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目光
李瓚敏銳察覺不對。
劉樂陽這樣大張旗鼓的和夏云川來往,不僅僅是他面上難看,還有更至關重要的一點。
在劉樂陽背后有劉家,更有為帝師的劉公。
劉樂陽雖是嬌養的精貴,行事卻有分寸。
他二人的長輩去年就已經隱晦通過氣了,按理說劉樂陽無論如何都該對夏云川避而遠之。
可從張仁同傳來的消息和今日所見,劉樂陽卻分明反其道而行。
他也不信劉樂陽會知道那件未成的腌漬事,該處理的人已經處理干凈了,是以他和張仁同看法一樣,如果劉樂陽知道了,以其性子也絕對不可能再和夏云川走近。
那么只有一個可能,得了劉公的授意。
而劉公為何會突然如此授意,莫不是窺得了圣意
李瓚儒雅俊逸的臉上霎那慘無人色,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圣人終究動了要廢太子之念了么!?
想到為了鞏固儲君之位,他不惜忍痛割愛,雖然事未成,他依舊難逃內心譴責。
好不容易說服了夏云川,今日他終歸不用當著文武官員,還有朱雀大街兩側圍觀百姓的面,去向一個臣子道歉賠罪,算是保住了儲君的顏面,可為何圣人還要動廢太子之心呢!?
那他的蟄伏,忍住痛恨不惜討好夏云川又算什么!?
李瓚臉色異常難看。
好在眾人目光還落在夏云川和劉樂陽之間,一旁的張仁同暗松了一口氣,低聲提醒道:“縣主何須他人送,太子可是縣主的表兄。”
說完忽又想到劉樂陽在洛陽的態度,心里隱約有幾分不安,但眼下形勢卻不容瞻前顧后,不能讓周圍這班文武官員生出旁的心思。
如果劉公真從圣人處窺得圣意——有廢黜儲君之念,那么朝臣的支持就更為重要了。
女子多耽于感情,劉樂陽又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娘子,即便不得不服從了家族的安排,但真面對太子的時候,過往種種又豈是那般容易丟棄?
只要劉樂陽一心軟,稍微回應了太子,今日的場面就能轉圜過來。
如此一想,張仁同心里的不安也就淡去了。
說到底在張仁同眼里劉樂陽種種的反常皆來自家族影響,甚至私以為劉樂陽對太子不說感情深重,也是頗有情誼的。
李瓚則畢竟是皇宮長大,三歲便被立為太子,多少也有一些喜怒不形于色。
只是太子之位看得太重,也是近來日子實在有些如履薄冰,一時有些偏激了,這一聽張仁同提醒,他立馬也反應了過來。
“樂陽。”
李瓚臉上又掛起了和煦的笑容,一反剛才對劉樂陽的刻意忽視,搶在夏云川回應之前,望著劉樂陽如常溫和道:“這一路上已經夠勞煩夏將軍了,何須再讓夏將軍的親兵護送,我差人送你便是。”
重生以來種種作為,都是為了好好回敬李瓚。
劉樂陽余光始終不吝投在李瓚身上,也就沒有絲毫錯過李瓚霎那的變臉功夫,再看李瓚對自己含情脈脈的樣子,身上頓時惡寒得起了一層小疙瘩。
一直以為自己對李瓚裝腔作勢拿捏的不錯,如今一比起來,李瓚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那個。
還道是李瓚愚蠢,這樣一來豈不是她比李瓚還愚蠢?
劉樂陽心里當下就憋了一股氣,面上為著李瓚親密的言語微顰眉心,卻仍未看李瓚一眼,只凝眸看向了夏云川。
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
觀察一個人,沒有比觀察眼睛更有效的了。
可見眼睛透著內心的善惡,是一種無聲的言語。
而有時候,無聲勝有聲。
劉樂陽有一雙亮若星辰的美眸,眼波清澈,能讓人清楚看見其眼中展現的情緒。
找好了一眾文武官員都能看見的角度,她看向夏云川的眼里就透出了一抹擔心。
這兩日劉樂陽都不厭其煩地在透露她的擔心,夏云川一看,幾乎不用想就知道劉樂陽在擔心什么。
也不在意眾人圍觀,直接對太子道:“不勞煩太子,這是下官與樂陽縣主的事。”
語氣平淡,態度卻很明確,甚至透了一抹機鋒。
剛才朱雀門下,夏云川居然不要太子賠罪的和諧場面隱約有了一絲裂縫。
周圍一眾文武官員倒暗暗點頭。
就是說,夏云川是扯了為舅父報仇的大旗,怎可能輕易就放過了太子。
這樣也枉為河朔三鎮臭名昭著的盛名了。
怕是今日攜了劉樂陽一同回京,固然有劉公和夏猛乃不為人知的至交好友,可多少也當存了一點讓太子難堪的想法吧?
