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后，九千一個人孤獨的走在西城僻靜的街巷上。
　　她還記得，這里是上次走過的路，只不過此時集市已散，路程變得漫長了。盡頭的紫竹齋，也不知會不會像鬼狐傳說中一般再次登門已變一片廢墟了……
　　這么想著，前方已漸現(xiàn)一坐雅致的庭院，別致的紫竹門檐上隱約可辨。
　　不禁暗嘲自己幼稚，九千為自己暗暗松了一口氣而心中羞澀，都幾歲的人了，還會有這樣的懷疑。她從不是迷信的人，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只是還未走到跟前，就見門口走出一人，青綠色長袍，凌亂散發(fā)高高的扎起一部分，更多的垂落在肩上，像是一個人出來，無人相送，動作有些窮極無聊般的緩慢，也像是……有心事的樣子。
　　“九千？”來者倒是像注意到了望著他愣神的九千。“不是和你說了不許再來了嗎，怎么這回一個人來了？”
　　九千回過神，見到清明，表情有些狼狽，“好久不見，你好嗎？”
　　“……好。”清明的神色忽地由驚訝和擔憂轉為冰冷且不帶表情的注視，“你是來卜卦的？”
　　“嗯。”九千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匆忙應允，“我先去了。”
　　轉過身，緩緩地，腦中映出了那日親眼目睹的兩人交纏的身影。
　　代暮測算筱的位置時，那一種特有的撫摸和喘息漸漸清晰起來，那日因為擔心筱，所以沒有太過在意，可也就在這一瞬間，背上被觸到的記憶感覺浮了上來。
　　臉上一陣潮熱，那真的是一種法術么？她一個女人感受后，尚且如此，一個男人又如何自持？
　　九千忽地心中失落，那日，她看到的只是一場纏綿吧？
　　“小千。”背后輕喚著她的聲音地著遲疑。
　　“嗯？”九千調轉過身，望著幾步之遙的挺拔身影。
　　矮墻的陰影下，那副總是內斂漠然的表情，此時看不出半分情緒和深意。仍是個琢磨不透的人呢，不是隱藏得太深，就真的是個無情之人。
　　九千無法接受這第二種解釋，否則那天也就沒有筱和自己的安然脫逃了。
　　“關于筱……你師妹，你知不知道她近來和唐瑛走得很近？”
　　九千一怔，感受著他話里審慎之意，最先想到的竟是筱的玩世不恭，略顯為難的回答道：“我想是的，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清明面上閃過一絲鄙夷后，神色漸冷，“唐瑛和你講過吧，他的眼睛不好，以后會更嚴重。”
　　“想來和筱也說過的。”九千慶幸他這回問了一個好回答的問題，“筱這幾日連醫(yī)館的病人也顧不上，不分晝夜一頭扎在醫(yī)書堆里，就想找些診治目疾的方子出來，雖然她沒說，但我知曉這定是為了唐瑛。”
　　清明顯然未想到會聽到這些，驚奇的挑眉，“你說筱在想辦法替唐瑛診治眼睛？”
　　“是啊，我們學醫(yī)的，這是當然的了。”九千聳聳肩，仿佛清明在問一個蠢問題，“其實最應該的，是叫唐瑛給師傅瞧瞧，只可惜他好象只想見筱，不想見我呢。”
　　清明對九千的玩笑話充耳不聞，但神色緩了緩，“唐瑛他盡管自己不說，但我知道他因為眼睛一直自卑，無論是面對筱還是你。”
　　九千輕搖著頭，一絲涼風吹了過來，她手撫著額邊的碎發(fā)，黯然道：“只是眼睛罷了，又不是全無希望，更何妨，這并不太影響他的生活，他功夫了得的唐瑛，將來有前途不可限量。”
　　“你的馬屁拍得太不高明了。”清明勉強扯動一下嘴角，說道。
　　“我不是隨便說客套話，也不是開玩笑。”九千一揚眉，嘴角隨著清明的樣子微彎，“好幾次想問你都忍住了，不知你有沒有不小心看到這個……”
　　清明的表情終于起了大大的波瀾，注視著幾步之遙的九千，一時無言。
　　九千正對著他，單手撩開額前的劉海和碎發(fā)，露出了太陽穴處難看的疤痕。像只認錯了方向，趴在那里的枯葉蝶，逝去了的短暫生命，只得永久的留在了那里，再離不去。
　　“也許你平時看不真切，因為我一直在意，所以掩蓋的很好。”九千自信的笑道。
　　清明嘴巴動動，仍是什么都沒說，對九千的話不知是贊同還是否認，他忽然舉步，似是要靠近一般。
　　九千輕抬手，阻止了他，兩人的距離與剛剛無異。
　　“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連筱都沒有看清楚過。”九千將頭發(fā)梳攏了回去，又恢復那個面如素縞，目光倔強，與身邊人格格不入的外來姑娘。
　　“是……因為什么？”清明自始至終沒有別開視線，臉上有著隱隱的困惑和不安。
　　“不知道。”九千搖頭，無奈的聳肩，又習慣性的撫著頭發(fā)，“從我記事起就有了，那年我大概七歲，再之前的事，我就什么都不記得了。師娘送給我一面銅鏡，又教我怎樣打扮可以不被人發(fā)現(xiàn)它。”
　　清明臉上的迷惑更深，九千見了卻只當是屬于他的正常反應，畢竟任何人見了姑娘家破相的傷疤，總會有一些想法的。
　　“我之所以讓你看，是想你告訴唐瑛，因為它我自卑，所以失去了很多，希望他不要像我一樣愚蠢了。”九千語氣十分清淡，目光似穿過無我之境，到達了從小長大的玉鉑山上，“筱年紀還小，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難免三心二意，自小又輕狂不羈，沒人能左右她，所以我一直想勸說唐瑛，但沒有機會。”
　　“那你呢？”
　　“什么？”九千一怔，望著緩緩踱來的清明，忽然有種被逼近的窒息感。“你問我什么？”
　　“你也是三心二意，不顧他人感受的嗎？”
　　九千低頭不敢正視清明清亮的眼眸，那目光仿佛怕被傷到一般，又狂妄的想飛蛾撲火一般。“我放棄了很多，什么都不做，終歸要一個人在山上終老的，難道……還不行嗎？”
　　久久的沉默，咫尺間的呼吸聲漸漸粗沉了起來。
　　“那天晚上……”清明突然開口，聲線有些喑啞，“我失禮了，請你見諒。”
　　“咦？”九千疑惑的抬起頭，清明眼神出現(xiàn)一絲恍惚。“你為什么向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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