是一吻成孽,注定老死不相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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