且不論是夏云川和李瓚本來的恩怨,還是二男一女的追逐戲碼,都是頗有看點的。
畢竟一個事關時局的大風向,一個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韻事。
周圍文武官員一副怕惹禍上身般紛紛低頭沉默之余,都不約而同地留了一份小心暗暗注意著眼前這幕。
這個時候,劉樂陽的態度就重要了。
眾人卻是有些吃不準了。
劉樂陽生母小甄氏可是為救李瓚傷亡的,皇后大甄氏對劉樂陽這個胞妹遺女自是極好。
皇后大甄氏幾乎每月都要接劉樂陽進宮小住,也就去年劉樂陽及笄了才少些,可以說劉樂陽和李瓚堪為青梅竹馬長大。
饒是劉樂陽受了家族影響要遠了東宮,但這些年的情誼豈是那么容易丟的?
男子還尚且可能,可劉樂陽這樣一個小娘子
普世觀念就是這樣,眾人和李瓚、張仁同等人想的一樣,都不認為劉樂陽能舍了李瓚這一邊。
心隨意動,眾人臆測之下,目光已然向劉樂陽看去。
坐在馬車里,劉樂陽都能感覺到四面八方看來的目光。
這些目光不一而同,她都很熟悉,驚艷有之,羨慕有之,傾慕的灼熱視線更是不缺,但當下最多的還是好奇和厭惡。
長安孔孟思想根深蒂固,君臣父子夫妻的綱常為不少人行事之準。
在他們眼里,夏云川就是目無朝廷的亂臣賊子。
劉樂陽受皇恩浩蕩,居然和夏云川這等賊人為伍,實是令人不齒。
如此之下,四下就有不少人看向劉樂陽的目光中夾雜了厭惡和不喜,好似劉樂陽就在做出了什么禍國殃民的壞事。
當然她又不是金玉珠寶,不會人人都喜歡,劉樂陽自是不在意,這會兒只見一眾四五品的文武京官,還有朱雀大街左右兩側圍觀的長安百姓都將目光看了過來,心里的興奮都快要抑制不住了。
但她慣是會拿腔作勢,很是會拿捏出自詩禮簪纓之族的大美人形象。
知書達理之下,她的目光清正平和。
更在家族清正風氣儒沐之下,她本是低調而謙和的。
奈何天生麗質難自棄,無辜被卷入是是非非當中。
只有當想像處于某一種情景當中,無論表情還是語氣才會更加真切。
劉樂陽似無奈一嘆,星眼淡淡地看了阿春一眼。
阿春會意,立馬先下車,再去攙扶劉樂陽。
下馬車這個動作不好做。
要做得美姿美儀,更是不易。
劉樂陽為了儀態萬千,自是私底下練過的。
什么含蓄之美,小荷才露尖尖角那種羞澀,在她這里幾乎用不上,端方寧和才是她需要用到的。
一如時人喜歡牡丹,時人家中的大堂講究敞亮且無門,時人的審美就是要大氣。
在她的小院子里,頭頂一物,昂首挺胸,練習怎么走,怎么轉身,怎么下蹲再起,這些都是最基本的了。
下馬車這種平時出現極高的動作,她自是不會落下。
于是乎,眾人就看見了這樣一幕。
阿春身段修長,秀美中猶帶一股英氣,雙目似寒月冷星,透著一絲清冷,是一個少見的清冷感美人。
她跳下車后,卻是從車上拿了一個凳子放在地上,又畢恭畢敬地向車內的人伸出手臂。
而這樣的美人居然是一個侍女。
即使有耳聞過劉樂陽身邊有春夏秋冬四個美婢,這會兒也不由還是感慨,此等容貌氣度居然也只是一個侍女。
“縣主。”劉樂陽在長安就是話題中心的人物,到哪里都有各種目光和議論,阿春對這些也早是見慣不慣了,只請劉樂陽下車。
話音落下,一只柔荑從朱漆車廂里伸出來,輕輕地搭在了阿春穿綠色窄袖的手臂上。
綠色的衣,紅色的蔻丹,鮮明的色彩,襯得越發十指纖纖,蔥白柔嫩。
然后一只綴了金鈴鐺的紅履鞋探出車廂,踩在了小木凳上。
四周人多嘈雜,但當鈴鐺出現在視野的那一刻,好似真聽到了一聲叮當的脆響。
這種天真浪漫的小鈴鐺,也只有小兒或小娘子才會喜歡,不覺想到了劉樂陽也不過十六歲的小娘子,還嬌養在劉家的深宅大院里。
也在這時,一個曼妙的身影終于從馬車里走了下來。
鵝黃色的窄袖褥衣,明亮的少女顏色,果然就是一個小娘子呀。
可這明麗的衣衫,俏皮的鈴鐺小玩意,分明就該是充滿活潑,然少女卻如一幅無聲的山水畫卷。
走動間身形不動,每一個舉手抬足都好似有尺子量過一般,端是行止如儀,卻又不像書籍般教條死板。
不知可是飽讀詩書之故,只見少女嬌媚的眉宇間,卻透著一股書香清氣,周身氣質干凈寧和,莫名地叫人心生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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