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不好，伊澤的窗戶幾乎是隱藏在一片漆黑當中，月光照射不到他的臉，但那雙清亮的眼睛一直注視著九千的院落，居高臨下。
　　他可以看到九千在忙里忙外，衣服很單薄，他皺了下眉頭；九千干勁十足，又在院子里人仰馬翻地捉貓，他噗嗤笑了一下；九千終于回了房間，燈光遲遲沒有熄滅，他有些擔心，更加緊張地觀察；終于，房間里燈熄滅了，他舒了口氣，目光調轉到黑暗中另一個方向。
　　“廣寒，出來。”他聲音輕輕的，即便是離得很遠的距離，他都怕驚擾了下面的安眠。
　　黑暗中，隱約出現一個鬼魅般的身影，幽幽地仿佛周圍都燃起了藍色的鬼火。待他現出“真身”才發覺他穿了一件好似涂抹過夜光粉一般的衣服。伊澤是站在窗口，看著外面，而他出現在伊澤的面前，他并不是真的鬼，也不會飄，他是由一根鋼絲吊著，暗夜中看上去十分詭異恐怖。
　　“主人。”廣寒的聲音也很輕，好似明白伊澤不想鬧出動靜來。他縱然看不見，無法察言觀色，但聰明敏感如他，也是可以體察到主人的心思意念的。
　　“你今天去醫館后院了？”
　　“是。”
　　伊澤聞言挑眉，“為什么，怕我打輸那個家伙？”
　　“他想殺主人你。”
　　“這用你告訴我么？”伊澤冷眼，望著黑暗，并不看廣寒，“以后別多管閑事了，我不讓你跟，你就別跟，九千已經發現你了，你這幾天去代暮那里休息吧。”
　　“主人……”
　　“至于今天違抗命令，自己按規矩領罰。雖然只有你和我出來了，但也”伊澤嘆了口氣，手揮揮，“讓代暮替公公執行好了。”
　　“是！”
　　廣寒領命，他是死忠之人，答應了，縱然沒人做伊澤的眼線，他也會真的執行這個懲罰。
　　“嗯。”伊澤對此當然也是絲毫不懷疑，他再看了九千的屋頂一眼，自己也想睡了，然而廣寒還沒有離去，“怎么了？”
　　“重陽節，吉祥戲班，可能他們會動手，代暮姑娘說，戲班里都是閻正旭的人。”
　　“這我知道。”伊澤有些不耐煩，“你……別管這么多！”
　　“主人！”廣寒在黑暗中吊著，自然也無法下跪，但能聽出原本波瀾不驚的性子中有了一絲焦急，“主人！廣寒請求和主人一同前往。”
　　“不……等等。”伊澤原本嚴厲拒絕，然而目光又落到醫館的屋頂上，目光流轉，“這樣好了，你跟著我們，但要保護的對象是九千。”
　　“我只是主人一個人的死士……”
　　“這是命令！”伊澤也毫不退讓，“屆時若真出了事，怕混亂中她會受波及，你跟著保護她……”伊澤說了一半嘆口氣，自己都嫌自己羅嗦，“廣寒，若有出了什么亂子，我一定會保護九千，所以你保護她也是保護我，明白嗎？”
　　黑暗中沉默了一會兒，廣寒應了一聲“是”，便離去了。
　　天涼好個秋。
　　當玉鉑醫館的兩個女大夫都穿上夾襖之后，重陽節也悄無聲息如期而至了。
　　先是香妮和曲賓庭帶了一籃子午飯，在廳堂里等到了一身新衣的伊澤，他們三人結伴來與九千筱筱會合。五個人有說有笑地一路從東城來到了西城。
　　搶眼！
　　他們是搶眼的，路上真的有不少百姓在觀察著他們，年老些的都是在指指點點，辛國的民風還算保守，白石城雖然天高皇帝遠，但到底也算辛國的管轄這里年老些的百姓十分信任和愛戴上一任大王，也就是伊澤的皇爺爺，那位老大王也是個保守的人，他的死有些莫名其妙，但到底也已成了塵封的往事，即便是野史中，也未曾見到一筆一畫關于那個老大王的死因。
　　還有那些年輕的，有些年輕男子走在路上，也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樣氣度，只是遇到了伊澤便遜了色，還有他身上獨有的貴氣，令人有些不敢靠近，是以對其他四人也紛紛投來羨慕的眼光，更有些少女偷偷地看他，投來的是愛慕的眼光。
　　九千還是挺滿意這個效果的，想到伊澤的受歡迎程度，她根本也不用費力使什么美人計，也許過不多久就會被人搶走了。
　　到了西城，牌樓下已經等著清明和唐瑛兩人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到吉祥戲班，已有零零散散，三兩成群的幾撥人等在那里了，那是在搶最佳的看戲位置而已。
　　“咦？”伊澤皺眉，左右看著，“怎么沒有座位？在對面么？”
　　曲賓庭聞言一笑，舉著折扇朝他禮貌而夸張地拜上一拜，“這位大公子啊，您在京師太養尊處優了。我們這白石城到底就是個小小的邊城，哪有京師那么講究啊？”
　　“是啊，你就忍一忍吧！”清明也接了下茬，他和曲賓庭的態度卻是不同，有些幸災樂禍，也有些瞧不起，“你不是習武之人么？站一站就委屈你了？這么有派頭，要么跟我去我家里，給你搬個太師椅過來坐，然后我們幾個圍在你旁邊，一個端茶，一個倒水，一個扇扇子，一個遞手帕，一個幫你打賞臺上的戲子，還剩一個干嘛？坐你懷里，要是戲沒意思，你就親親那個？”
　　伊澤被嗆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他并不是伶牙俐齒之人，京師里學皇家規矩，過于死板，此時有些無言以對了。
　　“你這么說話有意思么，清明？”九千看不過眼，上前一步，推了他一把，“不就是問了句有沒有座位，沒有就說沒有好了，哪來那么多廢話啊？”
　　“誰叫他問奇葩問題呢？一個京師來的公子哥兒，跟到這白石城西城來看戲，我在這牌樓下賣藝十幾年了，還真沒看過什么時候吉祥戲班有座位……”清明說完忽然笑了，他指著眾人身后的某一處，“看看看，座位來了！”
　　“咦？”九千詫異，回頭，氣更不打一處來。
　　那的確是有個座位，上面還坐著個人，一個年紀十分大的老太太，臉長滿是褶皺，像個化石一樣，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想必一定是一步路都走不動的那種。他張紅木太師椅被四個孔武有力的年輕人抬著，每一個長相都差不多，應該是家里的孫輩，或重孫輩的。又有更多的人，有老有少，還有玩耍的孩童和幾個時年輕婦人懷里抱著的小嬰兒。顯然是一個大家族，浩浩蕩蕩的來看戲。
　　“看到沒有，只有這樣的人，才會坐在太師椅上看戲。”清明說完上下打量伊澤，“你怎么樣啊？比那個老奶奶還老？腿腳都不行了……”
　　啪！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九千當頭打了個正著。
　　“哎……”精明委屈的表情，摸著頭看九千，“你干嘛打我？”
　　“因為你嘴太賤人！”九千說完把折扇還給了曲賓庭，雙手拍拍，顯然打得解恨，打得痛快，“從現在開始，你一句話不許再說了，再說還打你！”
　　清明翻了個白眼，喃喃地道，“潑婦！”
　　“你說誰呢？”九千瞪大了眼睛，又要上前扯他的衣服。
　　“說你怎樣？”
　　“好了好了好了！”
　　筱筱和唐瑛同時上前抓著兩人衣服，把兩人拉開了，伊澤在一旁哭笑不得，而曲賓庭和香妮則躲到“戰局”一邊，兩人頭碰頭，說著悄悄話，咬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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